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 61 章

翌日甫一天明,用完早膳,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出发了。

这其中自然有人动作慢误时,瑞帝不怪罪不催促,甚至极尽一国君王的御□□贴,言明可以分两批走,赶不上时辰的可以跟着长公主的车鸾,并且另拨了一支御林军给他们。

瑞帝赶时辰,长公主却身娇体贵,当然受不了行途迅疾,一路上免不了要走走停停,消遣极了。而且不用常伴君侧,也让人觉得徒减不少压力,因此一小半的人都犹犹豫豫,最终留了下来。帝王看出他们的用心,也不恼,只转身向姑姑嘱咐了几句,面色平和淡然,眸光笑意盈盈,可半分都没有往长公主身边的陈时瞧。

陈时最初弃了自家车马,跟在了长公主的身边,如今因着礼数,也不能中途换车,势必要跟在长公主身边慢慢行往秋洺了。她咬唇看着瑞帝,见帝王这幅模样,一双眸子黯淡下来,可即便这样,她也在长公主望过来时收起失落,恢复成小女儿撒娇的姿态,逗得前者笑声不止。

而陆行鸯因为瑞帝交代的事,是一定会跟在帝王的身边的,林秦秦因为之前的约定,也得跟她行一路。对此林秦秦表现出一点不满,淡言陆掌柜可以不用走那么快的,跟在长公主和小时的那一队不好吗?陆行鸯置若罔闻,看着画绣收拾行李忙里忙外,转眸对林秦秦开玩笑,说林姑娘舍不得茵茵呀?没事的,跟着我走一路后,你也会舍不得我的。

林秦秦见陆行鸯这般,知道动摇不了对方的决定,半是烦闷半是无奈,上了陆行鸯的马车。

行途中,虽然坐在马车上,但是陆行鸯敏锐觉得今日比前一日快了许多,想必是瑞帝的车马快了,跟在后面的也不自觉变快了。陆行鸯在马车上扶额闭目,暗自想着,昨夜陈时的举动,到底对瑞帝的做法有多少影响,又在他的心里,占了多少分量?

行了小半日,车马停下休息,陆行鸯接过画绣递来的水壶,下了车活动筋骨。她一边微仰头喝水,另一边扫视四周,没有寻到顾寻安的身影,眼眸,忽而一黯。

陆行鸯压下心中翻涌的苦涩失望,安慰自己,顾小公子难得与母亲一起出游,自然会陪伴在侧的。况且,早晨不是已经看过一圈了吗?没有顾寻安的马车,是你自己顾着矜持不问,现在又在期待什么?

她敛了眸,喝完了水,将水壶随意抓握在手,呼了一口气后正要上马车。临着几辆马车的有一辆下来一个人,见到了急忙喊住她:“陆掌柜!”

陆行鸯寻声回头去看,瞧到了王吟松正大步流星向她这边走来,于是顿了步子,问王掌柜何事?她印象中,与王家打交道时接触最多的便是王家大公子王青枫,至于王吟松只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罢了,昨日搭话还有理有据,今日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王吟松扫了一下帝王的方向,转眸过来对陆行鸯微微一笑,开口说明来意:“陆掌柜,再过两月,便到了酿酒的时机了,朝中还没有公布酿酒的具体日子和供粮商,不过我觉得最迟一月,这些也该着手准备了。不知今年,陆家准备呈上去哪一种样品粮呀?要早做准备呀!”

陆行鸯闻言,莞尔。

往年未定黄商时,通常都是各家呈上样品粮,由朝廷过目筛选,前两年因着陆行鸯的原因,陆家无疑是被采购最多的。可是今年,王家当选黄商,且不说如今是否有按照这种形式的必要,即使有,那么今年作为黄商的王家,还能被朝廷亏待?

这是炫耀来了?

陆行鸯笑意不达眼底,客气道:“王掌柜说笑了,个中道理你我都明白,无论今年陆家送的什么样品粮,王家肯定会博得陛下喜爱了。我在这里,还要先向王掌柜道喜啦!”说完,她把水壶别在腰间,真的作势拱了拱手。

王吟松也不推辞,坦然应了这些客气话,而后想到什么,也笑了一声。他已经年近半百,眸中沉稳也平和,注视着陆行鸯这个后辈,语气缓缓:“陆掌柜这就自谦啦,我们这些做米商生意的,看得还是质量嘛!要是归儿有陆掌柜七八分稳重,我也就放心啦——”他最后说到自己的小儿子,面色是不加掩饰的慈爱。

陆行鸯一哂,不置可否,也应下了王吟松这变相的夸赞。

两人寒暄完,分开上了马车,陆行鸯坐在马车上,递给画绣水壶,又接过画绣递给她的桂花酥,轻咬了一口。

队伍再次出发,马车上摇摇晃晃,陆行鸯自上来后心情便不太好的样子。林秦秦手中捧着桂花酥,吃了一半忽有所悟,抬头看陆行鸯,见对方没有发觉,又去看画绣。

画绣转过头与林秦秦对视一眼,眸中对陆行鸯的担忧与关心没有掩饰。林秦秦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又放弃了,画绣见状,回以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然后,画绣小丫头噘着嘴,回头向陆行鸯不满哼道:“主子!是不是王家那老掌柜让你不开心了?哼!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成天搞事情!都不知道他底下两个儿子都在等着他让位吗?”她怒气冲冲说完,见到自己的话语将陆行鸯从垂眸浅思中拉回神,嘴角扬了一瞬,又状似不满说:“反正咱们陆家肯定会比他们王家越来越好的!就让他们猖狂一段时间吧!”适才王吟松和陆行鸯两人低语交谈,即使就在马车边上,画绣也不太听得清,但是她观看着两人的动作,又见陆行鸯作揖,知道肯定说的是商人来往间的客气话。

主子最不喜欢这些了!她要好好地安慰一下。

果然陆行鸯看着画绣生气的小模样,忍不住伸手摸摸小丫头的发,顺顺毛。反过来宽慰她,眉眼带笑,眸光柔和,“咱们画绣说的对,要对自己家有信心,好啦!不生气啦——”她知道小丫头在哄自己,虽然是对画绣说的话,但也算是对自己的表态。

画绣得逞,很开心地抱住陆行鸯,准备再撒一会儿娇。陆行鸯却想起马车上还有林秦秦在,虽然仍由画绣抱着,但是却看着林秦秦笑了笑,看出对方的犹疑,眨了眨眼睛,“林姑娘有什么想问的?”

