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入夜时分, 平宁侯府各处都掌了灯。

这个时间主子们用过了晚膳,家事都收拾得差不离,忙活了一天的下人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侯府门房刚吃过饭,一边剔牙一边慢悠悠地准备换班, 刚起身便看到街口一阵马蹄声传来。

什么人这么大胆在街上纵马?

门房张望过去, 却见那马蹄猎猎、灰尘滚滚,直奔侯府而来。

这、这、这是有人要硬闯侯府吗?

门房大惊失色, 然而来人越来越近, 门房终于终于看清,为首的那个人不是别人, 正是离京许久的平宁侯。

“侯爷回府了!侯爷回府了!”

……

平宁侯回府的消息传到听涛轩的时候, 傅挽挽正跟驭香学绣活。

她听说别家妻子都会给夫君做些巾帽、衣裤的, 便也想做些东西打发时间。

可惜她不擅女红, 驭香便提议, 让她给国公爷做一双袜子。

袜子不用太多绣花,算起来是最简单的了,饶是如此, 傅挽挽已经剪坏了好几条布了。

弄了许久,她手指疼、手腕疼,眼睛也疼。

“夫人。”揽月从外头风风火火地进来,摔得门上的珠帘铿锵乱飞

傅挽挽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绣花针, 这条要是再不成功, 她就不做了。

于是驭香替她问:“揽月, 你怎么毛毛躁躁的,出什么事了?”guwo.org 风云小说网

揽月指了指侯府的方向:“侯爷回府了。”

“侯爷?哪个侯爷?”傅挽挽一时没有回过神,抬眼看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绣花针猛地往手上扎去,痛得她“啊——”地大叫起来。

“夫人当心。”驭香忙去查看。

傅挽挽顾不上手指被扎得疼,一把扯住揽月的袖子,急问:“你是说我爹回来了?”

“对,是平宁侯回来了,现在侯府上下都在澄尉堂呢,下人们都被侯爷赶了出去,也不知道在里头说什么。”

澄尉堂是侯府正堂后面,平时家里议事都在澄尉堂这边。

爹回来了……

爹终于回来了。傅挽挽知道,爹已经尽他的努力尽快赶回来了,但现在回来,还是太晚了。

傅挽挽感觉到自己有泪意,她拿手背快速抹了抹眼睛,放下手里的绣件就要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惊云挡在了前面。

“做什么?”傅挽挽不解地问,“你们又不想让我出门?”

“不是不让,”惊云道,“只是属下认为,夫人现在不要去澄尉堂为好。”

“为什么?爹就是为了我回来的。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侯府是在处理家事,夫人别忘了,你现在是定国公府的人。”

这话说得没错。

傅挽挽一时语塞,抬眼望向他:“这是公爷的意思?”

“这只是属下的建议,当然,爷也认同这这个建议,这才让属下过来提醒。夫人稍安勿躁,等侯府处理完家事,爷会陪夫人去拜见岳父的。”

“你说,爹会怎么处置他们?”傅挽挽垂眸。

“哪些人趁着侯爷不在京城的时候兴风作浪,自然就是侯爷要处置的人。”

“爹会重罚傅卫卫吗?”其实傅挽挽觉得傅卫卫并不是想兴风作浪,她事出有因,她觉得姨娘害了她的娘亲,想要查清楚算不得错。

“侯爷怎么处置,这似乎不是夫人需要关心的事。”

傅挽挽低头不语,绞尽脑汁琢磨着。

这次的事主要都是傅卫卫做的,其他人无非是推波助澜,爹爹要罚,不就是要罚傅卫卫吗?

如今姨娘已经死了,重罚傅卫卫并不是傅挽挽想要的。

傅卫卫想要真相,她也想真相。

想到这里,傅挽挽打定了主意,她要去澄尉堂,她要问爹爹,姨娘到底有没有谋害侯夫人。

“你是不是在担心你爹跟傅卫卫闹得不可开交?赶着过去帮傅卫卫说好话?”

傅挽挽微微一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这人,怎么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

然而她当然不会承认,冲着他嚷道:“我?我帮她说好话做什么?她都把我和姨娘关进柴房了?要不是她,姨娘也不会死。我要过去,叫爹爹重罚啊,最好把她逐出家门。”

孟星飏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傅挽挽被他看得心虚,猛地推了他一把,从旁边挤出门去。

驭香见主子没阻拦,赶忙跟了出去。

等她们主仆二人出了听涛轩,揽月凑到孟星飏身边,小声道:“爷,上回你让听风查的那个霍云峥跟侯爷一块儿回京了,而且他现在就在侯府。”

孟星飏眸光一沉,深深看他一眼:“不早说?”

