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前夜

“愿为您所驱使。”

“愿为您所驱使。”

“愿为您所驱使。”

跪着的人影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绝望的灰色逐渐把雪原的白色覆盖,再看?不出原本?的洁白。

墨色渐深。

梦境离奇, 叶晨微的视角不停切换, 一会在远处旁观, 一会儿又像是其中一员, 淹没在人海之中, 只能看?到前方的黑,并不知?道最中心发生了?什么。

她被洪流裹挟着, 麻木而顺从?。

“阿晨。”哑哑的温柔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不要再睡了?。”

这?声呼唤将叶晨微从?梦境中带离。

她在自己的识海中醒来。

青莲台静静地漂浮,像是在看?着她。

叶晨微走上去,蜷缩在里面?, 躲回自己的茧中。

少?年?在天之涯静静看?着她, 不说话。

叶晨微也没有说话,她只知?道沐知?景在陪着她。

叶晨微拿起那本?书?,重新开始读。

少?女端坐青莲台, 捧书?阅读,四周也静悄悄的, 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

一直到叶晨微重新将书?读了?一遍。

不止读她与沐知?景, 不止读乔镜与燕云山,也读上官迟, 读书?中一笔带过的每一个名字。

书?上每潦草的一笔, 背后都是一个鲜活的故事, 一段不为人所知?的过去。

叶晨微读完一整本?, 放下书?,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云山其实来的很快, 他收到消息,求救消息几乎立刻就赶来了?。

少?女安安静静地靠着树沉睡,敏感地发觉了?他的到来。

“大师兄。”她睁开眼,自己扶着树站起来,“我刚才好像靠着树睡着了?。”

“佟师弟呢?”燕云山问?。

晚宴的场合,燕云山与佟安本?该都在场。

“佟师兄遇到了?一点私事。”叶晨微跟在燕云山身后,“他先离开了?。”

燕云山没有过问?佟安的私事,只是点头:“快些回去吧,一会儿师父还有事情交代你。”

叶晨微点头,回望来时的路。

近处被月亮照着,远处黑洞洞一片。

转过头看?去时的路。

月光与道路一齐伸向看?不清的远方。

***

试剑大会为时十天,第二天才是各宗门弟子进行试剑,最后一天亦有一个晚宴作为试剑大会的结束。

其中比试的前四天是个人赛,后四天组队深入秘境夺宝。

叶晨微从?长白回来之后恶补了?几天,一开始的比试还有些磕磕绊绊,到三天已经十分?顺利,一连拿下连胜。

黄昏悬置,她击倒今日?的最后一个对手,回首看?高台之上,观战的颂昊仙君露出一个自豪的微笑。

第四日?,个人赛落下了?帷幕,燕云山毫无疑问?拿下冠首,乔镜以黑马之势强势闯入仙门视野。

颂昊仙君叫他们晚间去聚星阁一趟。

烛火摇曳,叶晨微与温蕊向乔镜介绍着聚星阁内每一副画像背后的故事。

消失了?四日?的佟安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面?色疲惫,向长辈们问?了?好,又与在场的同门打了?招呼,最后把目光投向了?叶晨微。

视线交汇的一刹那,叶晨微别开眼。

想?是各位长老要叮嘱他们进入秘境之后要注意的事项,来齐了?的十二位弟子窃窃私语,讨论起往年?的试剑大会。

佟安在其中,又好像神游天外,竟比寡言的虞柏还要话少?。

不多时,以颂昊仙君玄空仙君为首,几位长老一同走了?进来。

以燕云山为首,大家排队站好,叶晨微和温蕊照例藏在了?后面?。

颂昊仙君余光扫到小徒弟,明白她藏小动?作的小心思,无奈一笑。

所有弟子都没有想?到,几位长老将他们聚在聚星阁,是要给?每个人起法号。

太突然了?。

一般来说,法号都是在结婴之后由?长辈所赐,一旦有了?法号,自己对外的称呼也都是法号。

如果说,凡间成人的标志是加冠取字,仙门弟子的标志则是结婴取法号。

他们这?些人中,已经结婴的弟子只有燕云山和佟安。温蕊还在瓶颈处徘徊,差些日?子,并没有突破。

两人结婴的时间并不相同,只是要等一个合适的日?子再取。

一时之间,在历代英烈画像的注视之下,摘星阁内安静地有些过分?。

叶晨微仰起头,听到了?自己的法号——明桑。

兜兜转转,她甚至比书?中还要快一步得到了?自己的法号。

山海宗,明桑仙君。

她看?着微笑的师父,蓦然红了?眼眶。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有些东西还是一样的。

山海宗这?一辈弟子法号从?“明”,师父赐她第二字为“桑”取扶桑树之意,与她父亲所取的“晨微”相应。

“阿黎,师父给?我们赐了?法号。”叶晨微道,“我得‘明桑’二字。”

“明桑仙君。”沐知?景喃喃回复,笑道,“恭喜。”

“我没有结婴。师父提前赐了?法号。”叶晨微道。

“是为了?你们的试剑大会吧?”沐知?景猜测着,露出自己的四尾。

不知?是不是因为去了?长白一遭的缘故,沐知?景新生的那一尾不是纯白,尾端染了?一点漂亮的金色。

就如他们一开始猜的那样,作为掌门的颂昊仙君开始给?这?些年?轻弟子们讲述进入秘境之后需要注意的事情。

沐知?景的面?前,是曾经用一条预言将他打入地狱,后又用另一条预言令仙门打消对他的疑虑的巫山圣子。

灭世与救世,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沐知?景已经知?晓灭世之果,并不打算偏执灭世。

但也没有什么救世之心。

世道艰难,他身上已经背负了?天之涯的责任。

巫山圣子手持权杖,立于三足乌背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雪原之中渺小的狐妖少?年?。

少?年?时期的九尾天狐本?不该似他般孱弱。

这?是一只半妖,得了?天在水传承的半妖。

巫山圣子从?三足乌身上跃下,得以平视警惕的少?年?。

他与沐知?景对视良久,矮了?身子:“仙门危机在即,恳请您前去相助。”

沐知?景向侧后方退后半步,并不答话。

巫山圣子不轻易出山,不轻易出预言,不轻易干涉世事,将神秘二字贯彻到底。可眼前这?位巫山圣子,预言改了?一回,待在山外不走,现在还跑到了?天之涯来。

除了?叶晨微,沐知?景向来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沐知?景眼里,这?位巫山圣子更是别人中的别人。

巫山圣子打小养就了?一副冷心冷清的菩萨心肠,心中只有大爱没有小爱,面?对沐知?景的冷遇并不在乎。

他只知?道,沐知?景是一个机会。

一则沐知?景的半妖身份,使得他对浩劫之源有着更为深刻的认识;一则天在水的传承,只得天之涯既是眼前少?年?的束缚,也是他无上力量的来源。

天道会打压半妖,但不会为难天之涯的守护者。

这?些机会,原本?仅有可能让沐知?景走向极端,成为祸害。

但山海宗的叶晨微又是另一个变量。

或者说,由?叶晨微所配戴的那枚平安扣所引起的一连串反应,无不在叙述事情的转机。

因此巫山圣子给?出了?另一种及其细微的“果”。

随着事情的发展,“果”在成熟,但仍在幼年?期,随时都可能夭折。

为了?能够度过这?第一个大坎,巫山圣子才有此一行。

妄生门的出现扰乱了?天道秩序,这?种扰乱已经影响了?天道的运行。

而明日?,各宗门核心弟子都将进入秘境,仙门所有的掌权者将面?临天道惩罚。

“仙门猖狂的鬼童子,源自天道。”巫山圣子道。

这?一句话,果然吸引了?半妖少?年?的注意。

猎猎寒风,将两人隔出一道无形的屏障。

“你知?道鬼童子背后之事。”沐知?景道。

巫山圣子点头:“秩序崩乱,是天道惩罚。”

他言尽于此,心中已经清楚沐知?景的选择,并不着急得到少?年?的回复,跃上三足乌,乘风离去。

沐知?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蓬松的四尾沾染上雪粒,晶莹发亮。

秩序崩乱,什么是秩序?

***

什么是秩序?神仙人,妖魔鬼,各行其道,活在这?个巨大的弱肉强食的世界之中。

王朝与宗派尚未兴起之时,是唯血统定?制序。

王朝与宗派兴起之后,秩序交由?在掌权者的手里。

玄空仙君曾亲眼目睹师兄们因秩序而亡,如今看?着这?些即将接过单子的弟子,就好像看?到了?那时的自己。

他难得缓和了?一直严肃的脸,告诉明日?就要踏上秘境的弟子们:“回去好好休息,秘境之中会是一场恶战。”

将核心弟子送入,其余弟子遣离,以常青山脉为基,迎接这?场天罚。

等到他们回来,希望山海宗还能存在。

烛火昏暗,少?年?们又懵懂,将这?当作一次普通的叮嘱,不见长辈眼底深处的不舍。

也未曾听到这?无声的告白。

连玄空仙君都这?样纵容的时刻实在难得。

最后燕云山作为最为稳重的大师兄,接过了?长辈的谆谆教导,表示自己一定?会看?护好师弟师妹们,在秘境之中取得一个好的成绩,不给?师门蒙羞。

今日?事已闭,弟子们一窝蜂离开了?聚星阁。

少?年?热烈不知?愁,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玄空仙君见他们这?样促成样子,想?骂一句,直到人都走光了?,那句骂还是没舍得出口。

倒是颂灵仙君,默默看?了?大家一眼,笑问?道:“他们现在都这?么放肆了??”

