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陆行鸯看着面前的小公子。

月色温柔,将自己淡淡隐藏,显得这人间灯火格外明亮,映出他眼中浅笑的眸光。

她站住不动,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顾寻安自在悠闲地向她走来。

“我听茗一说今天是花灯节,出来溜达的时候看到了这种花灯,很漂亮!”他提高了手中的花灯,向她扬了扬,好叫她看得清楚:“怎么样,是挺漂亮的吧?”

她几乎可以猜出他接下来的意思,但还是顺着他点了点头。

那是两盏一模一样的花灯,与寻常的款式不同,它们用绯红色的油纸做成,不知是怎样的手法,上面被镀上了星星点点的金粉,在灯火下一闪一闪,真的是很漂亮。

顾寻安瞧见她点头,笑意也深了:“我瞧见它们的时候,老板摊子上只剩下两个了,不知怎么的,我当时在想——真是太巧了,我和你刚好一人一个!”

陆行鸯的心微微悸动,晚风袭来,她便刚好趁着低头理鬓将心中莫名其妙的情绪压下。

而对面的小公子笑盈盈问她:“陆行鸯,我们去放花灯吧?”

他用着商量的语气,可是那其中的期待却是一分都不想掩饰,直直白白剖给她看。

陆行鸯抬头瞧着他,他的眸中泛着温和的光,似乎再温暖不过。

她也就笑着点点头,算是答应,吩咐画绣小丫头自己也去买一盏。

小丫头忿忿转过身,瞧见了茗一手中独一盏花灯。

“真不够义气!你怎么不学着你家公子一样替我也买上一盏?”小丫头瞪着茗一,颇为不满。

茗一被她一说,也觉得考虑不周,想把自己的花灯给小丫头补过。

画绣却是对他手中花灯不太喜爱,嚷嚷着自己去挑一盏合心意的,顺便将小侍从也拉走。

这观潮河畔,便剩下陆行鸯和顾寻安两人作伴了。

陆行鸯要放花灯只是临时起意,刚才和何管家聊了许久,被提醒才打算去许一下近日不下雨的心愿。

所以她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放灯的举行时辰,虽然现在还有许多人,但是大多已经放过了,留在河畔看着一河的花灯顺着水波流淌而去。

放灯的人很少。

而现在,他和她开始放花灯。

一手捧灯,另一只手提着裙摆,远方投下的斑驳灯光刚好虚虚照亮脚下的青石台阶。

顺着台阶走下,从干净宽阔的河畔石面走到沿河的泥路上。

许是靠近河流,常年湿润的缘故,泥软并且黏滑,陆行鸯不得不小心,防止自己摔倒。

她这般想着,走在前面的顾寻安慢慢放慢脚步,转过身来,一只手扶住了她。

他在并不明晰的灯光下似乎是笑了:“走稳一点,陆行鸯,我好怕你滑倒。”

多管闲事,她明明走得很好!

他像是感觉到她的抱怨,继续解释:“我想让你放松心情和我放一次花灯,如果你摔倒了,那是我的罪过。”

陆行鸯便笑,觉得小公子的语气像个小和尚。

两人相携到了河旁,陆行鸯蹲下身,将手中的花灯放到水里。

身旁顾寻安随后也放下花灯。

陆行鸯一事毕了,提着裙子准备上台阶,等到她走到第三节台阶时,听到顾寻安在身后叫她:

“陆行鸯,你许了什么愿?”

她回过身来,看见小公子还站在原地,认真地看着她。

她不想再走一遍那令她不太舒服的泥路,便站在台阶上,与他隔着四五米的距离,双手合十做出一副祈求的动作朝他喊:

“希望河神怜悯,近期不要降雨!”

陆行鸯本以为那人只是好奇自己许了什么愿,但等她说出来后,却见到小公子又转过身去,学着她的动作面对着河面,显然是在许愿。

刚刚自己似乎,走得太潇洒了些?

忘了身边的小公子还没有许愿。

陆行鸯有些尴尬,想着自己现在是走也不是、回也不是,站在原地发愣。

但这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短得她的脑中还在意识自己的粗心大意,顾寻安就已经走了过来。

他瞧见她在等自己,温柔询问:“怎么还在这里,等我?”

陆行鸯先入为主,觉得这有些讽刺。

瞧瞧!刚刚自己扭头转身十分潇洒,现在还等他做什么?

她强自镇定,也问他:“许了什么?”

顾寻安像先前一样扶住她,搀着陆掌柜走台阶,顺便回答:“陆掌柜心念民生,没有为自己许什么愿。作为同你在一条船上的我,许了——希望陆行鸯不要太累。”

此话说完,他们也刚好踏完最后一节台阶。

他收回扶住她的手。

他最后那一句忽然放低了声音,她听得不真切,觉得虚晃晃的,很想再问一遍。

但到底是忍住了,她笑意盈盈,向他感谢:“顾公子宅心仁厚,小的心里很是感激!”

她这自降身份说的话倒令顾寻安有些无奈了,他笑着觑了她一眼,眼底有着纵容。

放完花灯,他们也学着别的人,站在观潮河畔看。

一河的花灯各种各样,河水因着不远处的灯火而波光粼粼,闪着温暖的颜色。

“我们的花灯没有蜡烛,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陆行鸯看着湖面,花灯随流而动,她已经看不到自己的了。

顾寻安笑而不语,等了片刻,伸手指向一处,示意她看。

陆行鸯循着望去,只见远处有一块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却闪着点点金光。

两处,那是他们的花灯!

