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第 49 章

陆行鸯回到京城时,京中天气很好,她经过城门口的时候,看到路旁的几株寒梅开的正艳。

有几段路程上的泥土地结了冰,马车便走的慢了些,她在路上将近花了五天时间,早已疲惫不堪,只想早些回府。

遥遥传来马蹄声,很急,隐约还有皮鞭的破空声,赶车的马夫便拉紧缰绳,让她们的马车停下,让路给来人。

陆行鸯在马车中端坐不动,静待。马蹄渐近,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询问,“是陆掌柜回来了吗?”

陆行鸯便掀开帘子看,男子着一身紫色貂袍,歪头正往这边瞧,陆行鸯认得他,是张府尹家的公子。

身旁画绣闻言低呼一声,“张吕文!”陆行鸯转眸看她一眼,小丫头便不说话了。

张吕文在外瞧见了,笑着说一声小丫头回来了。

语气中的惊喜竟不似客套。

陆行鸯心中有了几分了然,想着张吕文原来真正想对小丫头说话,她惯有自知之明,当下就下了马车,嘱咐画绣先回去,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走了一段路,她回头望去,见到自家的马车还停在原处,张吕文却下了马,仰头朝掀开帘子的小丫头搭着话。

两人与她相距甚远,她也看不真切,却无端觉得:小丫头现下应当十分开心。

她也不知自己的态度是否正确,叹了一口气,径自往戏园去了。

戏园里正咿咿呀呀唱着戏,锣鼓正急,座下喝彩不断,她来的不巧,真是宾客满座时,没有人来理会她。

陆行鸯也不急,站在那儿看了几段好戏,管事的终于看见她,因为陆昭常来的原因,有时陆行鸯得空也会陪他来听上几段,管事的是认得她的。

那管事的便“哎呦哎呦”的小跑过来,问她所来何事。

陆行鸯说明来意,过几日她要为陆昭办生辰宴,届时请园中好角儿到府上唱几出戏。

寿宴唱戏本有讲究,不过陆行鸯想,既然是陆昭的生辰,那就一切按照他的喜好来,不用那么遵守俗规。

管事要她前往后台商议,她跟着去了,没有注意到有处目光正盯着她。

陈守初身边的小厮见自家公子望着陆行鸯的背影不出声,猜想他还在为了不久前被陆掌柜手底下人打的事情感到耻辱,谄笑着上前询问,要不要待会派人给她点颜色瞧瞧?

陈守初瞥了一眼小厮,挑了眉邪笑,说本公子的事哪里轮到你来猜想了?

那小斯便变了脸色,一脸惶恐,直说公子饶命。陈守初也不理会,转目看着陆行鸯的背影,想到难怪那个林秦秦说京中陆掌柜能与自家妹妹的顾夫人位置争上一争。

小厮还在旁边告饶,他听得心烦,踢了他一脚,让他滚蛋,自己往后台去了。

陆行鸯已经敲定了曲目,想着陆昭最近也不太爱走动了,自然也不会在酒宴上久坐,只定了他平日里最爱的《女驸马》和两段小曲。

她定完后,也不急着走,和管事的闲话了几句,不知是不是这首曲子勾起了老人的几多回忆,他唉唉叹气,感慨要是熙儿还在,他们这个戏园肯定更招人气。

陆行鸯瞧着他这半是念人半是念财的面容,心中一哂,还没开口回答,门口便走进一个灰色金边袍子的男子,瞧着有些面熟。

兴许是她一时的沉默让他意识到陆行鸯记不得他,不禁挑着嘴角,鼻孔发出一声嗤笑,倚着门也不进来,“陆掌柜真是贵人多忘事,看来是不记得有我这么个人了!”

陆行鸯真诚地在心中表示:谢谢你的理解!

管事的在一旁惊呼,“哎呀!陈公子,您怎么到后边来了?”

原来姓陈,京中陈姓出了名的也不多,陆行鸯当下便明白了,原来此人就是当时被周大茂打的厉害的陈家表公子。

兴许是陈家基因良好,陈时被称作京中第一美人,那必然是当仁不让,这表公子看来虽有些疙气,眉目间也自有风流。

当时那事虽盖棺定论,因着人情,陆行鸯到底对被打当事人怀有一丝歉意,因此态度很客气,也不提往日之事,只说陈公子别来无恙。

陈守初看着她只顾笑,言语间很是轻松,自来熟一般,问她,“陆掌柜,你说咱们两个既然相识,那么老爷子的生辰宴上,怎么着我也能去讨一杯酒水喝的,是吧?”

陆掌柜与他并不相熟,也对此人的脸皮厚度叹为观止,但任凭心中如何肺腑,陈守初既然是帝师家的表公子,她怎么着也得给个薄面。

反正也就是多一张请柬一张席位的事,何必恼人?

陈守初依然笑嘻嘻,说看陆掌柜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是才回来,要不他送一程吧?

