颜无暮觉得自己非常倒霉, 他看着面前审问的警察，一时无语得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
“你是说……我女朋友死了？”
那警察相貌周正，浓眉大眼, 此时正皱着眉看他, “你好像并不伤心？”
颜无暮一怔, 暗道一声糟糕，他作为玩家的时间太长, 已经忘记了这时候是应该哭的。可现在再捂着脸痛苦就太假了，于是便做出一副冷静的模样, 说道：“我的痛苦都在心底。”
警察：“…………”
“别耍贫嘴！”在警察旁有个年轻的女警，她敲了敲桌子, 将手中的纸递了过去, 神情颇为严肃, “你为什么要对你的女朋友喷洒灭火器？你知不知道这些泡沫很容易被吸入人体造成死亡？”
“现在知道了……”颜无暮说着，可又觉得有些不对，他在被警察抓走之前, 女友张海霞明明活蹦乱跳的，根本不像是要死的样子，再者说了, 她又不是低级玩家, 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要保护自己吗？
区区的消防泡沫能够杀了她？
是的, 颜无暮早就清楚张海霞是个玩家, 他借着对方没发现他也是玩家，便刻意的揩油，以满足自己的色心，尤其是看着张海霞屈辱的眼神，却要为了人设强忍着不去反抗时, 那种从心底里迸发的满足感，简直要让他爽上天。
可惜，他再也见不到这种眼神了。
颜无暮心中惋惜，为张海霞的死亡默哀了两秒钟，随后，他要了杯水，先喝了两口又道：“我当时用灭火器，是因为有一群鸟攻击海霞，我没办法，只能靠着这个来让那群鸟滚开，后来发现没用，才点火烧的。”
女警看了看资料，说道：“有目击证人吗？”
“啊？”颜无暮一怔，“这个你不能自己查监控吗？”
“监控被毁了。”女警冷笑了一声，看向颜无暮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说吧，你是不是还有同伙？”
“什么同伙？”颜无暮一脸无辜，他挠着头，不可置信，“要不……你们再去查查？我记得大堂那里有工作人员能够看到我啊……”
这时，从门外传来敲门声，又是一名警察走了进来，他非常年轻，看起来才十几岁，眉眼间稚气未脱，穿上警服就像是孩子在偷穿大人的衣服。
小警察朝着审问的两人招了招手，说道：“你们查出什么了？”
“才刚开始问，还没什么进展。”傅震说道。
听见回答，小警察哦了一声，开口道：“关于这个颜无暮，又有新进展了，你们过来看看。”
“根据调查，他被咱们的人从左岸带走之后，没多久，就有一群鸟冲入大堂，攻击了在场的所有人，后来整个A城的鸟群暴动，已经伤了十五人，三人重伤，都在抢救中。”
傅震皱着眉，“鸟群袭击还没被控制？”
“控制住了。”小警察这时也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听说是张队那里刚开车到左岸，鸟群就立刻散了，倒是抓了十几张鸟过来，问了专门研究鸟类的专家，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人家专家说，这得实地研究才行，所以张队开车过去接人了。”
女警王琦若有所思，傅震看了她一眼，又问道：“伤的十五人，都是左岸那里的？”
“是的，都是在大堂的工作人员，而且……和颜张二人都闹过矛盾。”
傅震挑了挑眉，“颜无暮的报复？”
“未必是他做的。”王琦笑了笑，她接过小警察手里的资料，翻看了几张，点了点上面的统计，“三人重伤，都没死，是不想让他们死，还是不敢死？这些人活着比死了麻烦，恐怕是有人故意借此引导我们。”
不等那两人说话，王琦接着道：“颜无暮对于警察的态度很不友好，他口中没有一句实话，我刚才试探了两句，什么都不肯说，还和我们打太极。”
“张海霞跟了他三年，为了他，从一个乖乖女直接堕落成犯罪嫌疑人，她身上有多项犯罪案底，诈骗，偷盗，擅自侵吞他人财物，毁坏公共物品罪等，这些都是从颜无暮身上学的。按理说，两人感情不错，又一块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知道她的死讯，哪怕不伤心，也该表示出震惊，可颜无暮的反应只有疑惑，他似乎不相信张海霞会死。”
