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他的秘,她的疑

第二十三章他的秘,她的疑

冬季,最舒适的莫过于晒太阳,再加上一条的话,就是跟家里人边打电话边晒太阳。

曾晓现在就同时在做这两件事,温煦的冬阳下,一手向后撑着,身子懒倚在障碍横木上,闭上眼睛,一手拿着电话,一面晒着太阳,极度舒适。

耳畔是家人亲切熟悉的话语,加上亲身感受到的阳光温度,闭上眼都能感知周遭的明媚,心情好得不得了。

曾晓嘴角弯了弯,像只被撸顺毛的猫。

曾妈:“晓晓啊,最近训练累不累啊,我跟你说啊,训练的时候别练得太较真了,别受伤了,还有啊,你要多注意休息。”

“不累,妈,我知道劳逸结合的,你和爸最近都好吗?还有我弟回家了没?”她问。

得知女儿过得还不错,曾妈心里就放心许多,却还是忍不住念叨,“我和你爸都好,你弟在家,没出去野,你顾好自己就成,我们不用你操心,过两天降温了,你要多穿点,注意保暖...”

......

曾妈在电话里头叨叨叨,一会说叔伯家的哪个哥哥娶了个漂亮媳妇,婚礼上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一会又谈到她的哪个朋友今年去哪个地方旅游了,拍了好多好看的照片,一会又说曾爸今年挑的新被单颜色不好看等。

曾晓偶尔回几句“嗯,好”,从曾妈的字里行间她可以想象到曾妈说这话的神态,也能通过曾妈的描述想象到这一切的内容,她倒是没有不耐烦,只是犯困,都怪这太阳的温度太怡人,把懒虫都晒出来了。

半个小时之后,曾妈终于把家里长家里短讲得个七七八八,电话里没声了,估计是讲的口太干,喝水去了,曾晓扭了扭微僵的脖子---一个姿势保持太久了。

一阵窸嗦之后,曾妈的声音再度传来。

“那你今年休不休假啊?”曾妈在电话那头问。

“不休啊。”曾晓一动不动,懒洋洋地答。

温度过于舒适,嗓音都晒懒了。

“这样啊。”曾妈语气里难掩的失落。

曾晓动了下,换了边脸接着晒。

不用想都知道,她亲爱的妈妈呀,肯定是想到去年自己没休假的事了,曾晓努了努嘴,她可不敢告诉爸妈,她去年为了让他们玩得开心,故意说自己没休假的事,去年休假了,现在哪还有那么容易休假噢。

曾妈估计是急了,情绪一转,气呼呼埋怨道:“早知道见你一面那么为难,当初就不该允许你参军入伍!”

唉,曾晓心里叹口气,对这个发生过多次的问题,早已是见怪不怪,她知道这都是气话。

曾晓熟练而又富有技巧的第一步就是---急忙安慰,她的语气听上去急急,实则面不改色道:“妈,妈,没事的,现在不休假,以后就能休更久嘛,反正不管我在哪,不都是您女儿嘛,别人又拐不跑。”

曾妈没作声,曾晓就知道这招还是和以前一样奏效了,第二步---再接再厉一顿乱夸,她道:“更何况谁不知道曾晓妈妈明事理啊,知道先有国后有家,百般不舍还是同意女儿入伍报效国家,这样的妈妈,放眼全中国都找不出几个。”

曾晓听到身边有脚步声一晃而过,她稍侧了侧身子,没多想,嘴上一刻功夫没停,一波彩虹屁下来,她夸得连眼皮都没掀开,曾妈情绪不一会就阴转晴,叮嘱了几句,挂电话时早已被曾晓哄得乐呵呵的。

曾妈情绪好了,曾晓的心情自然好上加好,她撑了个懒腰后,又换了一边倚,从面阳开始背阳,打算把后背晒暖和点就撤。

差不多又晒了一刻钟,曾晓还是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么舒服的太阳,但她是个不喜欢打破原定计划的人,几乎是一刻钟到的那一秒,曾晓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明媚的阳光晃得她眼睛缩了缩,过了一会才算适应光线强度。