颂合仙君接道:“可能试剑大会上压力大些。”

黎明

常青之巅启明峰, 可俯瞰群山绵延,不畏浮云遮眼。

山海宗与众宗门将于此处送弟子们进入秘境,有不畏高山之远之意。

当夜疾风骤起, 叶晨微按照大家在聚星阁临走时的约定来到了启明峰。

已经有许多弟子等在那里了。

各种各样的宗门服饰, 将黑夜渲染的五颜六色。

明日?入秘境, 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前来“观探地形”。

等?到?交换完各自的信息, 又商量好明日?的对策, 叶晨微回去时,已是子时。

怕惊扰师父, 她和燕云山没有回天枢峰,而?是选择了在玉衡峰揽秋殿休息。

沙沙的脚步声惊扰了林中飞鸟。

不论是叶晨微还是燕云山都没有说话?。

一路无言。

无边无际的黑夜中,揽秋殿的一处房间?竟然亮着光,指引着归家的路。

“不是我?提前点燃的。”叶晨微对上燕云山询问的目光, 自己也很是疑惑, “应该不能是师父在这里等?着咱俩吧?”

“师父不会在。”燕云山肯定道。

叶晨微默了一瞬,想到?了什么,快步超前去。

燕云山拦在她身前。

叶晨微笑道:“山海宗内能有谁会放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燕云山仍是觉得不妥,对她道:“你?先等?在这里, 我?去看看。”

叶晨微摇头, 态度很是坚定:“一起去吧。”

她目前只怀疑是佟师兄。

燕云山见她坚持,也没有多说什么, 点了点头。

两?人渐渐逼近, 殿内人也察觉到?有人赶来, 从殿内走出。

他背着光, 见到?缓缓走来的少女,露出一个笑容来:“阿晨。”

叶晨微懵了一下, 随后欣喜扑上去:“你?怎么来啦?不是说想在天之涯修炼成天下第一狐妖吗?”

沐知景回抱住她,道:“今夜刚来的,掌门让我?先在这里。”

面前之景令旁观者略微有些不适,燕云山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他等?了一会儿,见这个见色忘兄的师妹还沉浸在狐妖的魅惑之中,忍不住清了清喉咙。

叶晨微松开沐知景,眼睛又大又亮:“抱歉师兄,我?带你?找个房间?。”

终于得到?一个眼神的燕云山笑着摇摇头:“我?自己去吧。试剑大会期间?人多眼杂,你?们也注意些。”

“嗯嗯,知道啦。”叶晨微蛮不在乎,“大家都回去睡了,养精蓄锐呢。”

她果?真没再管亲师兄,和沐知景进了房间?里。

燕云山在外面立了一会儿,见两?道围着桌子的人影,没有什么逾矩之举,这才放心离开。

叶晨微欣喜于沐知景有了四条尾巴,全部揽在怀中,尤其是尖尖染金的第四条,简直爱不释手?。

半妖还是有些害羞,但也没有阻止她,由着她抓着尾巴摸来摸去。

叶晨微本来已经准备好说辞,说明日?去秘境她会紧张只有沐知景的狐尾可以?缓解怎么怎么样,没成想得到?少年的放纵默许,越发放肆。

又玩了一会儿,叶晨微看向端坐着,耳尖脸颊一片红的少年:“你?还没说,怎么想起来找我?啦。为了让我?看尾巴?”

沐知景没想好说词,见叶晨微不经意给了台阶,顺着就下了:“嗯。”

“嗯嗯。”叶晨微过够瘾,翻脸不认人,下了逐客令,“我?好啦,你?回天之涯吧。”

狐尾有一搭没一搭扫过叶晨微的手?,痒痒的。

四目相对。

她猜到?了他的来意,他也猜到?了她的决定。

一时有些无言。

只余门外的风,呼啦啦作响,将草木吹弯了腰。

***

常青山脉迎来了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

叶晨微这次没有赖床。她起了个大早从床上坐起来。

推开门,风卷着鹅毛雪争先恐后往屋里跑,殊不知进了屋就只有融化的结局。

一片雪花落在了叶晨微的手?中。

院落内两?道人影彼此对峙,暗流涌动。

沐知景遥遥看到?叶晨微前来,终于问出了昨夜没敢问出口?的问题:“你?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不错。”

“当然啦。”

得到?的,是两?声肯定的回答。

叶晨微走出房门,肩上落了雪。

她来到?沐知景身前,替少年拂去肩上的落雪:“沐知景,你?为什么又要来呢?赶也赶不走。”

沐知景反握住她的手?,抿着唇不说话?。

叶晨微凑到?他身前,戳了一下少年的鼻尖:“小狐狸,我?们不能走的,你?可以?。”

小狐狸琥珀色的眼中漩涡深深,将少女的倒影卷入。

谁都逃不掉。

他在心中叹息,骨子里涌上来一股毁天灭地的欲望。

那是一双眼睛锐利如?野兽,恍惚之间?,少年的气场与后世的魔尊重合。

从恶中诞生,接手?了妄生门与天之涯的魔尊沐知景。

叶晨微握住他的手?,笑道:“试剑大会,真刀真枪才能看出来我?们这一辈谁是最强的。”

她的语气实在轻快,听得燕云山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他与沐知景的关系算不上好,没有太大的立场劝,也劝不走这个固执的狐妖少年,刚刚算是发生了一番争吵。这一次,他没有打断他俩,一直等?到?两?人谈拢。

沐知景对叶晨微道:“天道有天道的秩序,我?有我?的选择。”

少年的选择,从不为天道左右。

叶晨微保持了沉默。

燕云山才适时开口?:“走吧,该到?时间?了。”

叶晨微问沐知景:“你?呢?”

沐知景站起身,将尾巴收起来:“一起。”

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们只能选择当下。

今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山海宗少了一半多的弟子。

今日?是一个特殊的时期,山海宗还有近乎一半的弟子留了下来。

不肯离去的弟子穿着红白色的弟子服,整齐划一。

颂昊仙君没有说话?。

玄空仙君没有说话?。

其余的长老也都没有说话?。

其他宗门长老也没有说话?。

大雪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肩头,没有压垮任何人。

良久,颂昊仙君才开口?:“听从调令,不可轻举妄动。”

大难当头,山海宗的普通弟子不退。

天完全亮了,太阳还没有升起来。

颂昊仙君与玄空仙君对视一眼。他们几?乎安排好了一切,就差启明峰上的那些参与试剑的弟子们了。

长者揽下全部的担子,将后辈护在身后的心思很明显。

这些没有领下最好的资源的弟子,给了他们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那些拥有宗门顶尖资源的弟子们呢?

启明峰是常青山脉最高的峰。现在那里聚集的,不止山海宗的十二名弟子,还有其他宗门的未来。

颂昊仙君没有犹豫,带领一众长老前往启明峰。

他们要开启秘境,送走他们的未来。

却忘了,未来是送不走的。

启明峰上的孩子更?令人头疼,不论是被认为下一任掌门的燕云山等?人还是下一任长老的接班人,都表现出了异样的坚持。

颂昊仙君揉了揉眉头,看向自己的两?名弟子。

小徒弟叶晨微拒绝对视,抬头望天。

大徒弟倒是没有拒绝对视,但是颂昊仙君的目光一递过来,就要开口?。

颂昊仙君给他传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头更?疼了。

山海宗的其余弟子又以?燕云山为首,有大师兄带着,丝毫不惧。

颂昊仙君于是又将目光转向了其他宗门的弟子,沉声道:“诸位都是各宗门精英子弟,秘境中比试也是本尊同诸位掌门商议之后所定,诸位不入秘境,可曾与贵宗交涉过?山海宗不便干涉贵宗之事。”

“颂昊仙君放心,此次试剑大会,掌门交由我?们全权负责,是我?们自己的决定,不会牵连山海宗的。”

“已经给掌门递过话?了,并未遭到?拒绝。”因为递完话?就拒绝联系,没有收到?回应就当是掌门默认。

“仙门有难,我?等?弟子自无法袖手?旁观。”

“我?仙门弟子谁不是在一次次任务之中成长起来的,这一次共御浩劫,才是我?们所出的真正的剑。”

其余宗门的长老原本还有些反驳的话?,但是刚刚看过了山海宗其余弟子不退,精英弟子不退,又听闻自家弟子一番豪语,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将心爱的弟子派来参加试剑大会,其实亦有避难之意。若不进秘境,留在山海宗,也比留在自己宗门更?可能活下来。

中小宗门的覆灭在所难免,山海宗毕竟是当世第一大宗,他们是存了能保下这些弟子的心思来的。

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每天修为没多少就想着下山除害,如?今更?是狂妄。

玄空仙君气得骂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

只是这骂语轻飘飘的实在没有什么分?量。

叶晨微笑着接道:“知道天高地厚就不是我?们了。”

颂昊仙君一个犀利的眼神扫过来,她又躲在了温蕊和乔镜身后。

仍是不怕的。

眼见风雪越来越大,天也越来越亮,颂昊仙君身为山海宗掌门,万仙盟之首,看着这些年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无不感?慨。

“诸位若是不退,仙门的损失将不可估量。仙门,需要传承。”他未多说什么,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扫过场下各位弟子。

