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第 59 章

毫无意外的,当晚帝王设宴,宴后众人尽兴而归后。陆行鸯有意慢了人群半步,果然瑞帝身边的小公公轻步来到她的身边,说陛下相邀。

即使知道这一趟自己并不会真的像旁人一样游山玩水,势必要为瑞帝做事。但终于开始时,陆行鸯一颗心反倒安稳了,她应了小公公,闪身走了另一条路,直去瑞帝的房间。

推门时一丝幽香侵入鼻间,陆行鸯皱了皱眉,识出这是安神香的气味,她踏入房间,门自身后被人关上。

果然,瑞帝侧卧在踏上,由一臂支着身体,眉头蹙了很深。见了陆行鸯来,也没变换姿势,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会儿,待她走进又闭目了。

陆行鸯先问瑞帝:“陛下可是疲累了?”

瑞帝点头,“兴许是舟车劳顿。”这几年忙于政务,像这样出游到远地,还是头一次。

“陛下注重身体。”陆行鸯垂眸应道,即使语气很平淡了,还是流露出一丝真切的关心。

瑞帝睁开眸子,望着陆行鸯。

一室寂静,就在陆行鸯思考要不要直接问瑞帝,唤她所来是何吩咐时,那人忽而一笑。

“小阿鸯越发沉得住气了。”瑞帝像是叹息了一声,招手要她过来,“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陆行鸯听了这话,快步走到瑞帝面前,见他还没有起身的打算,想必是头疼这老毛病又厉害了。于是提了自己的裙角,蹲在了瑞帝的面前,听他细说。

室内灯光零星,并不明亮,周围萦绕着安神的清香。瑞帝面色平和,不由就想到了他与陆行鸯刚开始的那段日子,这个小掌柜也经常蹲在自己面前,认真听他的吩咐。

一晃三年。

他想感慨的,但最终,没有开口,而是接着说要陆行鸯接下办的事情。

“此次出游,朕身边只带了丞相,帝师和顾尚书都留在了京中,至于那些大臣里也有丞相的爪牙……朕交代了帝师和顾尚书朝政上的一些事,如今丞相在朕身边受朕牵制,京中那边做事一定容易许多。”

陆行鸯看着瑞帝,面容波澜不惊,显然是已经猜到了的样子,“陛下,那你的安全呢?”她能猜到,赵丞相想必也猜到了,怎能不留后手?

“有石德,不用担心。”瑞帝轻笑了一下,“到了京城稍远的地方,丞相的人手用起来不会像京中那样顺手,阿鸯你……常年经营,朕要你截断丞相与京中的通信,并且,平日里多多留意。”

原来如此。

丞相在朝中素来有威望,和帝师分庭抗礼,两人手下门生不少。如今丞相不在京城,若消息又被阻隔,于京中的形势无异于如虎添翼。

陆行鸯眸光微闪,很快应下,“是。”

差事交代下去,瑞帝有了闲心说别的,他唇角带了些笑,准备寒暄几句。可今日大抵是身体不舒服,他松神下来后一时混沌,想不出要和这个小掌柜说什么。

或者是……还能说什么。

帝王的面色一下子就沉下去。

陆行鸯不明所以,以为瑞帝头更痛了,她担心询问:“陛下……有服药吗?”

被人关怀,瑞帝心中一暖,准备宽慰陆行鸯几句,下一刻房门开合的“吱呀”声在寂静中突然响起。

帝王眉头一皱。

陆行鸯也觉得奇怪,她维持着蹲姿,侧身转眸看过去。

一眼,便看到了陈时,端着一盏琉璃小碗愣在不远处,眼眸惊异。

未作他想,陈时已经过来,一手端着琉璃碗,另一只手,随着弯腰的动作堪堪碰到陆行鸯的衣袖。

陆行鸯在陈时短瞬的动作时,已经放弃了解释,她不知道陈时会怎么想她?会怎么看待她和瑞帝如今表面上看似是悠闲放松的模样。

她明明知道:陈时是喜欢瑞帝的。陆行鸯心中荒凉一叹,她想:陈时要是生气,那她也甘愿了。

少女提及心上人时的的旖旎情愫,陆行鸯不会看不出,因为那像极了曾经的自己。她既然涉及朝政,免不了与帝师府结交往来,于是也有意与陈时拉进关系,是故神情上没有隐瞒,而陈时玲珑心思,自然也知道陆行鸯看穿了。

都是聪明人,只是彼此心照不宣,不明说罢了。也正因此,陈时慢慢对陆行鸯亲昵有加,两方默认这是秘密,旁人并不知情。

可如今,在陈时眼中,自己明明知道她的爱慕,却有瑞帝这般互动,应该伤心了吧?

心思转瞬,陆行鸯已经随着力道,本能起身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陈时错身上前,站到了陆行鸯的身前,与瑞帝沉默相视——却显然是保护的姿态。

她抓着陆行鸯袖子的手未松,是以陆行鸯清楚感觉到,少女因为错愕手指微微的颤动。

她心中一疼,继而又一暖——她没有想到,陈时向着自己。

瑞帝已经坐起身捏着自己的额角,缓声问:“你怎么来了?”帝王的眸中坦荡荡的,带着不加掩饰的不悦,仍想再说什么。

“不解释什么吗?”陈时打断他,冷冷问,盯着瑞帝不眨一瞬,眸光里有细碎的失望与容忍,“宁岁晚,为什么要让阿鸯为你做这事?”

