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齐越刚翻墙进了齐国公府,就见到了站在墙这一边的齐国公。

“爷爷?”齐越跳了下来,走了过去,“您怎么站在这里?”

“等你。”齐国公看了一眼齐越身后的那面墙,那墙头上估计都没落灰了。

齐越一顿,然后想了起来,“我要去找尚阁老,昭南将军说……”

“不用去了。”齐国公背着手,看着齐越,“他就在墨府门外,此刻墨连城应该已经被带走了。”

齐越一怔,“什么?”

“回房间去呆着,不许出来,”齐国公沉着脸,“田中王的事情,你以为你瞒得住谁?还不回去呆着!”

齐越楞在了原地,“你……你怎么会知道,田中王……”齐越瞪大了眼睛,“和你有关!”

齐国公抬手,打了个手势,让身后的护卫将齐越带走。

“放开我!你凭什么!”齐越挣扎着,可还是没能躲过那十年如一日的麻绳捆绑,他踢着腿,“从小你就不让我跟他们走得近,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原来是你,是你——”

齐国公闭上眼,摆了摆手,“关起来,不许放出来。”

……

连城和林建安被送进了大理寺。

哪怕说的再好听,是为了配合调查才来大理寺,可还不是成了阶下囚。连城看着眼前被关上的牢门,沉着脸,他们就连审问也不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建安抓住了栏杆,看着对面的连城。

连城低下头,“是我连累了你。”

林建安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的家族会来人救我出去的,这不怪你,是洛和安心机太深。”

连城抬头,看了林建安一眼,没有说话。

林建安一怔,他只觉得连城的那一眼有什么特别,可到底哪里特别,却也说不上来。

很快,林氏就来了人了。狱卒领了一个人进来,冲林建安喊道。

林建安一直没有坐下,直直的站着,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兴奋的抓住了栏杆,“大哥,大哥,快带我出去!那个洛和安……”

“二弟。”那人身穿一件深蓝色长袍,腰间绑着一根靓蓝色龙凤纹皮带,一头乌黑茂密的发丝,有着一双睿智的眼眸,身形颀长,风度翩翩。

连城转过头看了那人一眼,有些同情的望向林建安。这人大约就是林建兴,林氏主家的嫡长子,在全族人的关注下长大,是注定要成为族长的继承人。

“大哥,你快带我出去啊!”林建安的语速变慢了,有些怔楞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林建兴。

林建兴弯腰,将手中的食盒打开了,一样一样将里头的饭菜拿了出来,放在地上。

林建安退了一步,这样陌生的林建兴,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大哥。他咬着唇,看着林建兴,“是不是,不好办?如果要我在这里多住几日,也是无……”

“先吃吧。”林建兴低着头,将筷子递了进去。

林建安看着林建兴,手指有些僵硬。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可什么也没说,蹲了下来,跪坐在地上,低着头,接过了筷子。兄弟两的动作熟练得很,像是经历过无数次一般。

林建安看着栏杆外的饭菜,吸了一口气,拿着筷子的手垂下:“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先吃吧。”林建兴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饭菜。

林建安抬起头,直直的望向林建兴,“大哥,我吃不下去,你直接说吧。”

林建兴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可最后露出的依旧是一个难看的表情,他看着林建安,暗中带着同情。

林建安转过头,忽然不愿意听了,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伸出去去夹菜,“我……还是先吃点吧,有些饿了……”

“建安。”林建兴开口,他看着林建安刚刚夹起的菜掉在了地上,“这个消息……”

“等我吃完!等我吃完……”林建安颤着双唇,不断的去夹菜,可每一次都失败的掉下了,他一把丢掉了手中的筷子,“你说!”

林建安猛地抬起头,双脸通红,冲林建兴吼道,“说完就走!”

林建兴站了起来,低着头,看向依旧端正的跪坐在地上的林建安,他还是那个贵公子,甚至还带着一丝洒脱,但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暴露了他的恐惧。

“你犯的是谋反罪,家族不可能任由你……”

“我没有!”林建安仰起头,眼中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我没有!不是我!”

林建兴扯了扯嘴角,转头看了连城一眼,“我早就与你说过,你只是次子,不该牵扯朝堂之事。可你总是不听……”

“我怎么不听了!”林建安从地上爬起来,“我怎么不听了!你说的哪样我没做到过?连我交友都不行了吗?”

“自是可以。”林建兴神色淡淡的,“可你交好的,不是你该交好的。”

林建兴侧过身,看着连城,“若是换做我,父亲绝不会就这样抛弃我,因为我是长子,而你是次子。”

“林建兴!”林建安的眼中滑落一道泪珠,他指着林建兴,手指颤抖,“你凭什么!”

林建兴瞥了林建安一眼,“就凭我比你年长。就凭我行事稳重端方,而你轻佻散漫。就凭我是家族的继承人,而你终将成为旁支!”

林建安咬着唇,死死的看着林建兴,“所以,你今天是来代表家族将我赶出去的?”

“为了家族,只能牺牲你了。”林建兴蹲下身,开始收拾饭菜,“既然不想吃,那就算了,我给你放回盒子里,想吃的时候自己……”

林建兴的话还没说完,手中的食盒就被林建安衣角踢翻了,饭菜撒了一地。

“林建兴,你敢说,你从没愧对过我?”林建安伸手去抓林建兴的衣角,却被他躲了过去。

林建兴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看着林建安,拍了拍自己的衣角,“二弟,你还是这样无知。”

“我为什么需要不愧对你?你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林建兴笑了一声,“没有你在意你如何的,不是知道吗?”