山海宗各自己都不说话?,低下了头,只是脚步未动,无声诉说自己坚定的立场。

“颂昊仙君,若我?们退了,仙门还会有传承吗?你?们真的放心将仙门传承给一群临阵逃脱的弟子?仙门的未来还会好吗?”却有胆大的,仰起头高声反问。

这一波遣散弟子行?动最终还是轰轰烈烈地失败了。

“秘境入口?将于午时三刻关闭,诸位仙君若有反悔,可随时进入秘境之中,其中自有天才地宝助益修炼。”颂昊仙君顿了一下,接着道,“正午时分?,还请诸位仙君再次来此,共商对策。”

***

沐知景立于远方的树上遥遥看着这一幕,落在眼中的,还有纷舞的雪。

在他长大的妄生门据点没有雪,但是归处,有宁静的落雪,掩盖一切。

他跃下树,哈出一口?寒气。

雪花之中,伤痕累累的半妖孩子仿佛又立在眼前,眼神空洞地想要接住什么。沐知景看到?,他接到?了一片陌生的雪。

雪还在下。

等?到?沐知景从幻觉中走出,眼前已经出来了一个明眸善睐的少女。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叶晨微在他面前摆摆手?,就像每一个朝夕相处的早晨,她笑着走进他。

“在想长白与天之涯的雪。”沐知景如?实答道。

“天之涯的雪肆意,长白的雪圣洁。都是北寒之地的雪,可是却没有常青山脉的雪冷。”叶晨微将落雪在接在掌中,“寻常的雪都该化了,这朵却没有。”

沐知景拂去她发顶的雪,笑道:“抖落就好。”

“嗯。”叶晨微回以?他一个微笑,两?人并肩行?在大雪之中。

一路拥雪。

突然一抹天光穿透大雪,照在聚星阁之上。

叶晨微看着那么天光,忽然问沐知景:“魔尊在明桑面前有很多次欲言又止,他究竟想说什么?”

沐知景还不知晓眼前的少女已经成为了新的明桑,他只是察觉出少女的眼神有哪里不一样了。

“昨日?,巫山圣子来找过我?。我?其实不想管这些事,只是想来看看你?。”沐知景看着叶晨微笑,“想试试能不能将你?偷走。但是一踏入常青山脉,我?便又听了一个声音,叫我?‘半妖96688’。”

对上少女疑惑的眼神,沐知景轻声道:“我?听到?过鬼童子这样叫我?。”

“它?说什么?”叶晨微抓着他的衣袖问。

“不要重蹈覆辙。”沐知景缓缓道。

什么叫重蹈覆辙?他们现在已经很不一样了。

不对。

叶晨微冷静下来,她低头,看到?了自己发光的平安扣。

这枚平安扣给了湄希望,将他们卷进了矗立荒原的风雨楼的故事之中。

原本以?为只是湄关于过去的一个梦。

但是馨儿出现了,认出了曾入梦为秦王的佟师兄。

还有很多很多次,当她想要摆脱剧情时,不经意忽略掉的,平安扣的光芒。

妄生门的来历,魔尊的经历,还有他们如?出一辙,想要毁灭世界的想法。

养出了一朵在痛苦中汲取养料的往生花。

妄生,往生……

“阿黎,沐知景。”叶晨微抬头看向他。

沐知景在少女的眼中看到?了异常明亮的色彩。

“不要重蹈覆辙,不要再做你?做过的事情。意思就是,你?其实再次有了相同的选择?”她问。

沐知景迟疑了,没有给出回应。

并不一样,这一次,他没有站在仙门的对立面。

如?果?非要这么想,只能是——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他问。

“妄生门要不择手?

依誮

段,灭世重建;仙门则是怀柔,潜移默化。这些都是秩序所不允许的,所以?仙魔必有一战,消磨彼此的实力,新生的力量又微小,不会构成威胁。”叶晨微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之中,“试剑大会的试剑都是固定的,师父他们又是怎么确信就是今天,刚好可以?将我?们送入秘境,远离纷争。就好像安排好了一样,故意要留我?们一命。甚至知道具体的时间?,可以?等?到?正午,再有条不紊地部署。”

“为的就是保存新生的力量,然后驯化,继续为他所用。”沐知景接道。

“嗯。”叶晨微点头。

***

今日?的黄昏来的格外早。

橙红的光芒,将大雪也染了上了夕阳一般的颜色。夕阳绚烂,只是近黄昏,似乎也象征着最后的挣扎。

突然有人来报,说是见到?了之前失踪的弟子,虚弱不堪,询问如?何安置。

从第一个开始,两?个,三个,一个接着一个统统涌现。

妥善隔离安置,不要靠太近,做好防护措施。

随后,又有来报,被安置的失踪弟子不分?青红皂白奋起杀人呢,纯黑色的瞳仁占满了整只眼睛。

犹如?失了神智的傀儡。

颂昊仙君落下一颗棋子,面上波澜不惊:“来了。”

以?自相残杀为开端,这场浩劫来了。

试剑(上)

禁止同门相欺是仙门不可违背的清规戒律。

杀死曾经一起上课一起出任务的同门, 无异于在往自己的心口上戳了一个口?子。

他们回来时,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诈,只是心中仍存了一丝妄想。

万一, 活着, 历经千辛万苦, 终于回来了呢?

他们会与旁人有说有笑, 会在被安置独自一人时黯然神伤, 也不忘笑着安慰许久不见的老友说一声我没事。

他们鲜活而真诚,就好像与大家?从未分开过。

……

一直到?, 露出真正的面目。

不是从未分开,而是以后都不会再同路了。

伤心?是不能够的,也来不及伤心?。

唯有拿起手中的剑,将剑尖指向昔日?的同门。

指向眼睛深黑的同门。

叶晨微的手犹在发颤, 几乎要晕厥。沐知?景在身边及时扶住了她, 目光中透露出担忧来。

叶晨微摇头,拒绝了他的搀扶,重新站直了身子。

十二名弟子派出八名, 分布在常青山脉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位,各自守护每一处阵眼。

以颂昊仙君为首的掌门守在第一层位置, 燕云山、乔镜二人带领其?余两名核心?弟子与剩下所有弟子, 共同守卫最核心?的位置。

叶晨微在第二层。

长辈所守的第一层还是固若金汤,但二层与三层之间, 直接进入了内部的傀儡弟子趁机作乱。

若从外打破很是困难, 不妨从内部开始瓦解。

叶晨微刚刚所击杀的, 就是一位曾经跟在众人身后的乖巧孩子, 长得甜声音也甜,叫起师兄师姐来能叫人感觉心?化了。

后来她失踪了。然后她回来了。

最终, 她死在了喜欢的微微师姐的剑下。

女孩占满眼眶的瞳仁逐渐缩回正常的大小?,她嘴角涌血,却在微笑。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毁尸灭迹……微微师姐……还会……回来……”

叶晨微没有听懂女孩的遗言,她完全听不懂。

可她不能听不懂。

女孩是在告诉她,不要留下尸体,不然还会复活的。

叶晨微杀了她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

第五遍,沐知?景忍不住想要出手,却见叶晨微已经干脆利落地使出了一招湮灭,那女孩的身体便宛若灰尘,附着在雪上,落在雪中,再看不到?踪迹。

天道是一个善于玩弄人心?的家?伙。

祂在年?轻弟子众志成城准备一展身手试剑之时,给予了他们最沉重的打击。

你手中的剑,最先对准的不是魔,不是敌,而是你昔日?的同门,你亲近的朋友、喜爱的师弟师妹、尊敬的师兄师姐。

却并没有时间悲伤。

如果听从师命下山会不会好一点?如果临阵脱逃躲入秘境会不会好一点?那样最起码不会面临同门相残的局面。

不管输还是赢,他们其?实都是输家?。

残酷的现?实,最先消磨的不是他们的实力,而是他们的心?智。

第一层还是固若金汤。

叶晨微脱了力,但仍然倔强地站着,只看着手中的剑,不言也不语。

她有些放空。

沐知?景抓起一捧雪,捏出了一朵玉兰花,将玉兰花放在了树枝上。

刚刚的女孩,衣饰上绣了许多朵玉兰花。

“替她谢谢你。”叶晨微疲惫地笑了下,跟着他一起,捏了许多许多的玉兰花。

树被装扮成了一棵玉兰花树,告慰亡灵。

虽然雪很大,玉兰花很快就会被掩盖,但只要亡灵不曾走远,就能看到?,若是走远了,也能带着玉兰的冷香一起走远。

***

佟安这?边没有遇到?什么事情,他只是抱剑立在原地,偶尔在附近巡查一遍,也没有碰到?什么事情。

大难当?头,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这?里其?实不该有这?样的清闲。

其?实偶尔也能听到?些风吹草动,但没等?他赶过去,一切便又风平浪静了,他环顾四周,也都是静悄悄的,仿佛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次两次可能是错觉,次数多了,佟安就很难再骗自己了。

毫无疑问,有人在帮他。

大师兄与乔师妹守在内层,微微师妹、温师妹、虞师弟并其?余人也都守在各自的方位上,剩下谁会暗中替他解决掉麻烦且并不露面,不言而喻。

佟安叹了一口?气,倚靠在一棵树上,语气仍是温和:“多谢了,出来吧,我不会怪你。”

身侧一道黑影慢慢闪现?,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

佟安没有看向她,只是问:“为什么又回来了?我说过了,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黑影问他:“已经下次了,我在帮你,我们还是敌人吗?”

佟安没有回答。

“我们不是敌人,对不对?”