倚着的身子还没动,视线随意向左侧扫去,一下顿住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正对面距她五米远的另一根障碍横木旁,跟她同样的姿势,同她刚才一样的闭眼晒太阳。

巧是巧,就是不知真巧假巧,曾晓盯着阳光抿唇想道。

他的表情明明是跟她同款的懒洋洋加舒适和惬意,但放在他颐长健美的身材和姣好英俊的脸庞上,她竟觉得浑然天成,有种不可言说的美好,像是一种极致的享受,她甚至可以从他舒张放松的面庞上感受到他的舒适。

曾晓的目光流转于阳光的眉眼,她背阳,他面阳,在世界上最纯粹最自然的太阳光下,他的五官从未如此鲜明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甚至可以看到他侧仰着的脖颈上的青色血管,年轻---表示有无限潜能与可能,青春---有活力有激情,再加上---曾晓视线在阳光身上打量一圈--高大帅气的外表,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行走的荷尔蒙?

曾晓盯着前方那个人勾嘴一笑,不置可否,然而,自己早已不是十七八的怀春少女了。一眨眼,曾晓视线收回,低垂的眼帘里一派清明,再无波澜。

曾晓尽量轻着动作慢慢起身,打算悄然离去,不想惊动他人。

然,天不随人愿。

曾晓刚要走,阳光就出声叫住了她。

“曾教官。”

曾晓神情微动,人都喊出声了,她自然不能装聋,只暗怨自己走得太晚,就该一睁开眼睛就立马走,管对面是谁呢,不过,他醒的倒是及时!

曾晓抬眼望向对面不知何时站得端正笑容灿烂的阳光,刻意避开他亮晶晶的眼眸,四两拨千斤般善意的回以淡笑,点了点头,算作应答,表示自己听到了。

上次训练的事,曾晓始终怀有芥蒂,想着他多半是来问这事,但她并不想解释,至少目前不想,便道:“还有别的事吗?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阳光的眼神一直放在曾晓身上,对于自己关心在意的人,好像总能一下就察觉出对方的情绪变化。

正如此刻,从她公事公办般冷淡的语气里,他很明显能感知到曾晓并不想跟他接触,笑容似乎僵在脸上,眼神里的光不可察觉的暗了暗,闪过一丝受伤和失落。

但伤心往往只够人咋一看,曾晓再看时,又是灿烂耀眼的笑容,再无先前半点影子,她都禁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神经太过紧张看花了眼。

阳光不想兜圈子,直切主题时却仍带着笑,“曾教官,后来几天的训练,你为什么没教我了?是我哪些地方学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吗?还是...”

阳光收了笑容,蹙着眉犹豫着该不该说,纠结了会,还是盯着曾晓的眼睛一脸严肃认真的问道:“还是说,就是单单不想教我这个人,纯粹的讨厌我?”

他已经困惑好几天了。

上次训练后,就在他以为事情有所好转之时,第二天就换了教官,弄得他一头雾水,问第教官原因,却什么都没问出来,想找曾晓问清楚又一直找不到人,想来一是她有心躲着,自然不会出现在他常出现的地方,二是他被日常训练拖着,也一直没有完整空闲的时间去找她,于是两人就一直到今天才碰上面,还是他有心为之的结果。

想到这,阳光心里就泛起阵阵苦水,涩的慌。

曾晓听后眼睛不觉瞪大,吃惊于阳光竟然这么直接来找她问理由。

她看着眼前这个颔首低眉与自己对视的人,他的表情严肃没有先前的半分笑意,眉毛蹙的很紧,两眉峰之间几乎要拢成一座小山,眼睛里则写满了困惑和急切,视线一移,她发现他身侧的手微蜷着,似有些紧张,好像这个问题的答案于他而言很重要。

同时,曾晓眉头皱起,忍不住觉得奇怪---阳光怎么会觉得自己讨厌他?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问。