一个上次被打得那么惨的人再次见到打人的主家,竟然还能面色带笑从从容容,也算是在自控上面有几分本事,况且陈守初若真如面上的纨绔模样,想必帝师也没道理对他另眼相看。

陆行鸯于这方面向来稳重,料想这陈守初一定在心中打着什么主意,冷冷地向后退了一步,回绝了。

陈守初也不恼,笑嘻嘻地对着管事的说,今日朱翠姑娘唱的极好,他听得欢喜,要在后台等她谢幕,好见见佳人。

陆行鸯顺势告辞,回了府,见到自家马车已经停在门前,自己一番折腾,已经过了小半日,陆昭估计等急了。

一进去,见到画绣就在廊下等着,见了她,连忙跑过来要她去陆昭房中,说是老爷子今日腿疼得厉害,请了大夫已经在里面瞧。

她原本还打算见了画绣,调侃一番小丫头与张吕文的事情,一听这个消息,立马将那点风月心思忘的无影无踪,一路疾走到了陆昭的房前,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中药味,浓郁非常。

陆行鸯缓了口气,定了神,推门进去时喊了一声“阿爹”,入目的便是陆昭躺在床上,伸直了他的腿,大夫在一旁正为他针灸,他的腿上已有好几根细针直咧咧地杵着,大夫还在扎针,每一针下去,老爷子就护短的哎呦一声。

莫清坐在他的另一边,老神在在,皱着眉回应他,说,你别喊了,上一刻不知谁说大刀砍在身上都不怕的;什么?你还想喝酒?你当你是关羽刮骨疗毒呢!

陆昭一边顾着叫,一边回他,说,臭小子你别不信!当年商队遇到土匪,老子我可不带怕的!还有你小子别老大人一样管天管地的,我喝口酒怎么啦?

他转头看到陆行鸯推门进来,惊喜大叫,阿鸯回来啦!快快,帮阿爹把桌上那壶酒拿过来!

他激动的眉飞色舞,大夫实在看不下去,怒道,“别动!否则我把你扎成狗尾巴草!”

陆昭想了想狗尾巴草上面蓬勃茂盛的刺,乖乖地闭了嘴。

……场面非常温馨。

陆掌柜觉得自己来的有些多余,甚至想对他们说上一句“你们继续”。

她回头看着一脸呆滞的画绣,小丫头一脸无辜,表示老管家告诉自己时明明很急切。

陆行鸯扶额叹息,末了还是走进房门,吩咐画绣去厨房盯着些药,她已经在这边闻到了糊味,说罢关了门。

陆昭眼神殷切的望着她,莫清见她回来,眯着眼睛笑,大夫正在施针不便起身,稍稍偏头叫了一声陆掌柜,她问大夫陆昭现在的腿疾如何。

抽空回了一句老爷子,“不许喝酒!”

陆昭不高兴的撅了撅嘴,莫清眸中更亮,笑盈盈地回看过去,像是打了一场胜仗。

陆行鸯只叹道这两人一老一少都活成了个孩子,听大夫在旁边对她说陆昭的情况。

老爷子原先腿脚便不利索,幸许是早年经商的时候疲于奔波,路上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年纪大了,这些小毛病便一点点显现出来了。

加上天气原因,更是受不得一点护养不周,旁边的人尽管多么上心,也要他自己肯配合。但陆昭就是不以为然,不但不好好养着,今日去戏园看戏,明日去隔壁下棋,这些是常有的事。

陆行鸯听着大夫的抱怨,心中一叹,想到不久前他老人家还因为自己在狱中在宫门口跪了那么久,心中就十分难过。

她眼眶微红,看着陆昭不听话的样子便有些埋怨,“阿爹,您到是听大夫一些劝啊!”

都说父母惯能明白孩子内心,陆昭见她难过,下意识就哄她,说阿鸯阿鸯,爹爹没事,以后不喝酒了!

他嘴上答应的那么爽快,下次肯定犯的无比快乐。陆行鸯也知道他的这种口头承诺屁用没有,但他脸上又那么诚恳,一时拿他毫无办法。

陆行鸯看了莫清一眼,想着以后只能看陆昭看得紧一些了,后者笑盈盈地对她点了个头,表示明白。

陆行鸯便莞尔,想着这个小小少年当初明明那么不谙人事的模样,如今却也能独当一面了。

有他在陆昭身边,她无端地便放了心。

针灸只是暂且缓解疼痛,并不治本,但现下这方法也算是好的了。陆行鸯半是严厉半是诱哄,眯着眼睛笑地和蔼可亲,只说阿爹乖乖听话,阿鸯最近在筹备你的生辰宴呢,请了你最爱的戏班子!

陆昭眼神果然亮了起来,开心地嚷嚷一阵,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她的及芨宴上,想要凭此机会告之众人他的小女儿已经可以成婚了。

陆行鸯冷冷拒绝,言明你想多了,不要做梦。

莫清也在一旁沉了脸色,笑着嗤了一声老爷子年纪大了,不仅爱看桃花戏,自己也想乱点一回鸳鸯谱。

陆昭在两人冷言夹击下败下阵来,这个想法就此作罢。

画绣正好端着药送进来。

陆昭人老了,越发不爱喝苦的东西,倚老卖尊很是拿手。

又是一番费尽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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