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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第五百三十三章

二十二年前的今天,百里谷遭九国联攻,禹国所在的本谷被彻底毁灭。

族长手中的朱曦泰和光明杖为开启湮灭大阵被毁,奇珍阁中的清虚祥瑞明净杖亦未能及时抢救,连同整个百里谷和数名天地仁王一起被湮灭大阵所吞噬。

百里谷毁灭后,禹国政府派人仔细搜查了留下的废墟,于废墟中找到了这两把被炸得焦黑的废杖。

彼时,林秘书将这两把废杖呈给了姬方缙。

神杖变成了废铁,想要重修已不太可能,但到底曾为神杖,直接丢掉未免可惜,姬方缙遂将其收入库房。

两柄神杖在暗无天日的角落被遗忘了二十年,百里族深知湮灭大阵的威力,因此也没有向禹国逼还。

时隔二十余年,姬方缙自然不会记得仓库里的两把废铁,直到姬凌玉因尧国而和他发生矛盾时,林秘书提起了这件事,并向他献策。

这一计谋的确有效,花百音掐着时间门,在最尖锐的时机将两柄法杖送了出去,并在送出后的翌日清晨发动了大规模的总攻。

花百音原是想等到除夕当天再交给宓茶的,但这已经是姬凌玉“修养”的最后一天。以防夜长梦多,于公于私,花百音都认为自己应该在姬凌玉出院前把事情了结。

“花部长。”“花部长。”guwo.org 风云小说网

花百音一路走来,一路有军官向她敬礼,姬凌玉甫一受伤,她就被派来前线暂替姬凌玉的职务,目前尧国前线由她总揽。

“情况怎么样了?”花百音一边问一边走向露台,她一抬手,身旁便有警卫员递给她望远镜。

“我军从西南处突进,柳凌荫分了一半兵力拦截我军。”两名军官的语气轻松写意,“不过就尧国那点残兵败将起不了什么作用,眼下我们已经突破他们的第一道临时封锁线,距离百里觅茶所在的指挥部不过五十公里。”

“百里觅茶出现了么?”

“目前还未看见。”

“呵。”花百音唇角微勾,总统精心准备的礼物果然起效了。

百里觅茶,她就安心养伤吧,等她醒来,半个尧国都已是他们的了。

花百音对这穷山恶水不感兴趣,但以百里觅茶的性格,见到那番景象必是生不如死,她最好百里觅茶能活活气死过去。

“不过……”身后的军官欲言又止,花百音斜眸,“什么?”

“我们接到消息,尧国首相郁思燕好像昨晚来到了前线。”

花百音一愣,随即微愠道,“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才告诉我!”

“抱歉,因为消息并不确切,没能复查核实。”

“司令——!”话音刚落,忽有通讯员跑了上来,他对着几人敬了一礼后,汇报道,“前方部队遭遇重创,前沿出现灾难性诅咒,初步判断能力波动超过了一级。”

花百音眼中神情一凛,“灾难性诅咒?”

“是的,是水灾。坦克装甲还有好多设备都被淹没了,派出去的战斗机在空中遭到了禽类亡灵的攻击,部队停在那里,暂时无法前进。”

该死——花百音咬牙,郁思燕还真来了!