阳光神色微怔,斟酌着词句,“我,我觉得你对其他人都很好很照顾,当然了,我不是说你对我就不照顾不好的意思,”他紧张着措辞,“我的意思是,感觉你对我跟对别人不一样,好像,”

阳光快速看了曾晓一眼,继续道:“好像有点刻意的疏离和冷淡。”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观察曾晓的表情,怕他这一下挑明了说,多少会弗了她的面子,担心她生气,但不说,他又实在憋得慌,闹心的紧。

曾晓听到阳光这么一说,倒是释然了,他的感觉没有错,对阳光态度冷淡,并不是她故作清高显得与众不同,也不是她凭资历高摆谱子瞧不起新人,更不是她对阳光有偏见,而是他身上的那些她觉得是疑点的情绪。

尤其是那种莫名其妙突如其来,浓郁到化不开的---伤感深情又悲壮的情绪,她看不懂。

但她也没打算问,毕竟每个人都有拥有自己秘密的权利,她只是不喜欢那种感觉,既然不喜欢那就避开好了,保持普通上下级关系就好。

况且,她或许还有另一个不可明说的原因...

曾晓眼神闪烁,不愿思索过多,强迫自己专注于眼下的事。

但抛开这些疑点来说,其实曾晓很欣赏像阳光这样的新血液新力量。

训练上,他扎实刻苦努力,脑子灵活又肯下功夫,各个方面都很出类拔萃,不然也不会出现在黑蛟,而且他一直刷新着她对他的认知,带给她不少惊喜,她没理由不对他刮目相看,更何况好苗子的出现,她没办法不心生喜爱。

日常生活上,他早就从当初的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蜕变成一个脾气温和、有耐心、有勇有谋、有担当的男子汉了,且为人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见面时总是脸上带着积极阳光的笑容,让人见了心情总会好上三分。

总之,在曾晓看来,现在的他,是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人,说讨厌,简直是抹黑!

她的目光深了深,想道:然而,这得是抛开疑点之后才能有的评价。

曾晓并没有立刻解答阳光的困惑,而是看着阳光圆润的下巴微微出神,她在想,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不要借此一次性说个明白,她给他她疏离的原因,他给她他莫名情绪的源头。

她从没想过一个决定可以这么快产生,一阵清风吹过,划破了两人间的寂静空气,也坚定了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

曾晓仰了仰头,对视上阳光略显局促紧张的眼睛,认真道:“我并不讨厌你,相反的,我很欣赏你。”

阳光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睛叮一下就亮了,身上稍显颓靡的精神也一下振作,一瞬间容光焕发。

曾晓必定不会错过他的这些变化,却不受影响的继续着自己的主题,她说:“但你身上存在很多我无法理解的情绪变化,而这些情绪,如果我没感知错的话,貌似与我有关?”

“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曾晓盯着阳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说,被自己偷偷喜爱偷偷靠近的人问“你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变化似乎跟我有关,我困惑,所以给我个理由”的时候,你会作何感想?

是会心情激动,雀跃不已小鹿乱撞一通,暗喜终于被她察觉心思,然后赌上百分之五十的概率,鼓起勇气肆机表白,不管成败与否,只求不留遗憾?

还是说被突如其来的发问问得惊吓不堪,心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最后胡诌一顿蒙塞过关,只为日后好相见?

阳光的脑子里一下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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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种可能,但没有一种是适用当下的,他想全盘托出,却赌不起,像是一下被人抓住了咽喉,扣住了命脉,说不出话来。

不久前还觉得暖和的太阳,此刻就像冰凉的毒液浸渍着他的皮肤,比选拔那夜风口吹在身上的风还冷。

她清丽的双眼射出锐利的箭矛,逼迫着他刨开自己的胸膛,展示给她她想要的答案。

他望着曾晓的眼神有些愣,伤感的想,如果她想要,他一定会给,只是这个答案的后果,真的是自己所能承受的或者是能被她接受的吗?会不会把她吓跑?会不会连这五米的距离在以后都会成为奢望?