“为什么？”王琦隔着单面玻璃，看向审视中无聊玩着手指的颜无暮，“他有什么底气，认为张海霞不会死？”
“接到报警过去的同事说见到张海霞时，灭火泡沫铺满她全身，当时张海霞面朝地，几乎已经不动了，这种情况下，正常人都会认为张海霞危险，先把人给翻过来才对，颜无暮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他说有鸟群攻击，那攻击的伤痕为什么只出现在张海霞的身上？颜无暮可没有受伤。”
傅震和小警察对视一眼，顿时明白过来。
小警察立刻道：“姐，你的意思是说，颜无暮有能够控制鸟群的能力？他嫉恨张海霞在人前给他一巴掌，想借此机会给她个教训？那些大堂的工作人员也是这样？”
“只是猜想而已。”王琦深深地看着颜无暮，“如果是这样，那他的评级会升高，到时候咱们就没资格去审问他了。”
傅震点了点头，“你们把这些报告给局长吧，我一个人去试试能不能套话。”
王琦笑了笑，“行，那我就不拖后腿了。”
傅震的个人能力只是中等，根本不出彩，他能够呆在刑警队中的特技就是他的套话能力，这人的长相太“正”了，没人会想到这么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其实满肚子花花肠子，几句话就能和人聊成朋友。
确定完了之后，王琦带着小警察先去会议室报告，这次的鸟群袭击事件虽然只有一名死者，但是影响极为恶劣，网络上关于这件事情彻底发酵，舆论并不同情死者，反而觉得这是种难得一见的自然奇观，于是好多网红就作死想冲进左岸直播，被逮了好几个回来。
王琦他们要做的不是审问凶手，而是平息舆论，将这种怪象从网民脑子里删除。
傅震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对着这里的摄影机，整理了下衣服，重新走入审讯室，这一次，他没有迂回，反而直言道：“有目击证人说，张海霞在大厅里打了你一巴掌，是真的吗？”
这是他们早就知道的情报，现在才提出来，是想先看看颜无暮的反应。
“是。”颜无暮耸了耸肩，“我们当时就是演个戏，你知道的，博取同情嘛。”
“呵。”警察不屑的笑了声，“你们一直在左岸当老赖，还会靠这个演戏？”
“什么叫老赖啊？说的真不好听，我们这叫合理利用优惠资源，代表广大消费者检验酒店服务质量。”
“我见过厚脸皮的不少，倒是头一次见像你这么厚的。”
“嘿嘿，一般一般。”
“颜无暮，你是否对张海霞扇你一巴掌感到愤怒？”
“不啊，我挺开心的，小情侣的玩笑，你不懂吧？”颜无暮依旧嬉皮笑脸的说，他毫不顾忌地嘲笑了看着就是单身的傅震，将话题绕了绕去，就是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傅震抿着唇角，面上不动声色，但内心却满是笑意，他带着一点急躁离开审讯室，走的时候，将门狠狠摔下。
听见这声音，颜无暮的嘴里吹了声口哨，颇为嚣张地对着监控器比了个“耶”！
警察在示好。
颜无暮能够感受的出来，他这根本不是套话，而是非常有压迫感的审讯，但要真的以压力让他开口，又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停在半途，搞得不上不下，让他得以感受到好意，又不至于明目张胆的犯规。
他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这也是一名玩家，还是认出他身份的玩家。
颜无暮继续把玩着手指，他的手指修长灵敏，动起来时可以像是舞蹈一样富有节奏，在他右手的无名指上，用刺青刻了个变形的A字。
这是他的标志，也是他的代表。
是他作为八级玩家【A先生】的证明。
颜无暮又吹了声口哨，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他半眯着眼睛，在心中整理起前因后果。
如果说张海霞是死在消防泡沫中的话，他已经供认不讳，直接定罪就是，但这群警察像是吃饱了撑的一般，非要问这问那，直接将话题引到了刚开始的情侣矛盾上，这就很不合理了。
他们认为他会对那一巴掌怀恨在心，以此谋杀了张海霞？
还是想让他交代起别的犯罪事实？