她叫着瑞帝的名字,丝毫不惧,后者的眸光却骤然沉寂幽深。

陆行鸯心中再次一惊。

“解释什么?”瑞帝沉沉发问,审视陈时,“你听到了多少?”

少女没有理会帝王的话,坚持问下去:“为什么要阿鸯参与你的那些事?你要拉上多少人?”陈时的声音越发冰冷,眸光晦暗,甚至有些脱力,明明是问话,到了最后,听起来倒像是感叹。

陆行鸯默然,她很少见到陈时这样。多数时陈时都是张扬骄傲的模样,为数不多的几次沉郁以及今日的冰冷,都是因为面前眉眼深晦的年轻帝王。

但……其实她很喜欢他啊。

瑞帝又问了一遍,同陈时一样固执,“你听到了什么?”

帝王疑心一起,风雨欲来。

陆行鸯蹙了眉,忽然做出惊讶的模样,指着陈时的手指低低喊道:“呀——茵茵!你的手指红了,肯定烫伤了!”

瑞帝转眸看去,过了片刻,他松了语气,不再执着于刚才的问话。

其实大家都知道,无需多问了。

“端着它那么久做什么?放在一边吧。”瑞帝顿了顿,又说,“今日怎么忽然想起来送东西过来了?”

陈时像是这才想起手中滚烫的糯圆羹,她低头看了一眼,轻抿着唇将它放到一旁的圆桌上,可是于事无补,陆行鸯看到她手中起了好几个白色水泡,不由眉头一蹙。

陈时宽慰她,说没有关系,话虽如此,可她还是瞥眼去看了瑞帝。后者抬眼与她对视,平静关照:“这些事情让底下人做便好。”

帝王话音落了许久,陈时忽而一笑,垂眸轻语,语气低软,带着不加掩饰的情动与期待,“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瑞帝不答,陈时也不等了,自顾自回答:“我留意着你,知道你今日疲累,很担心你。于是到小厨房,做了一碗羹汤,想亲自端给你,看着你喝完。”

陈时的语气温柔极了,瑞帝轻轻一叹,扫了一眼陆行鸯,后者接收到他的眼神后,很识趣地走人。陆行鸯安静退出去时,听到陈时似乎是笑了,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看来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陆行鸯关门的手一顿,她敛了眸,而后将门关上了。

她穿过回廊,走回自己的住所,一日的奔波确实让她累了,但是她心中却在活跃地思考。

陆行鸯一直都以为,陈时暗中的爱慕对于日理万机的帝王来说,是从未被发觉的,但今日看来却不是这样——瑞帝是知道陈时喜欢他的,更可以说是,心照不宣,无动于衷。

似乎陈时以前也接受了瑞帝的这种态度,直到今日,大抵是关心帝王的身体,又或者是远离京城带来的希望,让陈时下了决心,洗手做羹汤,试图让帝王有一丝的动容。

好巧不巧,听到了瑞帝的布局,嫌隙又生。

她叹了一口气,心中惶然,没留意着路,拐弯时才看见前方一处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立在那里!她猛地一惊,继而身体一抖,想要呼喊出声,可是巨大的恐惧压抑住了她,喉头梗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在这短暂中,她的脚步却迟钝不知主人的惊恐,依旧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她撞向了那道黑影。

“呀!”陆行鸯终于惊呼出声,只是压着嗓音,听起来与她平日里说话的音量无二了。

恐惧直冲颅顶,她吓得几欲落泪,那黑影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而后,抱住了她。

陆行鸯忍不住颤抖,但是耳边却听到一声温润清朗的安抚,“阿鸯,是我。”

不消报出名号,陆行鸯已经从对方吐出的第一个音节,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她尽最大可能压下心中剩余的惊慌,稳着声线,微微偏头问:“顾寻安,是你吗?”声音又小又细。

回答她的是一声轻笑,而后,那人笑意不减地应她:“嗯,是我。”

在乌云遮月投下的几近黑暗中,顾寻安的声音听起来有着与往日不一样的成熟与低沉。

陆行鸯的心一悸,得到对方肯定回答,极速跳动的心终于平缓下来,绷着的身体也松懈下来,她一松懈,便敏锐感觉到了扶在后背的手。

“顾寻安!”她叫了一声,咬了唇想要退出某人的怀抱。

但那人并没有识趣地松手,反而收紧了些,将她又拉进了一点,而后那只手抬起来……

陆行鸯心下一松,正欲退开,顾寻安的手又轻柔地落了下来。

——顾寻安在轻轻拍着陆行鸯的背。

他瞧着怀中人因自己的举动而愣怔的模样,轻笑一声,解释道:“刚才是吓到你了吧?我给阿鸯拍一拍,不怕了啊——”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陆行鸯抿了抿唇,冷声问:“你怎么在这里?”大晚上不会自己屋里睡觉,在这里望着什么?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察觉到陆行鸯的声音里仍有被吓到的不悦,顾寻安缓了语调,也向陆行鸯那里偏了偏头。

“等你啊,这么晚了,你不回来,我怎么安心呀。”

他回答得从容极了。

陆行鸯还想怼他的,但是随着顾寻安偏头过来的动作,他额角的碎发摩挲过她的脸颊,忍不住传来丝丝痒意,偏偏那人还不自知,笑了一声,气流便掠过她,引起一阵微小战栗。

陆行鸯忍不住,僵了身子。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