阳光忽就笑了,自嘲的伤心的失落的难过的,不仅他自己觉得涩的要命,就连曾晓见了都不由有些揪心,觉得自己太过犀利,许是问到人家的伤心处了,正要说‘要不就算了,当她没问’,他却早一步开了口。

“曾教官,你真的想知道?”他问的轻柔,心里却掩不住的难过,他原以为只要靠近她一点,慢慢接触总会有机会,没想到他终归是少了点运气,再没以后了...

曾晓看阳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是于心不忍,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眼神空洞,没半点精神气,跟刚才那个他简直判若两人。

她开口想说算了,他又说,语调悲凉几近哀求:“能不能在除夕夜的联欢晚会结束之后再告诉你?”

曾晓担忧的盯着毫无生气的他,想拒绝,却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谢谢。”阳光的话轻不可闻,他深深看了一眼曾晓后,转身离去。

他的眼神太过悲痛决绝,曾晓感到心里一阵刺痛,引起一阵颤栗,她抬头看了看天上高悬的太阳,突然间,她觉得今天的太阳似乎也没那么暖和。

她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场边一排排的椰树林外,印象中,这似乎是第一次他自己主动的先行离开,也是她第一次这么细致的目送他全程的离开,他微塌的背影像是战败后归营的士兵,满是的落寞和颓靡引人心痛,心生怜惜。

曾晓自己又在障碍训练场里静立思考了许久才离去,她觉得,或许自己真的不该把真实想法说出口...

年前的几天过得说快不快,说慢又不慢,但好过歹过,还是到了除夕夜。

春节这一传统习俗的影响力是不容小觑的,就连日常端庄肃穆的军营都鲜有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增添的不少颜色和年味,虽然仅限于生活区这一片,但也是难得的很。

按照部队惯例,连队里没休假的所有人员都会安排在一起跨年,届时,会统一发放慰问品,也会有军艺团的表演节目,也可以由主动报名的士兵表演节目助兴,一起热闹热闹,也算是一种放松。

黑蛟与一般连队不同,并不参与大部队的大摆大演,但这一传统还是得延承下去,为此,连队每年都会批一间日常的学习教室,收拾收拾就作为黑蛟的集会基地,但节目就由内部成员自行参演。

基本上各小队会有一两个节目,然后就是队内不少于三个节目的个人秀,统统一算也有十来个节目,再聊聊天,撑到跨年还是够用的。

教室早在下午就被他们收拾妥当,挂了些个气球和彩带,十五张桌椅被摆成半个圈,桌上堆满了各种小吃零嘴和饮料,堪称完美。

晚上七点半,属于黑蛟内部的晚会正式开始。

每年的团秀必定是红歌军歌,今年也不例外,林天他们唱祖国不会忘记,曾晓她们唱映山红,阳光他们唱的则是歌唱祖国。

林天作为黑蛟大队的大队长,每年的开场节目总是少不了,奈何他只会唱歌,但也就是个勉强在调上的水平,娱乐效果好,不得不说还真是助兴。

没了往常的军衔顾及,大家就像朋友亲人一样相处,乃至于一伙人可劲揶揄他,半点不嘴下留人。

林天性格向来温和宽容,知道他们拿他寻开心也不介意,笑笑了事,随他们去了。

然后是小五打了一套虎虎生威的军体拳,还是没能逃脱被打趣的命运。

......

曾晓今年没报节目,表演完团队节目就坐在下边看他们表演,偶尔跟身旁的队友说会儿话,大多数时候是安静的边吃东西边笑着看他们闹。

二队的歌舞排演,她是早就知晓的,却还是给足了面子,眼神一眨不眨的看队友的独舞听队友的歌曲。

三队是新人,按惯例每人都要上台表演,不论内容。

曾晓原本兴意盎然,听了三队几句五音不全的唱词后便意兴阑珊,鬼哭狼嚎的粗犷嗓音实在是对耳朵的一种折磨,索性将自己沦为一个鼓掌机器,其余时间则吃着一堆零嘴倒也不亦乐乎。