颜无暮在心里想着，又很快抹去这种猜测，这没有意义，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自己毕竟杀了人，哪怕是追问犯罪案件的细节，也不该从大厅说起，得从三年前两人刚认识说起。
除非……张海霞并不是死在他的手中，而是他那不知名的“同伙”干的。
有点意思了。
警察觉得他还有个同伙。
颜无暮勾起唇角，积极的寻找着破局的方法，没多久，就捂着头叹气，“唉，想个屁啊，还不如直接偷钥匙走人快！”
自从成为八级玩家，他就不再想要动脑子了，直接靠着武力和技能压迫，没有过不了的副本，可是在这里，所有技能被封，他生锈的脑子转了一圈，什么都没转出来。
颜无暮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不年轻了，他没有以前那种殚精竭虑的危机感，也不会再拼命观察细节，寻找着通关的钥匙，他成了以前最讨厌的那种活着浪费空气的败类。
颜无暮抖了一下，在心中沮丧地开始自暴自弃，但到底是八级玩家，沮丧过后，又冷静下来，继续从头开始响起。
忽然，他抬起了头，眼睛盯着出现在面前的一只鸟。
这是一只小巧灰色但极为机灵的麻雀。
它的口中叼着一枚钥匙，颜无暮指着自己，麻雀放下钥匙，叽叽喳喳叫了两声，又很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指后，就从虚掩的门缝里飞了出去。
审讯室在一楼，走廊的窗户一旦打开，时常会有鸟儿从那里飞进来参观，所以警察们也早就习惯。
王琦在开了十分钟会议后，看到了正围着审讯室附近走来走去的麻雀，她面无表情，只将脚步放轻了一些，没有惊扰到那可爱的小鸟，但那只麻雀却好像察觉的她，直接扑闪翅膀飞走了。
王琦仰着脸，在观察到附近没有鸟群飞来时，才放下心，推门走了进去。
可一进门，她就傻眼了，被绑在审讯室里的颜无暮不见了！
不仅如此，他们那用来做笔录的电脑被拆成一堆碎片，监控器更是烂成渣了。
王琦在原地愣了几秒，她看着手中的资料，颜无暮的罪名下面，赫然还有以黑客技术转走某公司账户上五百万元的罪名。
她深吸一口气，拨打了局长的电话。
半小时后。
专案组成立。
王琦看着站在最上面主持工作的习斌，神情不悦。
傅震小声道：“习斌搭上局长的线了，他昨天好像和局长谈了很长时间，现在正好出事，局长就把送过来捞功了。”
“天要黑了。”王琦看着手机，冷着脸说：“大多数的鸟不会在夜间活动，但如果颜无暮真的能够控制鸟群，那么现在天一黑，他的能力就会变小，抓他也更方便。”
看着神色越来越可怕的王琦，傅震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习队，你有抓捕方案吗？”开会的一个中年警察叼着烟，非常不爽的开口道：“颜无暮逃跑，对咱们来说可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不赶快抓回来，恐怕咱们刑警队都要被撤喽！”
王琦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傅震也脸色难看，他们都知道是自己的错，审讯犯人时，竟然没有一个人看管，这种错误犯的太低级，很难相信他们两个都是在职十年的老刑警，也正是因为如此，被夺了权王琦才没有发难。
“我已经让人去查各个路口的监控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大家先看看这个。”天衍站在主位，心中跟明镜似的看着手底下的人吵架，这背后的原因他也不想理会，对于颜无暮也没多大兴趣。
要不是认出控制鸟群的能力来自于八分钟，天衍还真不会出现在这。
他打开了投影仪，播放一段小视频，上面正是颜无暮说想要离开后，麻雀送来钥匙的一幕。而这钥匙是它们从管理室中偷来手铐备用钥匙，非常精准的就拿到了。
“颜无暮有异能。”天衍说着他的判断，“将他的等级调高，抓住之后，直接送去省里，通知下去，让所有人做好防鸟的准备。”
他的思路清晰，一条条吩咐下去后，便解散了会议，临走时，将所有的会议资料全都打包给了古来。
重点标注了一条暗语，翻译过来就是：
【八级玩家A先生，黑游成员，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