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十米大小的红雾仍在一分分消散，其中的气息已经弱不可闻，只有低低的呻吟偶尔传出。
尘消有些着急，其实他也不知道救了锦散之后，自己该如何面对她，又该如何面对那些死去的战友？
他也暗骂过自己不该有这样仁慈的一面，然而……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也许……这就是我永远比不上幽洛的地方吧？慈不掌兵……而我，总是太心软了！”
可是天知道，当年他释放的那一击，杀死的不只是一个叫做‘锦散’的小小仙神，也是他……情窦初开的爱情，还有生死与共的……友谊！
当年这一击，让他从此封闭了心门，也对月尊避而不见，甚至改变了他的性格与人生，影响不可谓不大。
虽然明知答应梦占的是他自己，击杀锦散也有自己的参与，他没有理由怨恨他人，可是……真的能够没有怨恨吗？
如果可以，当锦散扭曲事实，污蔑月尊无辜杀人时，他就不会选择沉默。
最爱的女子死了，他却无从报仇，在他的内心……也总是希望有人，能来付出点什么的！
这种遗憾、愧疚和痛苦，伴随着他漫长地走过一年又一年……
直至数月前，见到成为化妖，却重新回来的女子！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锦散尚且活者，并成为了一只杀人如麻的化妖。
难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震惊、恐惧、激动、感激、愤怒，以及更绝望的痛苦……
无数的情绪汇杂在一起，明知两人已经“殊途”，却又忍不住渴望“同归”。
直到大量战友因为锦散悲壮牺牲，自己也身中妖毒时，他才发现，当初自己深爱的单纯女子，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如今眼前的，只是一只凶残的化妖！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愤怒，也是真想报仇，甚至想和这只化妖同归于尽，反正，也无面目再见昔日袍泽。
在此地见到锦散时，他也曾决心——这次无论如何，绝不心慈手软！
但为什么事到如今，当锦散真的即将陨落，当感受到那越来越微弱的化妖气息，他再次心软了？
这一刻，脑中思绪万千，最终只有一个念头——
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不想再亲眼目睹一次……她的死亡！
救人的时机只有短短数息，其它的都可以日后再想，可若是错过了救人，就什么都没有了，锦散……真的会从此消失！
他甚至给自己最后的借口:“也许救下她，我们……就可以化解过去的因果！我曾欠你一条命，如今……就当还给你！”
飞出的身形已经极度接近红雾中心，在那逐渐淡化的雾气里，他已经再次看见那张并不算太美，却依然让他怦然心动的容颜！
虚弱至极的锦散，蜷缩在一小团雾气之中，仿佛一个等待降生的婴孩。
她的脸上看不见属于化妖的妖娆与心机，只有着明净的单纯，一如他们初见时。
“锦散……”越是临近，尘消越是颤抖！
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当年，看到了那个蠢萌的小小仙子。
柔软的流动金芒，一层层将她蜷缩的身影包裹起来，缓缓带向自己——这是他最柔情的保护！
稀薄的雾气之外，一柄气势炸裂的枯骨折扇，极致兴奋地呼啸而来。
它不使用任何攻击仙术，仅以本身的冲撞之力，带着一种野性的癫狂，摧枯拉朽般临近！
时间很紧，从方才两人的战斗中，尘消已看出自己绝非骨扇对手。
所以，他绝不能在此被对方缠住，否则，死的不只是锦散，还有被“远古第一凶器”盯上的自己！
幸而，那道蜷缩身影已经拉入自己怀中，尘消松了口气，将她紧紧抱住，感受着身后的追击之势，寻觅方向夺路而逃。
“锦散，我来带你……”
“离开”两个字尚未吐出，便在此时，他蓦然感觉心口一阵灼热地麻木，随后才是强烈的痛觉铺天盖地。
他愣了愣，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低头便见一道诡异的红色，洞穿过自己的心房。
“噗！”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的同时，感到身后无比癫狂的杀意极速临近。
“饮焰剑”似乎感受到伙伴的危机，拼命向后斩杀，企图阻挡那疯狂的攻势。
然而……
“砰——！”
劈砍在森森白骨之上的“饮焰剑”，却没能击伤对方分毫，甚至完全抵挡不住冲击之势，被带着不断后退，重重砸进尘消后脑。
灵海之内，传来一声极为清晰的破碎声——
那是“饮焰剑”与他的……元神碎裂的声音！
双目涌上一层迷茫，直到此时，他才看清怀中女子的双目中，有着怎样深切的恨意。
尽管虚弱，她却以仇视死敌的目光，死死凝视住他，声音冰冷:
“你要……带我走吗？可是……我已经快死了，既然你……有这样的心思，不如……陪我一起走吧！”
她的唇角勾出一抹森然的笑容，气息微弱却坚持说完心中所言:
“既然他们的仇……我都报不了，能报了你杀我之仇……也算不亏！哈哈哈哈哈！尘消，其实……什么月尊、千度、骷髅扇……我都没有那么恨！
我最恨的人……始终是你！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想不明白，当年……你就究竟为什么……要背叛我，还要杀我！”
“咯咯！”
尘消张了张口，喉间发出一阵怪异的破碎音，他似乎依然没有回过神来，勉强运转起灵力，灌入喉间，才勉强茫然出声道:
“当初，你又为何……要偷袭我呢？我明明……那么地珍爱你……”
那双仇恨的双眼，似乎愣了片刻。
然而也仅是片刻之后，锦散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偷袭？珍爱？如今……你竟然还要……欺骗于我！我们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我死也不明白……不明白！”
她如同回光返照，忽然扬天长啸，四周渐渐淡化的妖雾重新凝聚而来！
“她要做什么？”子麟脸色发白，虽然不太明白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但直觉却能感受到一丝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