最后登台的是阳光---她刻意不去找寻他位置的人,却早早映入眼帘。

一晚上她似乎很是专注于吃喝玩乐,但有时候眼睛故意不看那个方向,耳朵的灵敏度也会照平常更精,对那个方向传来的声音也会异常敏锐。

他站起身的那瞬间,她很自然看向他的方向,然后目光就不自觉地跟随坐席最末端---他的移动而移动。

他的出现让她燃起了一丝兴趣和好奇,让曾晓下意识的会好奇他要表演什么节目,会去想---他唱歌的话会不会也一样走调。

阳光走到半圆的正中央,恰好正对着曾晓,他一垂眸就跟曾晓的目光对在一起,愣了一下,随即他扯着嘴角冲她笑了笑,然后移开视线,朝大家道:“一首李宇春的《下个路口见》送给大家。”

背景音恰逢其时的响起,曾晓来不急多想,就听到他醇厚动听的嗓音传来:

刚下的地铁还不算拥挤

你那边飞机碰巧也落地

东京下雨,淋湿巴黎

收音机,你听几点几

当半个地球外还有个你

当相遇还没遇到对的时机

夏天一去,又是冬季

7-11,暖杯巧克力

秒针转动didida

小小时差didida

我早茶月光洒在你头发

平行的画didida

几时交叉didida

下个路口再见吧

......

曾晓看着他神色怔忪,嘴角扬起,目光带着一点点的了然于心,觉得还挺巧,因为她前年唱的就是这首歌,没想到这方面他和她的喜好倒还有相同的地方。

唱这首歌的时候,阳光的目光从头到尾没敢停留在曾晓的身周,他怕他等会就没有勇气再把答应好她的事说出口。

他全程都在用力的笑着,眼睛弯弯,唱腔轻快,像是被这首歌的欢快感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心底那股生抽活剥的痛楚。

用她喜爱的歌,为他飞蛾扑火般的暗恋画上句号,他和她,下个路口见...

大家都沉醉在他的歌声里,歌毕,掌声比前几次都要隆动,较于之前他们唱的那些,这简直堪称天籁之音。

破天荒的,只有赞美之词。

节目都表演完,据新的一年的到来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小时,大家相互唠嗑拉家常,说说笑笑,温馨和睦。

突然,曾晓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掏出来一看,收到一条微信,阳光发来的微信---他说,趁着这个时间去外面找个相对清静一点的地解答她的困惑。

她抬头看向桌尾,正好看到阳光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就看见他借口说上厕所起身出门,她低头敲了个“好”后,过了不久也出了门。

阳光并没有走远,曾晓一出门就看到站在屋角不远处的身影,只是处于灯光明暗交接带,看不清他的轮廓。

曾晓没有迟疑,朝他走去,因为她确实想要解答这个困惑。

这个屋角的一个好处在于处于黑暗之中,他们能看清外面的情形,但外面却不能一下发现这里有人,而且离教室不远,方便回去也不会耽误时间。

当曾晓没入那片黑暗,完全适应黑暗的环境时,她才发现阳光的表情是那么的痛苦和纠结。

她也不催他,良久,他喊她:“曾教官。”

“嗯?”她看着他答。

“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他的内心在挣扎,他在寻求最后一线生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祈求她的拒绝,又想她知晓一切,矛盾的心情,剪不断,理还乱。

曾晓蹙眉思索,决定还是顺从本心,哪怕他在痛苦纠结,她认真道:“是,对我很重要。”

阳光垂下头,像是被宣判死刑的犯人,最后的光线湮灭,只剩无尽的黑暗。

“曾教官,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想先听那一段呢?”他的声音听上去疲累不堪。

很长的故事?

曾晓困惑了,她低眉想了想,随即抬头盯着他垂敛的面庞道:“那就从你为什么进部队开始,可以吗?”

