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惊喜？”薄蕴干咳一声，替幽洛尴尬道，“原本，他只是想让你看到那具……躯体……”
“为什么？”
这一次却不再有人回答，远处的空刃已经暂且停歇，等待着下一次被召唤，那哀嚎声也跟着削弱许多。
那具骸骨无意识地在虚空中漂浮，有时距他们近些，有时离他们远些。
就在花冰月以为薄蕴不会回答时，没想到却听那阴鸷之声，缓缓吐出:“因为……你就是她！”
“我？是谁？”诧异还未弥漫，已经渐渐消散。
其实她自己也有猜测的，只是一直都缺一人替她证实罢了。
她现在拥有的这具躯体，是花冰月的，可是她见过花冰月的碑文，也遇到过花冰月本人的魂魄，再依据鬼常衣所言，作为花灵族后人的那个“花冰月”，应该早就已经死了。
自己一直都是另一个人，寄居在这具躯壳之内，盗用着别人的名义。
在她最初醒来时，应该连自己名字的记忆都没有，“花冰月”这个名字，严格说来不是她的记忆，是那尊魂魄的残留给她的记忆。
一用……十年！
而那个被人尊称为“月尊”的遥远梦境，也从来都不是真的梦境，那也许，才她心底深处，最真实的回忆。
再加上自己对光泽之内的那具躯体如此熟悉，加上焚魔烟也好，无字医书也好，都会称她“月儿”。
花冰月早有怀疑:“月儿”，从来都不是指“花冰月”！
而是月尊，她是月尊！
可是，作为神尊的月，究竟为何会沦落至此？她的躯体为何会有那么大的伤势？她的元神又去了哪里？
蓦然，她想到一个可能——我如今的躯体里，会有月尊的元神吗？
元神的光芒是金色的，一直在我灵海中出现的，除了系统之灵，会不会还有一枚……我不知道的，月尊的元神？
我的记忆又去了哪里？当年的我发生了什么？
灵海中一阵隐隐的天翻地覆刚刚传开，似乎又被某种力量生生压下。
这片空间奇异的不死之力，应该只能让人永生，为何连她体内，即将掀起的痛苦也能压制？
一个疑惑解开的同时，一堆问题又同时出现，花冰月有心想问一问自己的过去，可蓦然之间，琴尾处传来一声急促低哑的嘶吼，如同那里蹲着一只受伤的野兽。
回头的瞬间，花冰月面色却骤然大变！
发出声音的竟是子麟！
他此时双目紧闭，双拳紧握，好像死死拽住了什么东西，脸上一半黑色，一半青色，各种经络浮凸，让他变得极为恐怖。
全身颤抖中，他整个人从平躺改为了垂直悬立，要不是有一根琴弦牢牢拽住他的足踝，只怕他已消失在虚空之中。
“子麟！”花冰月正想靠近，薄蕴却眼疾手快将她拽住，“不要碰他，想来他在梦中必然遭遇极为凶险之事，此时他的躯体和魂魄都极为脆弱，稍有不慎可能就会……”
不知为何，花冰月顿时有一种心急如焚之感，子麟这一梦究竟去怎样的世界？为何服用了三种梦占丹药，都不能保他平安？
尽量调整着情绪，她试图平静询问:“如果放任他不管，那会有什么结果？”
“这……”薄蕴迟疑片刻，如实道，“只要在这片虚空中，肉身就不会死亡，因此最坏的结果，应该是灵魂死于梦境，而肉身逐渐化为方才那样的骸骨，保有一丝生机未断，但没有意识。”
幽洛插嘴:“没有意识就没有痛苦，这也是最好的结果！”
这是人话？
这和死了有半点区别吗？
原本就对此人蕴含怒意的花冰月，顿时怒目而视:“作为尚武的战神，你的一生就一直在收割生命，只怕从没想过要关心别人的生死吧？哪怕那人是你的弟子！”
猩红的双目豁然一睁，花冰月正以为他要发难，耳畔却忽闻子麟凄厉的惨叫，将幽洛所有暴怒的情绪完全击溃。
“子麟！”三人同时围到琴尾，却见这小小的少年，仿佛耗光全身力气般软软倒下，颤动看似平和，脸色却如银纸。
薄蕴给他喂入一颗丹药，眉目紧锁:“不知道他在梦中遭遇了什么，不过看这种情况，他应该无法靠自己回来了……”
顿了顿，他试图乐观:“不过千度应该不会放任他出事，我们可能不会被关很久，等到出去，也许还来得及想办法救他。”
“你觉得他能在梦中支撑多久？千度就一定能够控制梦中之事吗？”强烈的不满充斥胸腔，花冰月也不知为何有如此强烈的愤懑，令她的指责脱口而出，
“这便是名扬云启的天医吗？当初无数学员困于梦境截杀，你思不施救，认为梦境之外的病人更加重要；如今你的义子困于梦占，你也无动于衷，将希望建立在莫须有的猜想之上……”
花冰月重重冷笑，目视四周的黑暗之地:“作为医者，舍命救人之事不敢尽力，一个夺命的牢笼倒是建造地颇为漂亮，这就是你的仁心，你的医德吗？”
其实这番指责并非完全合理，薄蕴还是有救人的时候，甚至大部分时候，他都忙于救治云启的各个病人。
可偏偏，自己两位好友梦占遇险时，他却均是束手无策。
即便梦境再危险，可作为神尊级的医者，他便如此胆小吗？
关茹那次，他还能说是因为放不下更多的病人，可如今呢……
此地没有其他病人，在灵力没有耗尽之前，攻击不会降落，他们不但相对安全，而且无事可干。
即便如此，他也只会冷眼旁观，加上轻飘飘说一句“等到出去，也许还来得及想办法救他”？
作为医者，作为义父，在子麟遇险时，他却宁愿将希望寄托于设计自己的千度，而不是努力救人？
眼前的两人，是多么冷漠地面对生命的消逝！
莫名地，花冰月气到浑身发抖:“你们身为神尊，身为他的长辈，竟让我……觉得有些可耻！”
幽洛张了张口，却意外地没有反驳。
他表情阴沉，猩红的目光缓缓在子麟与花冰月身上来而往复，最终竟然只说出一句:“你果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