他转身,也不捡食盒了,转身离开了。

狭长的走道上,回荡着他的声音,“家族好歹养了你那么多年,好吃好喝的待你,为了家族,劳烦你牺牲一下。我为你求了父亲,族里许你一个恩典。今晚,你自请出族吧,也算全了彼此的颜面。”

林建安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双手不断的颤抖着,“他居然……你居然这样恨我?林建兴,你居然这样……恨我……”

连城神色复杂的看着林建安,他敏感的察觉到这两兄弟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居然兄弟阋墙至此?

林建安抱着膝盖,也不管衣角上沾上的油渍,放声痛哭。

狱卒应该是早就打好了招呼,在林建兴走了之后很久,才过来收拾地上的残局,顺便放了一份笔墨在林建安的手边,上面还有一枚林建安的私印。

连城忽然有些同情他了。哪怕是在越王宫,他们那些公子们争斗的再厉害,也不会将对方驱逐除名。

林建安哭了很久,直到双眼通红,他起来的时候,连城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哭成这个鬼模样的男人。

他身穿一件深紫色锦衣,腰间绑着一根青色戏童纹腰带,一头鬓发如云长发,有着一双睿智的俊目,身材健壮,有着不输给他兄长的气宇轩昂。

林建安一脚将面前的笔墨都踢翻了,甚至还觉得不够,捡起了地上砚台,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撕扯着那一叠熟宣,整个监牢再次被他弄得一团糟。

“你……冷静一点。”连城看着溅在自己这边的墨点,出声道:“你至少还要在这里睡呢……”

林建安的手一顿,纸片纷纷坠落,掉在了地上,他捂着眼睛,跌坐在了地上。

连城从不知道,在外头风度翩翩的林二公子,居然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他从小就欺负我!”林建安控诉道。

连城:??

“嗯……林大公子吗?”

“对!”林建安一抹脸上的眼泪,在脸上留下了一道墨痕,他红着眼睛看着连城,“他是长子,处处都该比我好一等。我不在意,因为他是我兄长,可是你知道吗?”

连城点了点头,嗯……他知道什么?

林建安委屈的捂住了眼睛,“读书的时候,我背书背的比他快。他回去就遭了打,但是我父亲……林氏的族长,他却连打都不曾打过我,更别提夸了。”

“后来,我母亲告诉我。林建兴,我大哥,他注定是要继承林氏,做下一任族长的。而他,必须是最好的,最出色的……”

连城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皱起眉头。这样的不公,就因为嫡长二字?要求更出色的次子,做一个平庸的人。

“他有什么好的?处处都是我让着他。可他……”林建安呆呆的靠在墙上,“他除了占了一个中庸的名头,还有什么?端方君子?不过是被圣贤书圈住了脑袋。行事稳重?不过是后头有无数人替他出谋划策,而他拿不定主意的,则从来不做,如何会出错?”

“听上去,很无能啊……”连城嘲讽的一笑。

“是啊。”林建安红着眼睛,望向连城,“你也觉得吧?可你知道吗?他谢过一篇极为出色的文章。”

“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护国寺寻净台和尚。净台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林建安如数家珍一般的将这篇文背了出来,边背,边笑,“那日。是我们全家一起去护国寺上香,天色太晚,便留宿了一夜。”

林建安转过头,避开了连城的视线,“我晚上被后头的蝉鸣声吵的睡不着,便溜出去玩。出门的时候,遇上了大哥。他转头便告诉了父亲……”林建安仰起头,“可我不知道,以为他会为我保密,我就去了前头,找净台大师玩。”

“白日里,净台讲的佛经,很有意思,我想要他多讲一些。”

“与净台分别之后,我写下了这篇文。我大哥找到了我,他看到那篇文,将它收了起来。说是父亲过来了,我怕父亲责罚,就躲了起来。”

“后来,父亲果然找到了这里。他见到我大哥,很是惊讶,问大哥我去了哪里。大哥告诉他,他刚刚没有见到我,我应该是走了一圈回去了。”

林建安的手在脸上一抹,“然后,父亲看到了那篇文,我能看到他眼中的惊艳。我从未得到过他的称赞,我趴在石头后,期待大哥告诉他,这是我写的。我不想要更多,哪怕是他摸摸我的脑袋,我也满足了……”

“可是……”林建安咬着牙,“他什么也没说,他摸了大哥的头,称赞他写得好,然后拉着大哥的手走了。”

“我有些慌,探出了头,想要告诉他,他误会了,那是我写的。他似乎转头看了一眼,我僵在原地不敢动,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但他很快就转过了头。”

“他认得大哥的字的,他总说大哥的字写的不好。我也练了很久的字,就为了他夸我一句我的字好,可是,就连先生都夸赞我写的字,他却从未评价过一个字。”

“我想,那一刻,他一定是知道的,可他假装不知道。”

“第二日,我们与净台告别。母亲说她不舒服,我急着扶她去偏殿休息,大哥也跟了过来。后来,我听说,净台说起昨晚上遇见了我的事情,夸赞了我。”

林建安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父亲说那人不是我,是我大哥,他还写了一篇文。听说,当时净台很是惊讶,他向我父亲道了歉,然后极力的夸赞了那篇文。”

他低着头,看着衣裳上沾上的墨点,“我知道,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他一直都忽略我。那篇文,是我的……可是,我不在意,只要他说一声,我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可以让给大哥,可是他却用了这样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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