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折辱（1）
阳春三月百花争妍，艳丽明媚的春日就这么来了，和煦的春风拂过，整个冬日的阴霾也仿佛都被一扫而空。春禾站在阳光底下叹了半晌，才怯懦着回屋去，想着该如何劝宁鸢也出来走动走动。
自宁鸢产之后，脾气是越发坏了，她与云初容动辄惹她生气，却常常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只是她也能体谅宁鸢，毕竟怀胎七月，滑掉的是自己嫡亲的骨肉，常人都难免心伤，更何况……皇上如今来临水斋也是越发的少了。
春禾悄悄算过，正月里皇上来了五次，二月里来了两次，这个月竟是一次都没有来过。难道人男儿薄幸是真？她瞧着，皇上现在眼里就真的只有那个会跳几支舞的杜采女了，就连前些日子受宠的乔美人都被冷落了不少，也难怪宁鸢伤心。
“才人，”春禾回去的时候，见宁鸢正斜倚在榻上发呆：“外头阳光明媚，才人要出去走走吗？”
宁鸢看都未看她一眼，淡淡道：“是觉得我被这屋子捂得发霉了吗？”
“奴婢不敢。”春禾忙福下身子：“奴婢只是觉得……莫负春光啊。”
“莫负春光？”宁鸢呢喃着这几个字，轻嗤了一声：“就是春光无限好，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站到春光里，又有谁人来看？罢了，我不想出去。”
“可这回是不出去也不行了。”云初容此时正好从外头进来，为难地看着她们二人：“奴婢在外头干活儿，瞧见盈香来了，她……荣贵妃要才人去正殿请安。荣贵妃，才人产已经二月有余，身子也该好的差不多了，迟迟不去给她请安，不合规矩。”
宁鸢似是反应迟钝，过了会儿才抬起头来，目光涣散：“她不过是看我出丑，那就去给她看一看，我也没有什么好在乎的。走吧。”着她便从塌上站起身，消瘦的身形微微一晃才勉强站住。
云初容默契地上前，与春禾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坐到梳妆台前：“采女还是稍微打扮一下吧，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呢。”
宁鸢细细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心中不由苦涩。那张脸看起来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几个月前，她曾是那么明媚，总是笑容满面阳光灿烂，可如今却双眉微蹙，脸色白得跟纸张似的，哪还有半分姑娘的娇俏？怪不得李纯来了几趟也不愿意再来了，任谁能天天对着她这个样子呢？
闭眼捏了捏眉心，宁鸢有气无力道：“不用梳妆，就这么去吧。”
春禾张了张嘴正要话，云初容摇摇头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多劝。她觉得宁鸢是自个儿钻进牛角尖儿了，如今劝得再多她也未必听得进去，既然她不想梳妆打扮，也就罢了。
三人一同去了正殿，宁鸢就知道不会只有荣贵妃一人在，她粗粗扫视一圈，就看见方才人、裴才人与庄才人也皆在。这方才人从在王府的时候就是荣贵妃的人，一直都襄助着她，而裴、庄二人，听闻入宫之后也算聪慧，纷纷靠拢了荣贵妃，今日看来，她们四人倒是想连成一线来羞辱她。
宁鸢根本不愿与她们争夺什么，现下叹了口气，对荣贵妃福了福身：“臣妾给荣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哎哟，本宫可不敢受你的礼，快起来赐座吧。”荣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默了会儿接着道：“别的妃嫔纵然产，也不过卧床一个月，宁妹妹到底身娇体弱，这一歇就歇了两个多月，本宫真是怪想你的。”
