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没摸清头脑之时，花冰月已经稀里糊涂被仆从带着绕过几座花厅，在一处偏厅里坐下。
热气腾腾的上好新茶被奉上，他们好似贵宾一样被对待着。
这前后的态度天差地别，唯有百寻依旧笑意盈盈，半点不因别人的态度而影响自己的心情。
不等两人开口，小公子已先行开口道:
“在下卓昀，是卓府现任的家主，杨老是我的管家，因家中近年来怪事连连，让大家都跟着惊弓之鸟了一些，如有怠慢的地方，两位请多包涵。”
他虽是向着两人说话，目光却只看着花冰月一人。
百寻将手中桃木枝一摇，浑不在意:“无妨无妨，理解理解！”
卓昀依旧没有看他，和善地望着花冰月继续道:
“我相信两位所言必不虚假，想必也有些能耐，只是除祟之事危险重重，在下也担心误人性命，不知两位姓甚名谁，师承何处，打算如何除祟？”
见他依旧没有看着自己，百寻也不介意，晃了晃手中枯木枝，一扭头也看向花冰月，道:
“小生百寻，这是内子，毫不夸张地说，我们从小生而不凡、无师自通，因而从无师承，至于除祟的方式嘛……”
他以枝头沾着茶水，在地上写下一个字——度！
随即看着花冰月，笑盈盈道:“一祟一度，千祟千度！”
这就是作为神尊的他，为自己取下名字的由来吗？
这个理想很……宏大呀！
花冰月正自思忖，不过旋即便发现，此刻的状态有些怪异。
你俩说话就说话，都不看对方，看着我干什么？你们尴尬不尴尬？
反正她是尴尬地……都想借口出去赏花了！
不知道当人们赏花闲聊时，那些被观赏的花，是不是就如自己此刻同样的心情？
算了！只要我自己不尴尬，早晚能让你们都尴尬！
努力压下心头烦躁，她回以假笑。
不知是不是这一笑起了作用，还是那振聋发聩的两个字，卓昀终于移开视线看向少年:“内子？”
不等花冰月反应过来，百寻已是笑嘻嘻道:“是啊，我们成亲一年有余，要不是走南闯北地忙于除祟，都该有孩子了，是吧？”
最后两字却是问花冰月的。
“……”娇嫩的唇微微颤了颤，她想否认，可是不知为何，又说不出口。
心中连忙安慰自己:我太善良了，竟然不忍心让百寻出糗，而且他这也是为了帮我隐瞒身份，毕竟官兵还在搜寻逃跑的帝后，与帝后一般大小的未婚女子，实在太惹人怀疑了。
心中隆隆转过数个自我合理化的念头时，耳畔却听百寻又道:“怎么还脸红了？内子脸皮薄。”
“……”还来劲了？
抬头的瞬间，却见卓昀的眼底，似有一丝明显的失落，不过他很快收敛，终于不再盯着花冰月，正色道:
“既然两位胸有成竹，我向你们阐述一下家中的怪事。此事大约是从三年前，我父亲过世后开始的，起先只是听到家中有人哭泣，我们以为是仆从或家人，因父亲之死伤心偷哭，也没在意。
但之后便开始有仆从失足掉落池塘或水井，要是一两人还当是不小心，可后来连家母都失足落水，我们这才惊慌。
除此之外，还有经常有家仆自言自语、神志不清地说胡话，看起来都不似寻常病症，不知两位可有办法化解？”
百寻拿着桃木枝的一头，在茶水里拨来拨去，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可有人丧生？”
“这倒是没有，若有人丧生，我们也撑不了那么久，大部分人落水后能自己醒转，但家母早年身体就不好，自落水以来一直昏迷不醒，此事也不能说不严重。”
想到方才杨老说“还能撑得住”，想必也是因为，尚未闹出人命吧？
花冰月暗自松了口气，便听百寻又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们家是做什么营生？可有闹出过人命官司？家中可曾死过什么人？父母有没有拈花惹草？有没有私生子女？家人都说些什么胡话？”
几乎上到三代的营生，下到违背道德律法之事，他都刨了个遍。
卓昀不时瞥着花冰月，老实地一一作答:
“我家历代经营布庄，不敢说有多大的产业，但到家父这代也算是底蕴深厚，加上父亲洁身自好、乐善好施，在城中也薄有盛名……
至于作奸犯科、拈花惹草、欺压百姓之事，那是绝无可能，相反还常常布施城中，这一点皇城百姓都知道。
家母因常年身子不好，倒是足不出户，虽然城中没什么人认识她，但她也得罪不了什么人，更别提邪物。父亲过世后她本就悲伤，还不幸落水……”
他顿了顿，似是压了压被勾起的悲意，才又道:
“你问他们说的什么胡话，老实说，我真听不懂！那声音含糊不清，跟念咒一样。不过家母昏迷时间较长，偶尔辨认出类似‘杀’、‘偿命’之类的字眼，可我发誓，我们家绝没有杀过人！”
百寻于思索中随口道:“都是邪祟了，谁说一定是人？”
跟着杨老正进来添茶的小乖愣了一愣，急道:
“那可怎么办？我们家杀过的牛羊鱼虾鸡……还是很多的呀，还有前两天被我们取血的大黑狗……不对，它还没死呢，能成精不？”
百寻呵呵笑道:“它能不能我不知道，不过你快成精了，还是比人精更厉害的那种？”
“那是什么？”小乖迷惑问。
“就是成了神的精！”他“哈哈”笑着，甩着桃木枝向卓昀问，“还请卓公子给我夫妻二人安排个住处，以便于我们日夜勘察宅中的邪祟情况。”
像是生怕被拒绝，他又补充道:“不麻烦的，一间房就够了。”
花冰月顿时觉得，他先前说这个谎言，其实就是为了此刻的占便宜。
心中很是感叹:因缘之力竟然如此微妙，即便他们都成为了凡人，却摆脱不了命运的纠葛。
不过，卓昀却显得格外大方:
“的确不麻烦，家中客房极多，绝不委屈两位贵客挤在一起，否则岂非显得卓某太过怠慢？小乖，你去紫溪苑安排两间雅致的房间，好让两位贵客一洗疲乏。”
“啊？是，公子！”小乖似乎愣了一下，才一路往外走去，一路迷惑，“怎么是紫溪苑？还有……成了神的精是什么？”
“笨蛋！”在百寻吃吃的笑声中，杨老恨铁不成钢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