阳光闻言抬头,触到曾晓沉静的眼眸,自嘲般笑笑,点头答应了。

“我进部队,并不是一开始跟你说的,菟丝子之类的,那是骗你的。”

曾晓点头,没有惊讶,显然是早就猜到了。

阳光笑,也是,像她这么玲珑心的人,怎么会猜不到,说是猜不到,只是他自己骗自己而已。

“那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曾晓特别想知道这个,她希望不是那次绑架后带来的阴影,产生心理极端的问题,所以看向阳光的眼里都带着不少急切和不安。

但这种急切和不安,在阳光眼里却是另一番解释,是催促他刨开真心解答她困惑的信号。

万一她问他是怎么知道她在这的,他该怎么答?难道真的可以说是他从她朋友那里打听来的吗?都追到部队来了,她会觉得他是变态吗?

阳光用力闭了闭眼,挣扎痛苦一番后,下定决心坦白,他深情又痛苦的看着曾晓道:“曾教官,我进部队是因为你。”

没几个字,他却觉得字字泣血。

曾晓看着阳光的嘴一张一合,大脑出现一段空白,就像小时侯家里的有线电视,没信号的时候,播出的节目就是一屏幕的雪花,带着嗡嗡响。

她现在的脑壳里就是嗡嗡的,一直三d环绕般播报:

“我进部队是因为你。”

“因为你。”

“你。”

...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曾晓觉得自己好像被放进了一个真空环境,周围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她只能听到她胸腔里那颗心一下又一下快速地砰砰跳个不停,感受到身体凉凉的,耳朵和脸颊却有点燥热。

她的理智在大声呼喊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暗示她这句话有歧义,万一人家把她当榜样才进的部队,她却想歪了,那就太尴尬了。

另一个声音又说,那眼里的深情怎么解释?不是爱慕是什么?

这么一想好像也对,心又不安分地砰砰跳,一下比一下响。

理智又说:“那是他温柔和善,他看谁不一直是那样的吗?”

曾晓用残存的冷静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他好像一直都笑眯眯的对人,为人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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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发热的头脑总算凉了些,理智才算找回来了八八九九,真空的环境也注入了新鲜的空气,各种声音重新入耳盖过了一下一下的心脏砰砰声。

对,曾晓你要淡定,她默不作声把手背在身后,捏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千万不要露出你刚才想歪了的心思。

阳光以为自己说的已经够直白了,但看着曾晓面上的情绪一下起伏后,又重归平静与寻常没什么两样时,心还是碎了一地,身体一阵阵发寒。

果然,她对自己真的没有想法,之前练枪的时候,他那样靠近她一下,她就迅速抽身走开,现在,他已经逾越雷池,她又该把他隔绝在哪呢?

或许是二十几岁,血气正刚,或许是他忍耐太久,不愿再沉默,背负一个人的狂欢和心酸,很多他想说却一直没法表露心迹的话,就像开了闸门的水,一下倾泻而出。

他说:“曾教官,是,我知道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我也知道我之前混账不懂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在学校的时候也确实不喜欢军训,你又逼着我练,所以才想着捉弄你,但我真的没有想伤害你。”

曾晓听得有点懵,眼神都显得迷茫,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扯到军训的事了。

说到这,阳光眼里浮现出一股懊恼,他见曾晓没打断,就当她愿意听,继续道:“后来,知道你被蛇咬了,当下我就后悔了。

我去找小叔叔的路上被绑架,在一群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你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舍身救我,我就觉得说,怎么会有这么不计前嫌善良的人。或许以前还觉得那晚你的一系列操作还很帅,自己进了部队真的接触到那些刀尖舔血的时刻,才明白你那晚面临的到底有多危险,说是以命换命也不夸张。

你走的时候也没能送你一程。你走之后,也就是后来的后来,我发现我生活里原本的很多事情好像都变了,一切都怪怪的,明明什么都跟原来相同。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疯了似的一个人在脑海里把我们军训的那一个月过电影一样过了一遍又一遍,过到最后其他人都模糊了,电影里只有你,我渐渐明白,或许我是落入了一张名为爱情的网,单相思明明很苦,但有时候我似乎却甘之如饴。”

阳光看着曾晓语调平静说着,一双眼睛却流露出所有只有自己知晓的心酸过往和浓烈的情深。

很多时候,话似乎并不用说满,大家都不是孩童,阳光这些话里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却仍微张着眼睛被震惊到不敢相信,她越长大后越不敢去想有人会喜欢自己,她觉得这是种妄想,更何况是这种困难重重的喜欢。

他的话很真诚,曾晓感谢他的喜欢,却更心痛他的一路历程,她何德何能值得被一个人记挂这么久。

虽然,后来的很多事她都能猜到七七八八,却还是想听阳光说,或许,是透过他看到了很多年前气血正盛的自己吧。

心一下一下的悸动,她却神情缓和,恍若不知,轻声问道:“那后来呢?”