这场战争随行的王级除了袁禹默,就只有王级上阶的术礽,可他正在看守凌玉,如果术礽离开了,凌玉很可能会跑出来……

但即使有他看着凌玉,等到了明天,凌玉也会出院。

花百音权衡一番后,匆匆离开,去无人处按照总统教给她的方式联系术礽。

王级牧师的自愈力非同一般,谁知道百里觅茶会不会今天就痊愈了,她必须抓紧时间门。

冥冥之中,这场战争似乎迎来了一个重大节点。在花百音采取紧急措施时,另一边的战场上,郁思燕正毫无保留地释放能力。

宓茶将稳重的严煦留在帝都约束、安抚郁思燕,但当郁思燕得知昨晚发生的事情后,再也坐不住,谁拦她都没用。

她立即将手头的工作交接,连夜赶来了宓茶身边,及时截住了禹军。

在看见床上昏死不醒的宓茶时,郁思燕的心都要碎了。

还有两周就是宓茶五十岁的生日,她正是百里谷溪去世的那般年纪,而令宓茶变成这番模样的人,又恰恰和杀死百里谷溪的是同一人。

怒火攻心,郁思燕再顾不得首相身份所要求的道德仁义,她抛下了一切面子里子,一心只想屠了所有侵害她孩子的敌人。

但说到底,郁思燕只是一介王级巫师,不可能把偌大的国土全部封住,百密一疏,这片土地上总会出现漏缝。

如果郁思燕能继续保持住目前的战况倒也不错,但当她露面之后,花百音立即联系了术礽,经姬方缙批准,术礽在三个小时后抵达了郁思燕面前。

王级上阶的术礽压了郁思燕一筹,且并不涉及属性克制的问题,理所应当的,郁思燕被拖住了。

她召唤出来的亡灵和术礽缠斗在一起,暂时不分高下,但不分高下对于尧国来说就已经属于劣势。

郁思燕分身乏术,花百音立刻整顿军队,分四股绕道攻向了百里觅茶所在之处。

禹国的思路很清晰,主要目的直指百里觅茶。

当宓茶浑浑噩噩地睁开双眼时,就见百里月双眼通红地坐在床边,不停地为她擦汗。

视线有些模糊,宓茶眨了两次眼后,才勉强看清百里月的面容。

“怎么…哭了……”她抬起手,百里月立即将其握住,“是禹军打过来了么……”

不过一天而已,宓茶的声音变得喑哑干涩,这声音如同粗糙的纱,将百里月的眼睛擦得通红。

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握着宓茶的手,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首相在前面,但是……重创沈副相的那名王级也来了,首相她恐怕…抵挡不住……”

宓茶偏头,房间门里还站着些人,她看不太清,从生命气息上感知,是秘书团里的其他几名秘书。

她迟缓地询问:“沈副相呢?”

“按您的吩咐,已经送去灵泉治疗了,车子刚刚抵达百里谷。”

宓茶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些,点点头,道,“好……”

问完这句,她不再言语了,撑着床沿将自己支起来。她一起身,所有人都紧张万分地盯着她。

“殿下,您要去做什么?”百里月忙道,“您该卧床静养!”

宓茶扶着墙,慢慢前进。

她坐到了床前的椅子上,对着镜子,向百里月道,“小月,你还记得授冕仪式上我穿了什么吗……像那样给我收拾一下。”

“族长——!”百里月猛地拔高了声音,她扯住宓茶的衣袖,不再叫她殿下,“族长……您多少得记得,您不止是尧国的元首,更是我们百里族的支柱啊!您为尧国鞠躬尽瘁了,可百里族怎么办?我们、我们还没有其他的王级牧师啊……”

她的声音满含更咽,到最后变成了清晰可闻的抽泣,这抽泣连成一片,感染到了其他人的心里。房里的其他几名秘书,皆是百里族的子弟。

百里月知道,宓茶醒来后一定还会不计代价地阻止禹军,为此,她特地把族人都带了过来,试图做最后的挽回。

最小的秘书哭道,“族长……姨奶奶,族里现在没有少族长,也没有圣女,您走了,百里族可怎么办,家里可怎么办啊……”

房间门里接连响起“族长”和“姨奶奶”的呼喊,这呼喊令宓茶原本哀伤不已的心灵愈加悲恸。

她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咽下,正坐在镜前,头也不回地对她们道,“尧国首相是百里族的郁长老,新任元首是沈芙嘉,其他各个要处也大多被我们的族人和我的至交把持。他们在,能保百里族五十年内无虞,你们大可安心。”

她抬眸,看了眼抹泪的百里月,催促道,“快。”