她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拗,什么都要问清楚才肯罢休。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不想和我说话吗?”

佟安终于理会了她。

他转过身,将单薄的小?姑娘推到?一臂的距离,微微屈膝,保持在一个于她平视的距离:“馨儿。”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曾经见过,但我真的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秦王。我们从未有过交集。在你……”他的声音仍是柔和的,却说不出那个字,只得换了一种说法,“在你永远长不大的那一天,我甚至还未临世。”

馨儿歪着头:“我知?道呀。”

她嘴里说着知?道,却仍然看着他:“你不是秦王,你是仙门山海宗弟子佟安,你陪我在山下玩的那几天,说过好多遍了。”

“仙魔不两立。我辈弟子见妖魔,必除之,知?道吗?”佟安问她。

“那你为什么你没有除我。”馨儿反问他。

佟安耐心?道:“你还没造杀孽,我可以放过你,但也仅限于此。”

馨儿笑了:“我不会造杀孽的,以前蕊儿从不让我沾手,现?在哥哥也不会。”

佟安叹了一口?气,正待开口?,远方忽然又传来了动静,像是有人再呼救。

他面色大变,顾不得再说什么,匆匆赶去。

馨儿像一条小?尾巴,跟在他的身后。

她皱起眉头,咬牙暗恨。

这?个傀儡在这?里一直捣乱,她遵循着不造杀孽的原则,赶了很多次,竟然还不肯走。

佟安并不知?晓馨儿的心?里活动,他赶到?时,正看到?自己的同门倒在地上,浑身血淋淋的很是凄惨,见到?他,仿佛见到?了救星,朝他爬来。

佟安上前安抚救治,处理伤口?时,瞥见了同门骤然变黑的瞳孔。

他未有太大的动作,只是道:“这?样伤着太痛了,睡一会儿吧。”

手起刀落,被点了穴位的傀儡已经昏睡了过去。

馨儿在一旁看着,告诉他:“他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这?样没用的。”

“我知?道。”佟安点头,“还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再耗一会儿。他现?在还有些意识,不是纯粹的傀儡。”

说到?底还是不忍心?下手。

馨儿道:“我可以把他变成完全的傀儡,然后你再杀他就可以了。”

佟安看向她,不说话,但是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是宗门内的老好人,待人一向温和,此刻难得严肃,眼神也是冷冽的。

馨儿嘟了嘟嘴:“好吧,我不那么做就是了。”

佟安把人捆起来,随后转过头看着馨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放了你一次已是逾矩,快走吧。”

再一次被赶的馨儿很是委屈:“你为什么一定要赶我走,你原来对她那么好。”

佟安不晓得她嘴里的“她”是谁,只当?是微微温蕊乔镜,因此答道:“她是我的师妹。”

馨儿说的,其?实是湄梦中得到?了佟安无微不至的呵护的“馨儿”。

那是她没有得到?的。

馨儿知?道佟安理解错了,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移了话题:“此次劫难过后,妄生门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趁火打劫,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仙门已经无力再考虑之后了,他们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度过眼前的危机。

“嗯。我知?道。”说着,被捆住的人挣扎着又醒了,他睁眼死死盯着佟安,嘴角涎液滴落。

这?一次的眼睛是纯黑的。

他疯狂挣扎,佟安再点穴,已经不管用了。

馨儿默默闭了嘴。

她看着那只傀儡挣脱了,朝佟安扑来,看着佟安受伤仍不忍反击,只是试着制服。

看着佟安,最终走向与叶晨微一样的选择。

杀了他,然后将尸体化为尘埃。

一直很冷静的人,忽然变得脆弱。

馨儿一把抱住他,这?次没有被推开。

佟安没了力气,颤抖着手,搭在自己的眼睛上。

但只是片刻。

他重新站起来,眼睛中还是流露出脆弱,身子却硬挺了。

馨儿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许久许久以前的姐姐们。

她没有说服佟安,却被佟安无意间说服。

“隋沉,是风雨楼的亡灵之怨所生,他或许会听我的话。”馨儿道。

佟安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激动,反而笑着摇了摇头:“怨灵甚至可能杀害自己生前最爱的人。”

“我也是魔,但我不会害你们。”馨儿对他道,“我是湄姐姐救的,隋沉也受制于湄姐姐。湄姐姐死后的魔珠在你们这?里,我可以带走吗?”

那颗夜明珠?佟安心?中疑惑不解,刚想同女孩解释说夜明珠已经不在了,刚才还赶不走的女孩已经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佟安还不能离开这?里,心?中微叹。

不一会儿,自己的传令符传来两条消息,一条是说乔镜不见了的,另一条则是乔镜发的,说自己没事,让大家?不用担心?。

佟安一时之间,头疼不已。

***

叶晨微看着接连发来的两条消息,还未等?缕清到?底发生额了什么,就受到?了颂昊仙君发来的第三条消息。

“所有守在第二层的弟子,全部转移至第三层,东方东南东北方向速移。”

突如其?来的命令叫她有些心?慌,但是那传令符已然沉寂,再没有任何消息。

叶晨微守在东北方。

为何会发生变动?

叶晨微捏着传令符,站在剑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沐知?景站在她的身后,回头望了一眼,之间以东方为中心?,已经燃成了一片橘色的火海。

大火吞噬了常青的树木,张着血盆大口?,将飘落的雪花也吞吃殆尽。

他伏在叶晨微肩上,拦住她的动作,告诉她不要回头。

叶晨微还是回了头。

她猛然停下,看着不断蔓延的火海,突然停住。

守在东方位的是虞柏。

若东方位已经沦陷,那虞柏……

沐知?景看出她的心?思,并没有劝阻,只是道:“走吧,三个好过一个。”

叶晨微没有理会,她降下溯光,让沐知?景从飞剑上下来,摘下自己的传令符,对他道:“你径直往山上跑,莫回头,若是不认路,就问我大师兄。”

沐知?景不接她的传令符,反问:“我不会用。阿晨你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叶晨微一气,只得载着他一起去往东方位。

飞得越近,越能感觉到?汹涌的热浪。

她仿佛要被这?大火吸入。

试剑(中)

其实从未想过真的要让弟子?们?参与进来。因此只是选择将他们护在内围, 尽全力保护这些年轻孩子?们?的安全。

可还是出现了纰漏。

颂昊仙君咽下一口血沫,朝东方位赶去。

守候在东方位的长老是玄空师叔,当时最为?坚固之处, 只是?不知出现了何事, 竟使得玄空师叔这里最先被攻破。

玄空师叔他还好吗?守候在第二?层的弟子?还好吗?

颂昊仙君不敢再多想, 一头?扎入火海之中。

但是?周围都是?熊熊烈火, 他被困在其中, 没?有方向,只有灼热的气流争先恐后地朝身上扑来。

他修道已?久, 寻常火焰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天地灵气汇集的常青山脉也不会任由一把火焰蔓延成山火,将真个山脉吞没?。

他在烈火中穿行,企图找到玄空师叔找到火源。

但未等他找多久, 始作俑者便?自己找上了门。

数十只鬼童子?将颂昊仙君包围在内, 口中念念有词。他们?掌心隔空相对,伸出无数条透明的丝线,被烈火映出热烈的红色。

鬼童子?的身后, 又映现出一位以扇遮面新娘装束的女子?,女子?一手?执扇, 另一手?托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

鬼童子?们?操纵着丝线, 身后的新娘移开扇,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笑靥。

原本尚且冷静的颂昊仙君见?此场景, 瞳孔骤然一缩。

那女子?竟生了一张与叶晨微有七分相似的眉眼, 或者说, 这不是?叶晨微, 而?是?他的小师妹,叶晨微的母亲, 叶秋声的妻子?——颂青仙君陆逢春!

颂昊仙君心头?有如巨石翻滚,他明白眼前一切不过虚颜,过去却走马观花一般从他的心头?闪过。

从一袭红嫁衣羞怯地看着颂章接受众人祝福永结同心的颂青,到跌跌撞撞怀抱婴孩白衣染血的颂青,再到再着嫁衣准备轻生的失德女子?。

从妄生门死里逃生之后,颂青仙君还是?坚毅的女子?,可?被流言逼迫中伤之后,山海宗颂青仙君就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浑身是?伤的颂章仙君遗孀。

可?伤颂青最深的,还是?因为?师门的沉默。

女子?执扇,留下一行血泪,婉约轻歌,是?她最爱的那一曲,轻轻柔柔的歌声落在颂昊仙君耳中,无异于催命符。

颂昊仙君立于正中,不断出手?抵挡鬼童子?突如其来的一击,握剑的手?紧了又紧,却狠不下心将那名女子?击溃。

虽然明知是?幻局,但仍愿不肯立刻破局而?出。

那女子?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疑,勾唇一笑,姿态万千。

颂昊仙君闭了闭眼,忽然察觉到阵外逐渐靠近的几道身影。

有一道是?属于叶晨微的。颂青将自己的女儿养的很好,送到了他们?面前。他见?颂青的最后一面,也并非含怨含恨的。

她是?为?山海宗声誉,是?为?叶晨微这个孩子?能够摆脱加诸在身上的枷锁而?死。

颂昊仙君握紧了手?中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剑指掌心火焰升腾的女子?。

诱惑不成,那女子?美眸怒睁,执扇取火,幽蓝的火焰化作一条火龙,朝颂昊仙君扑来。

叶晨微赶到时,正是?看到了这样惊险的一幕。

火龙卷过师父的周身,随后她便?看到颂昊仙君宛如断翅的鸟儿,跌入熊熊山火之中。

她御剑俯冲,身后的沐知景亦暗中使力,狐尾疯长,终于在接触到火焰的前一刻,将颂昊仙君捞住了。

雪白的狐狸毛被烧焦一小簇。

叶晨微带一个人已?是?勉强,带两个人飞得摇摇晃晃,大有不等鬼童子?出手?,自己先杀自己的架势。

沐知景心一横,刚要跳,尾巴卷着的人抓住了他的尾巴尖,然后反手?往叶晨微的剑上一拍,摇摇晃晃的剑才稳定下来。

颂昊仙君有点头?疼:“不是?命令你们?回最内层?”