揽月不解的问:“要告诉夫人吗?属下以为这事要瞒着夫人呢?”

听风正好转着轮椅从碧纱橱里出来,听到这句话,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这个揽月,迟早会被主子捏死!

……

侯府各处灯火通明,傅挽挽从听涛轩一路风风火火地往澄尉堂赶去,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下人,也不知道人都去哪儿了。直到赶到澄尉堂,才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十来个护卫。

傅挽挽认得,这些都是爹的亲信。

“二姑娘。

”守在门口的侍卫也认出了傅挽挽,纷纷朝她行礼。

傅挽挽的眼眶有点热,“爹爹在里头吗?”

侍卫点头,为傅挽挽让出一条路。

傅挽挽跨进院子,抬眼向正堂中看去。

爹爹坐在正中央,二房和三房的叔叔婶婶坐在两边,各房的小辈都垂头站在自己的爹娘身后,傅卫卫独自一人站在一边。

半年不见,爹爹还是那样伟岸高大,只是面色有些憔悴,身上衣衫也满是风尘。

她就知道,爹爹一旦知道姨娘和自己的处境,就会不顾一切赶回来的。

傅挽挽望着屋里的爹爹,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着。

盼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现在爹爹近在咫尺了,她却突然不敢靠近了。

这一个多月发生了太多的事,她被关进柴房,她被质疑血统,她嫁人冲喜,她没了姨娘,她被人喂了毒药差点毒死,又被人喂了媚药救活过来。

这么多事,要怎么告诉爹爹,要从哪里告诉爹爹?

屋里三叔正在对爹爹说着什么,焦躁不安的二叔望见傅挽挽进了院子,像看到什么救星似的,大声道:“大哥,挽挽过来了。”

“挽挽。”

爹爹望过来的一刹那,傅挽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她提着裙裾飞跑向屋里,一头扑进爹爹的怀中。

傅卫卫看着她一路奔跑,也看着她扑进平宁侯怀中。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将脸转向外头。

天还未黑尽,灰色的天上已经显出了新月的形状。

过完这个月,秋意便会渐浓了吧。

抱住爹爹的一刹那,傅挽挽哭得特别厉害。

这些日子积攒的所有委屈、心酸和哀伤一起涌上心头。

有爹爹在,她再也不用压抑自己任何负面的情绪,爹爹就是她的靠山,她可以尽情哭、尽情闹,只要有爹爹在,她就不用说一句想三句,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平宁侯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傅挽挽,心中更是绞痛。

他如珠似宝养大的闺女,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怕是掉了一生都用不了的眼泪。

只是眼下,并非尽抒父女之情的时候,平宁侯半抱着傅挽挽,将澄尉堂里的所有人冷冷扫了一遍。

二叔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勉强道:“大哥,该解释的我们都已经解释了。当时把叶姨娘和挽挽关进柴房,是族里一起做下的决定,族老们都同意的,并非卫卫的意思,更不是我们的意思。至于柴房失火,真的是意外。其实那天,叶姨娘是来得及逃走的,但她压根不往外跑,就那么站在火里,这都是大家亲眼看到的。我们也很难过。至于挽挽,那是陛下赐婚,现在定国公已经苏醒过来,挽挽是堂堂国公夫人,你也看到了,她气色好着呢。”

傅挽挽站在爹爹身边,听二叔说到姨娘“就那么站在火里”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爹爹铁塔一样的身躯震了一下。

她攥紧爹爹的衣袖,好叫爹爹不那么难受。

平宁侯低下头,对着傅挽挽笑了下,再抬眼时,眸中尽是冷意。

“那些事既是族里的决定,我自然不会向你们问责。不过,我既然是平宁侯,关于侯府,我也有一个决定要宣布。”

此话一出,屋子里所有人俱是一怔。

叶真仪进侯府二十年,平宁侯对她的宠爱众人心里有数。

当初把叶真仪关进柴房,一则是因为傅卫卫拿出了证据,二则是因为众人觉得关柴房只是小惩大诫,又没送去官府,无伤大雅。

叶真仪在侯府掌了二十年的家,她一个妾做管家的事,自然多有看她不顺眼的人,大家乐得看她吃瘪落魄。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柴房会失火,叶真仪会被活活烧死。

平宁侯还不知道叶真仪死的时候就从北疆星夜兼程赶回来,现在知道她的死讯,不知会有何等的雷霆之怒。

“我一向喜静,真仪却时常说人多热闹,如今她既然不在了,侯府也不必热闹下去。给你们十天的时间搬出侯府。”

搬出侯府?