百里月捂着嘴,泣不成声。

半晌,她转过头去,对着身后的几名小秘书摆手,示意按照宓茶的命令行事。

授冕时的衣服和王冠都留在王宫里,百里月只能挑选相似的款式。

金线白底的旗袍,银枝黄钻的王冠,整个装扮并不复杂,宓茶在决定将帝国改制为王国时,便已怀抱了对尧氏的万分愧疚,自然也不会花枝招展地登上授冕台。

梳头的时候,百里月想看看宓茶头上是否长出了白发,可她一低头,眼前白雪满头,从一开始就没有留下一根乌发。

万千思绪隐于这银丝中,外人看不出,她亦无法诉之于口。

少时,女王装扮整齐,她握着金白灿烂的星汉杖向外而出。

何其讽刺,这柄星汉如意康乐杖和宓茶形影不离,却鲜少给宓茶带来多少如意、多少康乐。

百里月回想起自己年幼时观摩的那场圣女大典,大典的程序不算繁琐:圣女跪在生命女神的雕像下,谛听司仪教诲。

司仪对她说:“持杖者悲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圣女便对着神像叩首,“愿悲世间门苦。”

“持杖者解八难:王难、贼难、火难、水难、病难、人难、非人难、毒虫难。”

圣女再叩首“愿解世间门难。”

“持杖者治六灾:水灾、火灾、风灾、饥馑灾、疾病灾、刀兵灾。”

“愿治世间门灾。”

司仪又说:“持杖者怀四欢喜:顺境喜、逆境喜、善缘喜、恶缘喜。”

圣女又应了下来:“永怀欢喜。”

望着宓茶离开的背影,百里月死死咬唇,压抑住了哭声。

她们的族长、从前的圣女信守承诺,竭尽全力地做到了悲世间门苦、解世间门难、治世间门灾,然经历了八苦八难六灾,如何还能永怀欢喜?

什么样的牧师才能将这四者做全,什么样的牧师才能突破那一层瓶颈?

上天对她们未免太过刁难。

当宓茶走出房间门时,四周的士兵军官们脸上同时浮现了讶然和欢喜。

他们并不知道女王刚刚经历了生死攸关,他们只知道女王出来了,他们便有救了。

宓茶一人击杀五万禹军的战绩深入人心,让士兵们坚信:纵使再多敌军包围这里,只要女王在,尧国就没有意外。

“殿下!”“殿下……”“殿下!”

他们如释重负地和宓茶打招呼,急切地渴望她能立刻退敌。

在术礽和郁思燕纠缠的时候,禹军已经绕道攻向了营地,炮火声、枪声、爆炸声……在房内都能听得见。

区区一两万人,其中还有一半是非能力者,尧国根本抵挡不住。

所幸女王来了,女王来了,一切就都解决了。

在殷切地盼望下,宓茶又一次登上了高地。

先前的基塔已被禹国的高级军官攻破,防盾消失,国门大开。

她站在瞭望塔上,看见底下乌泱泱的人马、天崩地裂的火炮;

感知到远处重创了沈芙嘉又攻击郁思燕的术礽;

脑内是昨晚那两柄锈迹斑斑的神杖,盒中配着写有“新年快乐”的卡片……

宓茶闭了闭眼,在无尽的愁苦、在麻木的悲痛中又迸发出一分炽热苦辣的恨意。

禹国,欺人太甚……

姬方缙,欺人太甚——

她骤然睁眸,将星汉杖推至半空,金白色的法杖悬于正前方,布下了一层光明神圣的法光。

沐浴在这法光中,宓茶和星汉杖融为一体,然而眼中满是阴冷的杀意。

是可忍孰不可忍,宓茶不在乎禹国对她怎么样,但他们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羞辱百里族。

最后这一战,她要打得姬方缙怕、打得禹国瑟瑟发抖,再不敢靠近百里族半步!

花百音大约为了抢占时间门,因而令部队直接攻击防盾,双方之间门距离极近。

战况激烈,土石迸裂之下可见度并不高,况且宓茶对于整个战场来说太过渺小,她站在瞭望塔内,没有禹军注意到她。

无人发觉之下,[群体复制]悄然蔓延了出去。

禹军猛烈的炮火陡然一停,[复制]如巨浪拍去,一瞬间门溺死了正在火拼的禹军。

“不好!”死亡令禹军发现了异样,一级指挥脸上划过惊恐,他连忙疾呼,“百里觅茶还在!百里觅茶出现了!全体后撤七公里!”