见?他没?事,沐知景松开他,在叶晨微之前抢先开口:“我挟持她来的,看你死了没?有。”

载着狐狸的丫头?一听来劲了:“真可?惜,被我救了。”

想要开口训斥的颂昊仙君顿时没?了话?。

他的目光掠过上方不知道保持着什?么时候状态一动不动的鬼童子?和煽火的女子?,有些讶然。

叶晨微看到那个像极了娘亲的假人,咬牙切齿:“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她在长白玩火时,没?少被娘亲这样训斥。

兴许是?这一声吸引了那女子?的注意,她低头?,少女一脸不高兴地双手?结印,腕上红绳系着的平安扣此刻正发光。

她好像被这道光刺伤了双眼,掌心的蓝焰引燃了鬼童子?牵制她的丝线,丝线引火点燃了红嫁衣,火焰将女子?整个包裹。

颂昊仙君看向叶晨微。

少女犹在气头?,冷冷吐出几个字:“玩火自焚。”

趁着那些鬼童子?还未反应过来,颂昊仙君祭出佩剑,拎着小弟子?以及她的狐狸扔到自己的剑上,一跃飞至上空,见?远方又有弟子?跌跌撞撞往这里飞。

是?虞柏。

虞柏不知遭遇了什?么,魂不守舍一般在火焰之上盘旋,还未曾见?到他们?。

颂昊仙君御剑追上去,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少年张口,声音被燃烧的大火吞没?,颂昊仙君还是?看到了他的口型:“师叔祖陨落了。”

***

隋沉坐在白骨垒起的高台之上,风霜雨雪四?位堂主分别跪于两边,犹如四?只恶犬。

被主人与恶犬盯着,本已?疲惫不堪的上官迟更加感到极度的不适与恶心。

他闭上眼,偏过头?。

颂昊仙君并未等他给?出回应,就派了一名弟子?护送他下山归宗,接过路上遭到了妄生门的埋伏,那名弟子?为?护他平安当场毙命,他自己则被生擒。

在颂昊仙君下达逐客令时,上官迟原送了一口气,以为?他说的确实是?客套话?,毕竟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呢?直到被擒来妄生门,他才得知是?山海宗遇了难。

他痛恨自己的弱小,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无论?是?灵芦门被几个冒充妄生门的魔肆意玩弄之时,还是?眼睁睁看着山海宗的小师兄为?他殒命之时。无常的命运给?予了他任人鱼肉的实力,却也给?予了他不死的诅咒。

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

活下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想要逃脱,就算是?尽一点微薄之力,就算是?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为?那个尊重自己的当世第一仙君而?死也无所谓。可?现在,他只能在最大的魔头?眼皮底下,被当作观赏的玩物。

不死,却生不如死。

隋沉看得有趣,不禁问雨堂主:“这么个小小蝼蚁,竟真与我妄生门关系匪浅?”

接替颂词仙君成为?新的雨堂主的是?个瘦弱且苍白的青年男子?,裹在一袭白色长袍之中,身上挂满了龟甲和蓍草。

雨堂主答道:“卦象如此。”

“好吧好吧。”隋沉挑眉,不太感兴趣道,“带下去,好吃好喝招待着,别招待死了。”

风堂主心不在焉,闻言领了命令,竟是?要亲自带人下去。

隋沉托腮看着他,嘴角勾起,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化成一抹轻烟跟了上去。

雨堂主抬起眼皮看了眼,随后眼观鼻子?鼻观心,颇有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有模有样地同另外两位堂主告别,也离开了。

一时之间,那风堂主将上官迟拎在手?中,脚步匆匆,把人往自己的半妖堆里一扔,吩咐不能让他死了之后,刚要转身离开,就见?自己一直担心的黑影站到了自己身后,仰着脸问他这是?谁。

风堂主将女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受伤后长舒一口气,将她拥在怀里:“回来就好。”

馨儿由着他抱,闻到风堂主颈间香甜的气息,没?忍住咬了一口。

风堂主将她抱起来,轻声哄着往外走。

馨儿松开嘴,胡乱指着一个方向,含糊不清道:“出去,有个姐姐在等。”

风堂主眼中闪过戾气,但是?当馨儿说完又伏在他颈间时,那抹戾气又很好地被藏了起来。

自己的这几位堂主除了之前的卧底没?一个好货,这个风堂主更是?其中翘楚,平日里知他将一个菟丝子?捆在自己身上吸血,而?这个小菟丝子?是?他不愿意招惹的,因此从未有过什?么注意。如今发觉风堂主没?了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回来又亲眼见?着倒还真不枉他跟出来这一会儿。

隋沉跟了一小会儿又觉得无趣,正要走,那趴在风堂主身上乖乖吸血的小菟丝子?突然朝他这边扫了一眼,红彤彤的小嘴吐出两个字:“跟着。”

竟敢命令他?隋沉又来了性质,想看看这弱不禁风的小废物到底有什?么阴谋。

馨儿的心思很简单,她要把隋沉引出来,让他与乔镜见?面。

她也没?什?么计划,本来是?要风堂主帮忙,接过愿者没?钩就自己上来了,正合她意,后面虽然要走,但是?她一开口,并未对接过有什?么影响。

女孩心里高兴,两条腿也轻轻荡起。风堂主丝毫没?察觉身后的门主,只当她回来见?到自己高兴,心中不由也有些喜悦之意。

这么多年,他只有馨儿;所幸,馨儿也只有他。

等在外面的是?乔镜。

湄之一梦,她自然认出这个单纯的小魔是?秦王府上的一个侍女,也是?曾经风雨楼的一个小女孩。

信任出于本能,她被女孩带到了一个没?有雪的依旧苍翠的地方。

她入门不久,未曾经历过与叶晨微燕云山等人同样的凶险,并未认出来馨儿带来的人就是?曾伤伙伴至深的风堂主。

她指认出这是?一个大魔,是?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抵御的大魔。

少女的内心却诡异地平静,她看向背对着她的女孩,笑着问道:“馨儿是?有什?么话?与我讲吗?”

风堂主眼中的戾气遮掩不住,刚刚爆发出一瞬,被馨儿一巴掌拍了回去,他依照馨儿的指示将馨儿放下,面上不虞,没?什?么动作。

乔镜却能清楚地察觉到,若自己真的有对馨儿的一丝不利,眼前这魔觉得会让自己生不如死。

“哥哥,你到别处等我。”馨儿走到乔镜面前,拉上她的手?,对风堂主如此说,又看向了风堂主身后,道,“你出来吧。”

风堂主循着她的目光,什?么也没?看到,还未等有所反应,就立刻被隋沉化成的轻烟迷晕了。

馨儿攥紧了乔镜的手?,上前迈了半步后,又悄悄退了回来。

她仰起头?,依旧是?面无表情。

“你帮我们?。”

隋沉落地,这次化为?了女身,她踢开不省人事的风堂主,步伐婀娜朝这边走过来。

馨儿害怕,躲在了乔镜身后,不肯松口:“你要帮我们?。我命令你。”

“你要命令本座?”隋沉笑着,释放出威压。

乔镜倒也没?退,蜉蝣撼树般与眼前的魔头?硬碰。

没?输。

隋沉后退几步,收了威压,惊魂未定,勾了一抹冷笑:“湄?”

不对,虽然有湄的气息,但已?经微不可?察。

馨儿跳到乔镜面前解释:“他们?是?湄姐姐的恩人。”

那与她隋沉又有什?么关系!看戏把自己搭进来,隋沉几乎是?立刻就发怒了,等到乔镜再次动用法力,隋沉忽然收了力,哈哈大笑:“好,本座就帮你们?这回。”

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拉住乔镜的衣角。

“去山海宗?”隋沉走上前,笑眯眯地盯着两人。

当然不能去,将妄生门带去,无异于引狼入室。

乔镜摇头?,回了一个无所畏惧的笑容:“不,不劳门主辛苦跋涉。”

“哦~”隋沉阴阳怪气道,“那要本座怎么帮你们?呢?”