澄尉堂的众人顿时坐不住了。

二叔和三叔对视一眼,还是二叔先问:“大哥,你……你是要分家吗?”

“二弟此言差也。我是平宁侯,这里是平宁侯府,谁能分我的家?”

这话原是不错的,然而亦是绝情至极。

但傅挽挽知道,爹爹说的是实情。

从前旁人都说爹爹宠妾灭妻,二婶自不必说,便是小沈氏也自恃身份不曾与姨娘亲近。爹爹便想过让二房、三房的人搬出侯府,是姨娘劝住了爹爹,说人多热闹,挽挽年纪小也需要姊妹玩伴,爹爹这才改了主意。

傅挽挽想到这些事情,不禁泪流满面。

二婶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怒骂道:“侯爷,你当年宠妾灭妻、千夫所指!现在,你又要为了她跟全家恩断义绝,这平宁侯府就是个笑话!”

搬出平宁侯府,意味着二房、三房的子女不能再以侯府中人自居,傅融融、傅悦悦她们外出交际,也不能打平宁侯府的招牌。

平宁侯神色未动:“什么笑话?你是说我让已经快要做祖父的弟弟搬出侯府是个笑话?我自问从不曾亏待你们,但今日,此事非做不可。”

二婶微微一震。

原本,平宁侯袭爵的时候,成家的弟

弟就应该搬离侯府的,平宁侯让二房、三房的人在侯府住了二十多年,两房的吃穿用度都是走的侯府公账,没有半点偏私。

二叔文不成武不就,平宁侯把封荫的名额给他,替他在鸿胪寺讨了闲差,三叔是进士,论理该去外地从知县做起,也是平宁侯寻了门路让了一直在京中为官。

这些他视为家人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有多重视叶真仪。

如若他们同样视他为家人,就应该劝告傅卫卫,一切等他回京再做处置。

但他们没有。

他只收到了一封小沈氏的修书,家人心安理得,倒是外人看不下去了。

“大哥问责得对,我带着家眷会尽快搬离侯府。”三叔脸上满是愧疚,他站起身,看了小沈氏一眼,小沈氏点了点头,两人带着子女便离开了澄尉堂。

二叔二婶没想到三房的人这么痛快就离开,想要再求,却是拉不下脸,最终只能离开愤恨地带着二房的人离开了澄尉堂。

他们这么多人呼呼啦啦地一走,澄尉堂突然清净下来。

傅卫卫独自坐在靠近大门的地方,冷冷道:“现在,轮到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明天要上千字收益榜,所以今天只有一更,明晚会连更三章,

凡是在本章留评的朋友一律发红包,截止明晚十二点~

再推荐一次我的新文预收《嫁给前任他表兄》,上次好像把文案写得太简略了,都没人收藏,嘤嘤嘤,这次发的详细一些。

文案:林嘉月让爹爹去忠勇伯府退亲了。

所有人都说,林家一定会反悔,那卫炔可是忠勇伯府世子,惊才绝艳,前途无量。

有好事者登门打听,林父说,卫炔固然好,但伯爵府有位表姑娘想跟林嘉月同天进门做妾,这事他们家不能答应。

很快有流言传出,说卫炔与林嘉月相约在元夕灯会之时,花灯赠了那表姑娘,林嘉月是独个儿空手回家的。

京城里议论纷纷,有人说卫炔的不是,更多人却觉得添房妾室罢了,林家小门小户的,姑娘闹出善妒之名,往后议亲难了。

然而没过多久,林嘉月便有了新的亲事,

定的是卫炔的表哥,当朝太子——萧定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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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定衡上辈子遇到林嘉月的时候,是他平生最狼狈的时候。

亲兄弟背叛他、发妻离开他,甚至连母后都放弃了他。

林嘉月也好不到哪儿去,京城城破那天,夫君卫炔带着小妾逃走了,留她独自带着儿女在乱军中求生。

但林嘉月脸上却挂着笑。

她说:别人都觉得你眼前是死路一条,你偏要走下去,走出一条生路来。

她陪着他,从尸山血海中踏过,重回万人之上。

一世重活,萧定衡发誓护她宠她,同享尘世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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