她欣喜地瞧着顾寻安,后者一副“意料之中”的得意模样。

——

观潮河很大,画绣与茗一找不到自家主子,随便寻了一处地方将花灯放了,两人四处走着,毫无章法,等遇到陆行鸯与顾寻安,已经过了小半时辰。

小丫头觉得自己好好的一个花灯节没有和自家主子一起过,悲悲切切。

陆行鸯安抚似的摸着画绣柔软的头发,见天色已晚,提出回去休息。

进了客栈,上了楼,陆行鸯想到什么,喊住要关门的小公子。

“明天,临玢这边我要处理一件事情,能不能推迟几天再走?”

明明是自己说休息一宿就走,这个时候又改主意,陆行鸯羞愧极了。

面前的小公子含着笑意,飞快答应。

她见谈判达成,转身要走,顾寻安补充道:“陆行鸯,你不用事事都征求我的意见,只要是你安排的,我都可以接受。”

她还没有回答,小公子便狡黠地摆摆手,算作关门前的问候。

陆行鸯对着面前已经紧闭的门,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

她这一夜睡得极为踏实,睁眼时已天光大亮,她俯身去唤睡在身边的小画绣。

“主子,我们先去管家那边吗?”画绣坐起身来,揉着自己睡眼惺忪的眼睛。

昨夜陆行鸯已经对画绣说了,何管家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不想让她担心所以瞒着。

但他年事已高,这两年又尽心帮她周旋,自己既然遇到了,总想帮他解决。

两人穿戴完毕,动身去了米铺。铺子门早就开了,陆行鸯踏进去的时候,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愤怒地喊叫:“管家,那个崔宁根本就是把我们用来当两头讨好的冤大头!我们就这样受他们欺负吗?做生意的就不是平民百姓了?就可以随便拿我们开刀吗?”

“高子,你要说崔知府,不要一口一个崔宁!不怕被人落闲话啊?”老管家气呼呼地教训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计。

“我怕什么!我贴着自己的一张热脸去迎他,他还对我爱答不理的,早就看不管他了!”小伙计不满地叫嚷,不想跟自家这位墨守成规的管家较真,扭过头去。

随即他看到了昨天被他撞到的小姑娘。

对方不会来秋后算账吧?

陆行鸯看着面前的小伙计惊愕地睁大眼睛,知道他是认出了昨天被他撞过的自己。

“发生了什么事?”她眼神略过小伙计,看向老管家。

“囡囡,你不是——说今早就走的吗?”老管家显然吃了一惊,接着强作镇定向她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就是生意上一些小纠纷,不是什么大事!”

陆行鸯不说话,眼神告诉老管家,自己不相信。

寻常纠纷关官府什么事?

商人在生意上有自己的规矩,如果事情不大,是不想闹到官府上去的。

毕竟信奉着“和气生财”“拿钱消灾”这些老话。

真要闹到官府那儿,那是他们这些商人万万不愿意遇到的。

毕竟无权无势的商人,不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太多了。

陆行鸯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小伙计。

“你叫高子,是不是?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她将要知道事情的态度表现得执拗至此,老管家低下头跟着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高子本能地转头看向自家管家,见他这副表情,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述说:

“半个月前,临玢这的陈员外从我们铺子订了一批货,急着要,我们铺子是有应急货源的,便联系了本地的一家米农。刚巧那阵儿忙着给……一户人家送货,人手不够,就告诉了那个米农陈家的地址,让他找几个人送过去,到时候米钱再加上运送钱一并算上,到铺子这来结账。”

陆行鸯听到这儿,知道小伙计所说的“一户人家”是周大茂那群山匪。

周大茂需要避人耳目,陆家同样要。虽然陆家在米商一行做大,但是还是有不少规模小的米铺,树大招风,为了减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陆家送给周大毛的货一直是分批进行的。

所以因此人手不够非常正常。

她点了点头,示意小伙计继续说。

高子又扭头去看自家管家,见对方毫无表示,一时吞吐起来,不知该不该往后说。

他这边停住了,陆行鸯也不催,只是皱了眉头表示不悦。

“说吧,高子!”老管家叹气:“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陆家的掌柜。”

陆家的掌柜——陆行鸯,便见到小伙计眼中露出抑制不住的惊讶与激动,他哆哆嗦嗦继续说下去:“这件事情本该这样结束的——以前我们也是这样处理的,可是那个米农过了小十天都没有到铺子里来结算钱财!”

陆行鸯垂眸,听出了不对劲。

作为应急货源的米农,陆家按照规定都是一单完成,立即结算。因为这种米农对于陆家来说不是长期合作的对象,但为了必要时能够很好的联系,采取这种方式能建立二者之间很好的信任关系。

而作为临时性的米农,有什么理由干完活不立刻来领本就该属于自己的钱财呢?

陆行鸯脸色沉下来,看向老管家的目光有着通透,她轻声问道:“我们是被跳单了吧?”

但她的语气充满笃定,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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