***

大雪压枝,已?有不堪重负的树被压倒,留断裂的残枝。

玄空仙君的陨落就像最后一片雪花落下,仙君陨落的消息也如雪花接续而?来。

最令人崩溃的,还是?一个大宗门覆灭的消息。

第三层还未有什?么危险,但人心已?经有所溃散。昨日还信誓旦旦要与山海宗共存亡的弟子?今日已?经眼眶发红,虽还未表态,但已?经透露出悔意,只待有一个出头?者。

燕云山拂去肩上的雪花,沉默而?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秘境入口已?关,那些身处秘境中的弟子?应当无虞,剩下的前来参加试剑大会的弟子?与长老?也都利用传送大阵中赶回了自己的宗门。

他的肩上,是?整个山海宗的未来。

“真正的试剑才刚刚开始,”他们?唯一的主心骨大师兄一剑斩断风雪,身姿挺拔,“请诸位握紧手?中剑,切不可?放松,不可?落单。仙门覆灭百害无一利,天道不亡,你我亦不亡。”

试剑(下)

痛楚的信息还不及消化?, 颂昊仙君给三个离队的孩子贴上了符,强制送回大部队。以至于燕云山见到他们时差点以为敌袭。

叶晨微本来还觉得有点丢脸,后来看到还有被绑回来的, 心?里又释然了。

除了乔镜之外, 温蕊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摔了一个回头土脸。

燕云山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有意开口逗道:“看来你们都不怎么听话啊。”

“真?是从?来没想?过会被那么嫌弃。”佟安接口。

叶晨微接着点头, 看向虞柏:“那看来我师父还是很?温柔的。”

虞柏点头。

连着这么三句调笑,一直紧绷的氛围终于被调和?些许。

此刻天已经大暗, 燕云山的神经并没有放松下?来,只是安排了大家轮流值夜。

叶晨微向东方看了一眼,大火不息,将半边天都照得红彤彤的。

恍若将整个世界吞吃殆尽。

她和?温蕊互相靠了一会儿?, 并不能睡着, 想?到沐知景毛绒绒得尾巴,想?去找他。

温蕊笑了她一句,也没有拦着。

沐知景不愿离他们太近, 自己远远挑了一棵树,靠着树休息, 发觉叶晨微靠近, 站了起来。

叶晨微环住他的腰,去抓尾巴, 抓了空。

沐知景带着她坐下?, 放出自己的四条尾巴, 将她拥进怀中, 将狐尾当成了被子和?女孩的抱枕。

大雪洋洋洒洒了一夜,终于在黎明的曙光重新照耀之时?退出了天地。

叶晨微醒时?, 远处的山火仍未熄,她从?簇拥着自己的狐尾中站起来,看着那熊熊大火,握着传令符,神色未名?。

喜的是夜间传令符并未有任何动静,未有噩耗;忧的也是传令符未有动静,不知战况如何,更不知师父师叔们可还安好无?虞。

寂静的清晨,叶晨微摩挲着腕上的平安扣,希望在这一次也可以得到好运,化?险为夷。

沐知景一向浅眠,此刻也跟着她一起醒来。

他走到叶晨微身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陪她站着,浅浅的琥珀色瞳孔也染上了天际烈火一样的红。

东边的山火肆意,东边的朝阳同样绚丽,不知是谁的颜色更加灿烂一些。

叶晨微抱住他的胳膊,眨了眨眼睛:“把你吵醒了吗?”

“没有。”沐知景摇摇头,替她摘下?脑后的草叶。

忽然之间,地动山摇,给尚未完全清醒的众人敲响了警钟。

叶晨微与沐知景对视一眼,退回大家聚集的地方。

燕云山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将佟安虞柏留下?看护,要自己独身前往查看。

沐知景对人多的地方还是过敏,闻言与他一起同去。

没有过多的言语,燕云山与沐知景一前一后,朝密林深处跑去。

这一带的树木经由天地灵力蕴养,已经有了灵性,如今竟呈现完全被烧焦的景象,再无?生机。尚有生机的的参天古木则拔地而?起,离开了蕴养了自己百年的土地,围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围墙——茂密的深林此刻已经化?成了一个巨型阵法。

燕云山与沐知景从?两头包抄,探明了阵法的边界。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合作,彼此的实力也已经有了大幅度的提升,一时?之间配合得竟有些默契。

只不过现在事?态严重,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阵法之外,雾云缭绕,就连漫天的大火也看不清楚。他们进入雾中,不一会儿?又绕回原地,显然已经困在其中。

他们并没有在外耽误太久,当机立断赶了回去。

为了保持时?刻的战斗状态,沐知景并没有收起狐尾,亦没有回到人群之中,仍是远远地站着,顺便放哨。

自然也不知道,大家看他的眼神正?悄然发生变化?。

叶晨微瞄了眼沐知景留出的安全距离,旁边温蕊笑她怎么不跟过去。

叶晨微坚定摇头:“我才不跟着他呢。”

转而?在心?里同他聊天:“阿黎,你跑那么远干嘛。”

狐狸正?胆大妄为站在树顶,一大捧尾巴在空中飘着,他听到叶晨微的话正?待回复,看到远方的景象忽而?又愣住了。

只见枯枝败雪之上,新芽破土,然后生长,开了花,引来蜂飞蝶舞,蜂蝶远去,硕果慢慢,接着,便是叶子退为枯黄,从?树干掉落,不多时?,只剩下?了一棵光秃秃的树干。

片刻之间,竟是四季轮回。

他从?树上跃下?,喘着粗气回到众人身边,神色仍是惊疑不定。

燕云山看向他,神色亦有些莫名?:“你也看到了?”

温蕊不由站起来,忙问道:“看到什?么了?”

燕云山摇头,向众人讲述了自己的见闻,后道:“这个阵法也许时?间有关。”

“但是为什?么只有大师兄与这位小……大兄弟看到了?”有人不禁发出疑问。

叶晨微闻言一怔,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未等她抓住,那一丝灵感便又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看向沐知景,狐尾少?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注意力还在阵法上面。

若真?是与时?间有关的阵法,要么是要耗死里面的人,要么是要耗死外面的人。

叶晨微虽恶补过一段时?间的阵法,但是比起精通仍有不小的差距,她更不好妄下?断语,只将目光投向藏书阁的方向,叹道:“若是能去藏经阁探查一番就好了。”

主意是好的,只是到底还是略有风险,更不知这藏书阁是在阵法之中还是他处。

一直沉默的虞柏忽然开口道:“我似乎见过这种?阵法,更改了时?间的流速,无?声无?息将被困在里面的人耗死。”

“有什?么解法?”温蕊不禁追问。

虞柏摇摇头:“只是在一本破旧不堪的古籍中见到过,却还有些不同,被困在阵法之中的人是无?法感知到时?间流速的变化?,在毫无?所觉之时?,就已经无?力回天了。”

“既然现在我们发觉了,就一定有办法。”眼见气氛又有些低迷,佟安笑着接道。

叶晨微却是被虞柏的话勾起了自己那一闪而?逝的想?法。

天道除了需要秩序,还需要平衡。

若是按照话本中来,能够维护秩序与平衡的有三个人,女主乔镜,男主燕云山,还有反派沐知景。

乔镜目前不知何处,那破这个局的关键则在于燕云山与沐知景。

故而?只有燕云山和?沐知景能发现关键之处。所有人都可以被困死,但是被选中的燕云山、沐知景不可以。

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叶晨微把头靠在温蕊肩膀上,有气无?力地再次确认道:“刚刚大师兄与咱们都在这里,除了大师兄,大家都是一点也没有发现吗?”

其实方才已经确认过此事?,叶晨微这一问,又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这里来。

沐知景猜到了叶晨微的想?法,脸色唰地惨白,只留下?一句:“我再去探查一番。”

叶晨微跟上他:“我也去。”

沐知景的步伐有些快,叶晨微跟着很?是费力。

少?女落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未走多久,沐知景停下?来,回过身朝她伸出手:“前面不太好走。”

叶晨微将手搭上去,笑眯眯地看着他:“想?什?么呢,这么严肃。”

“想?你刚才说的那句话。”

“我刚就是问一下?,不要想?太多啦。”叶晨微安慰他。

沐知景拉着她跳过横斜在地上的枯树:“你已经猜到了。”

“猜的,也不一定对啊。”叶晨微跳上那节枯干,没踩稳,被眼疾手快的沐知景抱在了怀中,没有摔倒。

她仰起头,摸了摸少?年的耳朵:“你看,你护住我了。”

少?年有些生气,将她放在地上,让她自己走。

叶晨微失笑,跟在后面走走停停,环顾四周。

路上有不平之处,沐知景都会提醒她注意脚下?。

在很?多时?候,活下?来其实比死去更加痛苦。如果她的猜测为真?,那么不知道会有便会有谁在下?一刻死去。但比这个更为可怖的是,在这样的猜测下?,其他人尚有活下?来的可能,阵法之外的师父师叔们,面临的只有一条必死之路。

而?这是叶晨微绝对不想?看到的结局。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到灵力波动异常的地方,然而?都只是白费功夫。

冷静下?来的沐知景拉住她的手,反过来安慰道:“别着急。”

叶晨微抓着他,不由道:“必须要赶快出去,师父他们很?危险。”

颂昊仙君等人其实一直都处在危险之中,叶晨微口中的“危险”怕是已经与死亡挂了钩。

沐知景想?劝慰她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但是想?到玄空仙君的逝去,一时?失了言。

他紧紧抓着少?女的手,无?声却令人安心?。

叶晨微目之所及,除了积血便是枯焦的树木,这些树在常青山脉安逸地生长了数十年,数百年,覆灭却不过一朝一夕的事?情。

她停住脚步,蹲下?身,指尖触碰到焦黑的树干。

一刹那,沐知景再次看到了四季轮回,一株植物从?破土到归于大地的景象——相伴的,还有叶晨微。

少?女的脸颊从?红润到苍白,眼睛中的光芒从?有到无?,最终,归于平静。

他受了惊,上前抱住还在观察的少?女,不管不顾地,蹭了自己一身的黑。

叶晨微猜到他又看到了自己不曾发觉的东西,不由拍上少?年的背,轻声问道:“别担心?,怎么了?”