她看上去的确没有生气或是不耐烦的迹象,她的发问看上去也不是出于礼貌,而是真情实意的想知道,这是一个好现象,阳光这才有勇气接着说后面的事。

“2015年年底的时候,我都打算放弃了,你在部队我在学校,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我们就像两根交叉的直线,根本出现不了交集,出生以来,我这二十几年干什么都很顺遂,所以我从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有时候会那么苦,莫名的情绪高涨又莫名的陷入低谷,全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阳光脸上布上一层不太自然的神色,曾晓见了勾嘴一笑,却显温和之色,并无嘲弄之意。

于是,阳光继续说:“其实我也没那么坚定,我都打算过了一五年就放弃了,毕竟我只知道你在部队是海军却不知道你具体在哪?何苦陷于一段找不着方向的暗恋里,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岛。

或许是,老天可怜我吧,舍不得我蹉跎人生,后来我不是掉了一件衣服在你朋友阳台上嘛,下楼捡衣服,然后就见到你了,再然后我就参军入伍了,之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原来是一件衣服下的决心,曾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问:“那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巧合,说白了就是概率的一种。

入伍会填志愿表,她不相信海军那么多战区,他就恰好填到这了,她不是傻白甜,自然也不会相信这种玛丽苏老梗。

曾晓一问,阳光倒是有些难以启齿,他怕他的做法会遭她厌恶反感,但他也知道他说凑巧的话,她必定不会相信,他不希望损毁他留给她的印象,却发现,无论说不说都会无可避免陷入两难的境地。

所以他决定有一说一,他不想骗她,视线却不敢与曾晓对视,而是看向别处,中气不足道:“我问你朋友知道的,就是夏梦姐。”

曾晓的眉毛刷啦一下扬了起来,她没想到那么久以前,他俩就认识了,夏梦竟然真的把她的事透给他了,惊讶的很。

曾晓无言看着眼前这俊俏青年,他的确是花费了些心思,比她在他这个年纪还能倒腾,跨了这么多领域还能被他找到,他对她,倒真是为爱平山海的典型。

她叹气,感动之余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阳光偷偷打量曾晓晦涩不明的表情,看不出来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弱弱地问道:“曾教官,你生气了吗?”

曾晓看了他小心翼翼表情一眼,笑着摇摇头道:“没有,我没有生气。”

她不怪他,包括他向夏梦打听她的事,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年少轻狂时,她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她很能理解这种心急之下曲线救国的无奈之举。

没有生气就好,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于是他鼓起勇气试探着问:“曾教官,我能不能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曾晓狐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道:“你先说来听听。”

阳光嘴角一扬,开启老叟无欺般的笑容诚恳道:“我想问曾教官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曾晓:“......”

她沉默了会,答:“没有。”

“那你目前有中意的人吗?”他可一直记着林天这位潜在劲敌呢!

“...没有。”

“曾教官,那你看我怎么样?”他看着她期待又忐忑地问。

曾晓白了他一眼,故意耸拉着个脸,昧着良心没好气道:“不怎么样!”

他却似没听到一样,继续声音轻快地问:“曾教官,那我能追你吗?”