宁鸢不愿对她虚与委蛇：“娘娘若想臣妾，来临水斋探望便是，臣妾的居室离娘娘的正殿不过数十步的距离。”
“话是的没错，可是……”荣贵妃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情：“你那屋子毕竟刚滑了个孩子，这要起来，是大大不吉利的。本宫在皇上跟前几次了要去看你，皇上都怕本宫沾染了晦气，拦着不许呢。”
宁鸢心里像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不疼，却无法忽视。她僵笑了下，忽然就什么都不想多了：“是晦气，所以就连皇上也不常来了。到底娘娘是有福气的儿女双全，又得皇上眷顾，臣妾不敢比拟。”
荣贵妃挑了挑眉：“宁妹妹今日话怎么如此顺耳，本宫都差点儿不习惯了。”
方才人掩嘴笑道：“娘娘，您没瞧见她是孤零零一个人吗？从前能言善辩的，可不是因为还有别人帮衬着。不过臣妾听闻，她的好姐妹凌宝林近日里与丽妃娘娘走得很近呢，怪不得没有时间来陪伴她了。”
“凌宝林与丽妃娘娘？”裴才人故作惊讶的样子：“臣妾听，熙才人当年得宠也是丽妃娘娘举荐的，怎么如今她不过是滑胎罢了，丽妃娘娘就好似把她忘了似的。”
“可不是吗，”庄才人亦接过话来：“好像熙才人卧床三月，丽妃娘娘从未踏入临水斋半步，就连那好姐妹凌宝林仿佛也没去过几次呢。这可真真是件奇怪事儿了，难道与熙才人交好的皆不是出自真心？”
裴才人嗔道：“别胡，丽妃娘娘怎会不是真心？只不过临水斋晦气，恐怕也是皇上拦着呢。但咱们熙宝林也没寂寞，臣妾听闻，那苏美人和沈才人，可是常往临水斋去的。”
“也就她们能常去了，都是常年里都见不到皇上一面儿的。”方才人笑着瞥了宁鸢一眼：“要是皇上心上的人，哪里能同意常往临水斋去呀。”
“就属你们话多。”荣贵妃清了清嗓子，看着宁鸢笑意盎然：“宁妹妹可千万别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就算丽妃、凌宝林对你是假情，难道皇上还能是假意吗？到底妹妹可是风风光光了好一阵儿的。”
假情假意。宁鸢心里一沉，微微有些发苦——到底是她看不穿，总不能放下那薄情薄幸之人，所以才会一次次心伤。她垂下头去，再不想和她们多费口舌，来去又能怎样，不过是大伙儿一起羞辱她彻底失了宠罢了。
“臣妾来迟了，还请贵妃姐姐赎罪！”
宁鸢正暗自愁苦，忽而听闻一个清丽的嗓音响起，颇为陌生。抬眼去看，只见一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女子迈着步盈盈而来。她额上贴着赤金宝钗花钿，身上穿着粉霞锦撒花罗襦裙，颜如渥丹，眼若秋波，遍体盈香，步步生莲。
即便是这样的心绪，宁鸢看着她还是不由怔了怔，这女子不似寻常女儿家的羞涩，眉眼之间更添了一份妖娆妩媚，平日里甚是少见。
荣贵妃看见她也绽了个笑容，忙招呼她落座：“秋妹妹这样就与本宫生分了，本宫知道你最近伺候皇上辛苦，哪里舍得怪你。”
宁鸢瞬间明白过来此人是谁，秋妹妹，应当就是李纯最近最为宠爱的那位杜采女杜秋娘了吧？要这个人，当时还是她把她从鬼门关里救了下来——当初李锜谋逆造反，李纯要将他的所有家眷满门抄斩，是宁鸢求了李纯让他放过李锜府中无辜的姬妾，一应充入宫中为婢。还真没想到，她无心救下的人，竟会成了李纯的新欢。
不过也难怪，这样妖娆的女子，宫里也算是独一无二的，又没什么家世背景，这不正合了李纯的心意？宁鸢苦笑一声，又垂下了眼帘。
荣贵妃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不自在，不由越发得意，冲杜秋娘递了个眼色：“本宫差点儿忘了，这位就是往日里备受恩宠的熙才人，你还不快快见过。”www.you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