沐知景摇头,态度是与她平齐的急切:“我们快些找到出去的办法。”

“嗯嗯,我去那边……”叶晨微本意是分开,无?奈沐知景死死拉住她不肯松手,她便又改了态度,“一起也好,你能看到我不知道的东西。”

狐狸少?年装乖,顺势点头。

却无?法再专心?,他握着叶晨微,像握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松手就碎了。

“沐知景,你握疼我了。”身侧的少?女突然出声,惊到了有些紧张的少?年。

“对不起。”沐知景浅浅卸了力,却不敢松开。

叶晨微似乎明白了少?年突然的反常所代?表的意义。她沉默了一会儿?,反握住他:“别胡思乱想?了,快些寻出路。”

沐知景应声。

他们循着阵法边界,摸到了一条小溪边。

高山融雪潺潺流淌,被一根横斜的焦木拦住,无?法继续原本的旅途。或深深渗入土壤之中,或穿木而?过。

常青山脉这样的溪流很?多,此时?无?一不被冰雪覆盖,少?有依旧这样肆无?忌惮流淌的。

叶晨微将指尖深入溪中,被溪中暗藏的寒意冻了一个哆嗦。

她看着挡在面前的焦木,推了一下?,没有推动。

她又试了一下?,这次,旁边搭上了另一双修长手,在枯黑的焦木之上,白得耀眼。

他俩一起推,但还是没推动。

叶晨微站起来,看向焦木的另一端,那里仍是厚厚的积雪,与他处并无?任何差别。

叶晨微退后一步,做起冲刺的姿势,跃跃欲试。然而?没等她动手,焦木上的手一推,那焦木咕噜噜滚开了。

叶晨微:“……”这反派光环,过分了。

那手,属实白得刺眼。

随着焦木向前滚,溪流渐渐闪现,欢畅地顺着原本的路线继续行进。

焦木碾过积雪,留了一道长长的痕迹,随后停下?,潺潺流淌的溪流接着消失地无?影无?踪。

沐知景伸手去搬那段焦木。

这下?没有搬动了。

“接着推?”叶晨微问道。

沐知景点头,推着焦木滚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停在一棵深深扎根在土壤之中,约莫有十数人合抱粗的古木前。

叶晨微仰头,只见这棵古木高耸入云,根本看不到顶。

兴许是刚才滚焦木撞了一下?,一片绿叶悠悠落下?,盖住了少?女的眼睛。

叶晨微拿起遮住眼睛的树叶,与沐知景一起看。

但是没一会儿?,这片生机盎然的叶子就变得枯黄,最后化?为了尘埃消散。

叶晨微再次仰头,这回没有下?一片绿叶落下?来。

她取出溯光,御剑向上飞,没一会儿?,狼狈跌下?。

上空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她还未曾到了树顶,就被打了下?来。

沐知景拿狐尾接着她,看到少?女不服输的表情,问道:“要爬树?”

“爬。”叶晨微语气坚定,撑地站起,挽起了袖子。

这么高的树……爬个树而?已。

“你在这里等我,有什?么发现我告诉你。”

还未等沐知景表态,叶晨微已经做了决定。

刚刚叶晨微掉下?来,沐知景尚心?有余悸,眼见如此,并不同意:“我去吧。”

语罢,已经化?为一只四尾狐狸,嗖嗖往上爬了挺高。

“沐……”叶晨微惊讶地没说出话,片刻之后,抱剑站在树下?,心?中却有些发愁,要是沐知景掉下?来,她能稳当接住吗?

沐知景向上爬的时?候,传令符传来了消息。

叶晨微打开看,是乔镜回来了,但是她在大火之中迷失了方向,一个人都没有碰到,在问大家都在哪。

常青山脉现在已经变成了常红山脉,一眼看去都是熊熊的烈火。

燕云山很?快回复,叫她远离这里,不要再靠近。

阵内阵外还可以联系。叶晨微握着手中的传令符,祈愿。

不一会儿?,沐知景从?树上爬下?来,一身白毛乱糟糟的,有些狼狈。

他落地化?为人形:“上不去,被拦住了。”

叶晨微替他打理好凌乱的头发,点了点头:“再找找看。”

她用传令符告诉了大家两人的发现。

第一个回应的是乔镜,她在山脚也发现了汩汩流出的泉眼。

一处溪流对应一处泉眼吗?

叶晨微试探着将法力打入古木之中时?,断断续续又有回复。

一条条细小的溪流,涌入经年的大树之中,消失不见。

冥冥之中,仿佛在暗示什?么。

剩余的弟子在燕云山的安排下?结伴,分散寻找是否还有这样的水源。

乔镜被挡在外围,绕着常青山脉御剑飞行,去寻找剩余的泉眼。

传令符陆陆续续亮个不停。

叶晨微:“溪流和?泉眼的排布会不会有什?么规律?”

乔镜:“不清楚,我再多找几处瞧瞧。”

温蕊:“我和?虞师弟在几处峰顶也找到了泉眼。”

佟安:“有规律。”

燕云山:“大家把自己的发现都用传令符共享,我汇总一下?。乔师妹在外务必小心?。”

常青山脉绵延千里,乔镜一人到底势单力薄。她飞累了,就停留一会儿?,抬头看向被山火染红的山脉,又咬牙飞往下?一处。

一直到筋疲力尽。

她看向自己的双手,往生花的印记明明灭灭,一如主人繁杂的心?绪。

她向妄生门门主借来了众多怨魂的力量,就藏在这朵往生花印记之中。

本来借湄留下?的明珠之力,辅以常青山脉天地灵力,可将怨魂之力转化?,如今若是贸然使用,自己只有成魔这一唯一的去路。

突然之间,传令符再次闪了一下?。

是久未有消息的颂昊仙君。他只交代?了三个字——“山海阵”。

什?么是山海阵?以“山海”命名?的阵法,当与宗门齐名?才是,但是他们从?未听闻。

乔镜迟疑片刻,不管不顾地点亮了这株往生花。

山脚下?起了雨。

“天地会偏爱每一个生长在这一片土地的孩子。”不知道何时?听到的一句话,涌现在每个人的心?头。

何谓山海?

溪流处,泉眼处,一柄炳飞剑闪烁着寒光。

半妖少?年的狐尾扫过,卷起飞雪。

沐知景、乔镜、燕云山、佟安、温蕊、虞柏,还有众多未曾离去的山海宗弟子,祭出了一个山海大阵。

北边的天之涯,东边的湄海,最中央的中原皇室,江南的水乡大族,西北的风雨楼,还有东南的常青山脉……他们的身后,是山海气运。

溯光挑断了系着平安扣的红绳——还有仙魔退散,万类霜天竞自由的长白。

这些面孔年轻而?鲜活,透露出少?年人的朝气。

终章

常青山脉原本只是一座天地灵气浓郁的山脉, 但山海宗立足常青山脉千百年,即便?原来?没有秘密,也创造了一个秘密。

曾经仙魔混战, 仙界式微, 山海宗被辟为主战场, 众魔将山海宗所有人以及前来助阵的众位仙君困于常青山脉围剿。

满门覆灭之际, 时任山海宗众长老拼死杀出重围, 方才保留了一丝火种?。

但战场惨烈,山体之下, 满是英烈遗骸。

后人建聚星阁以记之,后面死在屠魔之中的山海宗弟子遗体都会被带回埋葬。

英烈之魂,英烈之躯,冥冥之中护佑山海宗弟子, 是为山海阵。

在前辈的不懈努力下, 山海宗逐渐壮大,一越成为仙门第一大宗。

山海阵的秘密,也仅仅传于?历任掌门之中。唯有山海宗再次陷入危机之时, 年轻弟子万剑齐发,可触发山海阵, 英烈之魂会引天地气运, 继续留存火种?。

高山融雪渗入地下,然后从山脚的泉眼处喷涌而出?。

山火不息之处, 地动山摇, 地面裂开了一道道极大的口子, 狰狞着要把地面的生灵全部吞噬。

深渊在凝望着地面。

展开了一场无声?无息的对峙。

涓涓细流, 遇火即断,化为天际的云彩。

天地灵力源源不断涌入山海宗每一个人的躯体之中, 盈而不溢,驱散了周身?的疲惫,赋予无限的力量。

云雾将整片山脉覆盖,下起了一场绵绵的温和细雨。

凶厉的鬼童子淋了雨,虽仍有恶魂索命之态,实力却大幅缩减。

人与天斗。

过去与现在的人联手,在拼一个不被天限制的未来?。

红绳被溯光挑断,平安扣掉落在石上,四分五裂,散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

叶晨微灵海之中的青莲台轰然倒塌,连带着那本话本也随之灰飞烟灭。

一场淋漓的雨下了许久许久。

山峰倾倒,众剑穿过山火,在雨中淬炼。

第十日的清晨,太阳穿透云层,光芒四射。

雨云散去,徒留漫山漆黑——常青山脉的山火终于?熄了。

玄空仙君的尸骨已经随着蔓延的山火化为灰烬,落入尘土之中化作春泥,乔镜和虞柏寻遍,也只找到他的一柄断剑。

这柄剑曾经随着主人辉煌,如?今,人去剑断。

按照山海宗的规定,当将断剑丢入洗剑池,与剑池底众多断剑一起,等待新的主人到来?,脱胎换骨成为一柄崭新的利剑。

叶晨微推着颂昊仙君,静静看?着玄空仙君的断剑与众多断剑一起,沉入洗剑池。

沉没的每一把,都曾属于?在浩劫之中逝去的人。

山海宗损失惨重,曾经的顶梁柱死的死,伤的伤,就连掌门也都受了重创,只能困于?轮椅之中,行亦不良。

“曾经小师叔也是这样带着我们,让师父师伯们的断剑沉入洗剑池。”颂灵仙君蹲下身?,指尖触碰到洗剑池冰凉的池水,红了一片。

一时之间?沉默非常。

“掌门师伯,师父,山海宗代代相?传,一代殁一代起,是什么?意思?”沉默之中,虞柏突兀的发问更显锋利刺耳。

颂昊仙君没有言语,颂合仙君也没有言语。

颂灵仙君心思更为敏感,她回身?看?向一向沉默站在人后的少?年,问道:“可是听到你师叔祖说?什么?了?”