闻言,曾晓瞪了他一眼,暗想着刚才自己就不该好脾气的回答他,不然他也不会顺杆子往上爬,却并没有真的生气。

“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她看着他冷静道。

但其实,他的这几句话却再次把曾晓好不容易回归尘俗的心情又拉升到了九重云霄,她不讨厌阳光,她欣赏他---在很多方面,关于这点,她一直都知道。

她发现,老天真的很会开玩笑,在她渴望爱情的年龄,月老却并不青睐她,当她受伤受怕了,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时候,月老又好像记起了她这么号人物,大手笔一挥,给她送来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且符合她审美的人来。

只是这时间未免也太微妙了些,她看着阳光,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感激涕零还是该避如蛇蝎。

他向她表露爱慕之意,这是她从未敢料想的,不免让她想起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

海滩一别,曾晓就立刻拜托了小五替她作阳光年底最后几天的射击指导,她察觉到了危险,这种危险不是说阳光这个人危险,而是...她有陷入自我囚牢的危险。

然而,这是她所极力避免且不允许的,但是,很多事并不是她所能够左右的。

后来的事不在曾晓的料想当中,阳光频繁的跟自己联系,曾晓会有意识的避开跟阳光不必要的接触,但大多数时候是避无可避的。

同是一个大队,很多的训练生活场所都是在一块,他的身影在她稍不注意的时候,就会在下一个转身或者抬头看见,就像前几天在障碍场一样。

曾晓在感情方面并不迟钝,从前的她喜欢过人,知道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时会有怎样的表现,会出现怎样无意识流露出的含情脉脉,怎样的神情温柔,怎样的目中带光,跟夏日夜晚天上闪耀的星河一样亮晶晶的让人无法忽视,嘴巴不说,爱慕的意味也会悄悄从他看你的眼睛里偷溜出来。

藏都藏不住。

阳光对她应该就是这样,但曾晓只敢猜测,不敢验证。

因为很多年前,她就找各种蛛丝马迹证明对方喜欢自己,然后莫名自信,找到人家一通表白,但每每暗自落幕,神伤良久。

她终究是成长了,历经了三次,心里早就设立了一根警戒线,一旦她察觉有让自己陷入伤心的苗头,就会被她自动切断,她害怕那种沉浸于自我麻痹,更害怕自己营造出那种自欺欺人的氛围,一朝梦醒后的窘迫和失落,她怕这种盲目自信,她是真的怕了...

所以她唯一能想到就是躲,但他却找过来了,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坦白局,的确有她默许它发生的成分存在。

一方面,她一直想不通他的入伍动机和进黑蛟的目的,担心他的入伍有心理障碍的极端可能,那么她有责任及早挖掘知道真实情况,另一方面,她也想验证,她的感觉是不是对的。

当她的感觉被验证,两个疑惑都被解答,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从前,都是她追着别人跑,向别人袒露心意,一直是乙方,当有朝一日变为甲方时,她却显得手足无措,没有处理的办法,只好板着脸,佯装冷漠。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阳光冲她笑的开怀,眼里都看得到开心的光亮。

曾晓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态度并不明朗。

但这个结果,却远比他料想的要好上许多,他知足了。

不过,他倒要感谢他那一股脑的热血上头了,不然他真要以为没机会了。

曾晓看了他一眼,冷冷丢下一句“随你”,就率先大步离开这片黑暗,走进鲜亮的灯光里,身形一拐,进了教室。

她确定,她的心,慌乱了。

阳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过了一会,面带春风的也跟着回去了。

教室里,他俩正巧赶上2016年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其他人都显得热情高涨,谁都没有注意到今夜不寻常的两个人,一个如沐春风,一个心事重重。

阳光微偏着头看向隐在人群中的曾晓,他笑着想,今晚的事,算是对2016年最好的交代,也是2017年最好的开篇。

最后几秒,大家跟着电视里播放的春晚节目主持人一起倒数:

“五。”

“四。”

“三。”

“二。”

“一。”

电视声,他们的声音混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却都在大声说:“新年快乐!”

曾晓笑得开心,跟队友相互说着“新年快乐!”

阳光也在跟身边的人说“新年快乐!”,一圈过后,他静静看着曾晓的侧脸,在心底说:“新年快乐!曾晓。”

2017年,就在大家相互祝贺的欢乐声中到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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