被察觉心思,林秦秦脸微红,还是开了口:“陆掌柜,你们……陆家和王家不合吗?”林秦秦一直以为陆家米铺在京中一家独大,听坊间传闻,陆行鸯又同瑞帝走得近,京中……应该横着走才是。她之前见陆行鸯的次数也不多,但是都在陈时和顾寻安身边,是以,她以为陆行鸯的平和是因为面对达官贵胄的表现。

然而跟在陆行鸯身边,一路所见,却与她心中所想不同,她想起坊间比前一个更盛的认知:京中的陆掌柜,待人最是平和宽容,御下虽严,但多数时候,是护短的。

陆行鸯不知道林秦秦心中所想,她弯眉微笑,坦然回答:“其实也不算是不合,只是同行之间,难免要分一杯羹,所以大多数时,总会在利益上较真。但——”她眉眼愈弯,想起往事,心中感到怅然又温暖,接着说下去:“要是遇到一些大事,我想我们这些同行,大多还是能一致对外的。”

林秦秦不知其中门道,但陆行鸯讲的浅显,她也听懂了,略略点头,说自己知道了。一旁的画绣知道这些,但只要自家主子讲,她还是很认真地听完,点头幅度更大,一副“我听懂了主子你好厉害”的模样,陆行鸯忍不住又摸摸她的头。

晚间车马停下休息,拿的是前日分好的门牌,这些房间的次序都是在宫中就定好的,所以调换不了。只是房间上做了一些调整,余出了好多空房,陆行鸯打点好,安顿下林秦秦,便自顾回了自己的房间。

画绣已经在她打点时趁机将洗浴的水调好了温,陆行鸯回房后,脱了衣裳,自去洗浴,由画绣在外屋落了门阀,绣着帕子等她。

一室寂静,陆行鸯闭上眼,松了一口气。

好累。

一日下来,虽然不晕车,但是陆行鸯还是坐的腰酸背痛。她在水下捏着自己的腰,借水的温度缓解,有些走神。

突然——

木门响起“咚咚”两声轻响,在寂静中尤为清晰,门外,传来一声呼唤。

“陆掌柜——你睡了吗?”

即使隔着厚重的木门,陆行鸯也听出了是谁的声音。

顾寻安。小公子。

她的眼睛霎时就睁开,在水汽弥漫下显出一丝无措。

顾寻安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留在了长公主那一队吗?况且——夜色上来,他、敲她的门干什么?

“主子——”画绣走过来小小声叫她,问她怎么应?

陆行鸯动了动喉,敛眉,告诉画绣,请顾寻安稍等一会,现下不太方便。

画绣应声而去,照着她的话对顾寻安说了,顾小公子在门外似乎笑了一声,果真安静等着了。

陆行鸯暗中屈指成拳,大拇指紧紧按压着自己的食指关节,凭此压下自己的紧张与慌乱。

其实她可以说她已经睡下的,但就是——想见一见小公子。她因为自己敌不过心中的期待而感到苦涩,但还是动作飞快地洗完擦好,换上干净的衣裳,临到门前,又轻声问画绣,自己的发乱不乱?

小丫头含笑摇头,她这才开了门,走了出去。

顾寻安在右边的回廊处等着,靠着栏杆很惬意的模样,陆行鸯看见他了,顿了顿,回身关上了门,而后向他走去。

“阿鸯,没有打扰到你吧?”顾寻安笑盈盈地问,心中想着,刚才他的小掌柜是不是在洗漱?身上这么香?

陆行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默了一下,摇头算是回答。

“你也是跟着这一队的?”陆行鸯开口问他,想了想,又欲盖弥彰补上,“今日停留时,听别人说起过,你好像留在长公主那一队了。”

顾寻安眸光清亮亮的,望着陆行鸯,笑意愈深。

他开口解释:“本来阿娘是想让我跟在她那队的,我没答应,昨日听说泗兴那里的千层酥饼是一绝,今日一大早便去买了,可是还是没赶上堂兄的速度。阿娘又留我一会儿,所以方才刚到这里。”

顾寻安说到这里,弯腰从一旁栏杆扶手上拿过一物,陆行鸯开始只顾着看顾寻安,没有瞧见,现在顺着他的动作看,发现小公子手中提了一个油纸包。

对面的人有些腼腆,声音小了一些,涩然看着陆行鸯道:“已经不热了,但还是很香,阿鸯你要是洗漱过了,可以——明日早晨吃一点。”

他说完看了看夜色,转眸扬唇对陆行鸯笑着道别,刚走了几步,却被身后的陆行鸯叫住了。

小公子应声顿住脚步,回转身子看。

他看到,在明月的清辉下,他的小掌柜已经拆了那包油纸,不在乎饼外皮上粘手的油,拿出一块轻咬了一小口。

而后,陆掌柜抬头对他一笑,眉目温和。

霎时,顾寻安在胸腔中安放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他一瞬间失声,只能愣愣地望着对面的心上人。

“很好吃哦。”而那个人,淡声浅笑,作了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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