“是,玄空仙君说?,说?……”虞柏点头,对上众人的目光,一度哽咽,“他说?,山海宗代代相?传,一代殁一代起,吾身?未落,还轮不到明字辈弟子。”

竟是如?此……

颂灵仙君偏头,跪坐于?地,洗剑池冰冷的池水荡开涟漪。

明字辈有颂字辈护着,唯一的玄字辈又护住了颂字辈。

温蕊上前,没能将颂灵仙君扶起

颂昊仙君拂开了叶晨微的手,自己推着轮椅来?到颂灵仙君身?边,再进一步,便?是落入池水之中。

他吃力地拍拍颂灵仙君的肩膀:“颂灵,莫哭。”

“云山,”颂昊仙君将燕云山叫至身?前,将掌门令牌交到他手中,“师父需要闭关一阵子,山海宗诸事?,交由你来?。”

他转过轮椅,挺直腰板,肃穆道:“倾覆之际,请诸位打起精神,重振旗鼓,不坠年少?青云志。”

不用谁带头,明字辈弟子整齐行礼,恭敬应允。

泪眼模糊之间?,颂灵仙君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一方落幕,一方登场。

***

少?年少?女并肩走在山野之上。

叶晨微一连忙碌了许多日,眼下都存了淡淡的清影,今日终于?被看?不下去的沐知景拉出?来?散步。

她心不在焉,目光扫过周遭,神色仍然郁郁。

曾经充满欢声?笑语之地如?今已是断壁残垣,处处寂寥。

沐知景牵着她的手,道:“今日是凡间?的年节,燕云山已经下令大家?各自休息,我们不妨下山去逛一逛庙会。”

“嗯。”叶晨微点点头,兴致仍没有很高。

但凡间?是热闹的,忙碌了一整年,家?家?户户都换上了新桃符,点起烟花爆竹,在笑闹之中迎接新的一年。

旧年的雪还未化,街上已经满是新年的红衣,白雪红衣,相?映成趣。

喜庆太浓,街上的孩子你追我我追着你跑来?跑去,叶晨微看?着,嘴角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笑容。

沐知景看?到孩子手头的糖葫芦,问她:“想吃糖葫芦吗?”

叶晨微点点头,沐知景便?带着她,来?到了一处摊贩前。摊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爷爷,一见他俩过来?,乐开了花:“二位来?两串新的‘万年牢’?”

见叶晨微点头,他将一串红果往糖浆里一滚,在石板之上甩出?长长的糖风,递到叶晨微的手中:“小仙子拿好喽,新的一年要欢欢喜喜,福禄安康。”

叶晨微谢过他的吉祥话,一咬,脆脆甜甜的。

这甜从口中蔓延到了眼中。

沐知景见她笑,嘴角也勾起微微的弧度。

“我也要。”正笑着,叶晨微怀中撞过来?一个漆黑的脑袋。

女孩仰头抱着她的腰,眼睛眨巴眨巴。

叶晨微愕然,正待将自己的那串给她,沐知景已经接过一串新的,递给了叶晨微怀中的女孩。

“谢谢。”女孩接了糖葫芦,在沐知景审视的目光中,放开叶晨微,直接咬了一大口,也咽下跟在“谢谢”后面的“小哑巴”三?个字。

远处,佟安一脸焦急地四处张望。

叶晨微牵着她,将她领到佟安面前:“在这里。”

佟安长松一口气,朝叶晨微笑了下,开始数落那女孩:“馨儿,不是说?好了不能乱跑。”

馨儿不听,躲到叶晨微身?后吃糖葫芦。

佟安没法子,一抬头,见叶晨微的目光也不善,心道不妙,就想溜走。

果不其然,耳边响起少?女阴恻恻的声?音:“佟师兄怎么?不打我了,反倒自己溜了?”

佟安老老实实转过身?:“微微想吃什么??”

他从未想过,微微师妹竟会如?此记仇,之后虽然道了很多次歉,也拦不住叶晨微想起来?就要阴阳一句的心。

燕云山温蕊一开始不明,得知原委,皆留给他一句活该。

馨儿从叶晨微身?后探出?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俩都是惹不起的小祖宗,佟安敢怒不敢言,讪讪赔笑。

沐知景又买了两个糖人,刚要叫叶晨微,注意到这边的场面,闭了嘴默默走到了叶晨微旁边,将手中的糖画递给了一大一小。

馨儿已经吃完了糖葫芦,拿到糖画,又是嗷呜一大口下去。

佟安看?着她嘴角的糖渍,眼角抽搐。

叶晨微拿出?帕子帮馨儿擦干净嘴,笑问道:“馨儿要不要去酒楼吃?”

“要的。”馨儿点头。

她牵起女孩的手,对沐知景道:“走,佟师兄请客。”

沐知景失笑跟上,佟安认命跟上。

叶晨微和馨儿在前面走走停停,佟安也不敢催,和沐知景走在了后面。

察觉到沐知景落在馨儿身?上的目光犹带有审视的意味,佟安叹了口气解释道:“这孩子一直跟着的是原来?的秦王,就妄生门那个疯子堂主,秦王喜好特殊,虽然已经对馨儿有了感情,但我是不敢再让她回去了。”

沐知景对秦王的特殊喜好深有了解。叶晨微晋升明桑仙君,事?务繁多,他也没闲着,学了天在水的方法,顶着天之涯之主的身?份,又有意暴露半妖的血脉在外边闲逛,还顺手救了不少?差点落入风堂主之手的小半妖。

救了之后,耐寒的扔在了天之涯,不耐寒的交给了燕云山。燕云山又特意挑了一整座山峰来?安置这些命途多舛的半妖孩子。

但要完全改变半妖的处境,任重道远。

沐知景一开始没答话,眼神却没那么?冷硬了,等迈进酒楼,回头说?了句:“她耳闻目睹了那么?多年,你要想留她,要好好教。”

佟安应着是,等到跟着小二来?到叶晨微选的包间?,一时傻了眼。

除了一大一小两个女孩,还多了四个人——从左往右,虞柏燕云山乔镜温蕊叶晨微,还有温蕊怀中的馨儿,一共六人整整齐齐。

叶晨微招呼着沐知景坐在自己身?边的空位那里。

佟安回过神,不由笑道:“那敢情好,大师兄在我可不能越了过去。”

叶晨微:“你越吧,大师兄不会在意,对吧大师兄。”

燕云山失笑,点点头。

感知到自己目前的地位,佟安叹息摇头坐下。

然后开始一起点菜。

焦土之上,新芽破开寂寥,宣告着新生。

***

山海宗的损失最重,也是最后一个重新步入正轨的。

在山海宗有意低调之下,一代大宗的地位也被飞耀宗取代。

时值飞耀宗宗主喜得麟儿,大办宴席,不知为何这次没让佟安去,而是把退出?来?叶晨微拿着山海宗的请帖前去。

一直到,叶晨微看?到沐知景手中的请帖,明晃晃的“天之涯之主”五个烫金大字。

有人陪着一起无聊……感觉也好。

宾齐,乐起,忽然传来?一声?跑来?一个慌慌张张地小弟子:“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掌门,掌门,掌门……”

一连三?个“掌门”,也没说?出?个哪里不好来?。

飞耀宗掌门脸色乌黑,还未发火,宴席之上施施然走进来?一个俊美的白衣青年。

看?着像是哪家?的首席弟子。

叶晨微看?着面熟,看?向沐知景。

“上官迟。”沐知景唇语道。

“仙门喜事?,妄生门特来?庆贺。”青年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更像是曾经魔尊的那个得力属下了。

但是灵芦门没有被灭,本该成为魔尊的人也好端端在这坐着。

唯有上官迟,似乎是依旧走上了原来?的老路。

叶晨微看?着手中幽绿的酒液,心思不定。山海宗刚刚稳定,但她与妄生门的仇还一直未报。

俊美冷漠的青年勾起唇角:“上任门主暴毙,上官迟新任门主之位,是来?与诸位议和的。”

沐知景抬眸,视线与上官迟交错而过。

叶晨微站起身?,举起手中的酒杯,笑着,目光却冷:“既是议和,诚意在哪?”

面子上的诚意是曾经被妄生门虏去的弟子。

还有一个单独的诚意,上官迟并没有立刻拿出?来?,而是带着叶晨微和沐知景,见了一个人。

是时任的雨堂主。

也是本应功成身?退的巫山圣子。

“二位毁了旧的秩序。但是,”他顿了一下,接道,“新的秩序,也需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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