和宓茶交手数次,禹国也总结出了方法。

百里觅茶固然强大,但只要离开她的攻击范围,她便再无办法。

军队连忙收拾装备,迅速朝后退去。

但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了。

宓茶的脚下亮起一张绿色的风系法阵,她在收到禹国的新年礼物之前,便安排好了这次的作战。

她组织了一支风系法师小组给予她移动能力,又找到一支水系法师小组,为她施加防盾。

当禹军撤退时,宓茶立即浮空,她双手向外一扩,无形的死亡气浪朝四面八方轰然涌去,将下方仓促逃离的禹军收割于掌心。

阴影布下,撤回的禹军顿时看见了半空中的那道身影。

不论是低级的走卒还是高级的军官,几乎所有人心中都腾升起了一份极致的惶恐。

“是她!是百里觅茶!百里觅茶出来了!”

对于尧国来说,百里觅茶是战无不胜的胜利女神;而对禹国则恰恰相反,翻手之间门抹杀五万大军的百里觅茶在他们心中无疑是无法战胜的杀戮狂魔。

现在,这名死神离开了她的巢穴、朝着他们追了出来。

前一次的撤离还算是整齐有序,这一次立即乱了阵营。

下方的人声嘈杂混乱,挨挨挤挤,宓茶俯视着脚下,眯了眯眼,除了一片模糊的土黄色外,再也看不清其他东西。

她的眼睛不行了……

从床上醒来时,宓茶便发现了这一点。她的视力正在迅速衰退,超过五米的人物都看不清。

在使用第一次[群体复制]后,她的视野又暗了两成,已无法用肉眼看见底下的情形。

不止是眼睛,她的听力也在迅速降低。

出门之前,她尚且听得见附近的人和她打招呼,如今,数万禹军的奔逃惊叫声都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喝——”星汉杖爆发了新一轮的法光,宓茶开启了第二次的[群体复制]

随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艳阳当空,她却恍如置身于黑夜,四周无声,眼前无光,恍惚陨落至了深渊海底。

她保持着结印的手势,自第四次群体复制开始,宓茶的四肢便僵硬如木、无法动弹,纯靠下方的风系小组替她前行。

身体一点点地失去控制,但宓茶并不后悔。

她甚至都不再有前两次使用[复制]时的哀伤,身心皆充满了愤懑。

强烈的怒意随着[复制]一齐飙升,每使用一次[复制],那烧心烧肝的怒火便越甚一筹。

九国灭谷、e408被牵连流亡、十六年前禹国趁乱进攻……一桩桩一件件的旧事浮上了宓茶心头、占据了她的全身。

她似乎从未有过如此强大的恨意,即便是谷灭之时宓茶都未如此气愤过。

她隐约感觉到,这并非她的本意,而是[复制]所带来的负能量抢占了她的身心,不断刺激她的感情。

但这又如何呢?

即便这份怒火会将她焚烧成灰烬,那又如何?

她已经将后事安排妥当,没有遗憾。

禹国屡屡针对百里族,今日不战,日后也必定会战。

尧国短期内还无法和禹国匹敌,若她能以一己之力,将禹国倒退回三十年、四十年、乃至五十年前的军事水平,也算是死得其所,为这个国家和自己的宗族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

自她当上女王以后,总是疏忽了百里族,连族里的孩子都对她颇有微词。

如今一战,不仅是为了尧国的后续安稳,也算是她身为族长替百里族讨回公道。

何况杀人偿命,尧氏的那笔账总要有人来还,她先一步下去,也好消去郁姨和嘉嘉身上的血债。

视野越来越暗,宓茶索性闭上了眼睛,她不听不想,将[生命感知]开到最大,凡是感知到的禹军,皆被一一销毁。

当姬凌玉从西南赶来时,便看见了这样一幅荒诞如末日般的景象。

天空上乌云成旋,遮蔽了晴空。

乌云之下,一身金白的宓茶闭眼而立,如死神降临,她脚下伏尸无数,尸体纵横成山,把尧国的军队打得溃不成型,仅剩小股士兵慌不择路地逃窜。

天空上的百里觅茶背对着尧国,身后是欢呼呐喊的尧军;

可站在她对面的姬凌玉分明看见,百里觅茶的七窍皆是黑血。

黑色的血液从她的双眼、双耳、鼻腔、嘴角留下,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僵死的浅紫灰色,但她好似浑然不觉,麻木而愤恨地不断使用着[复制],没有丝毫节制。

“百里……”姬凌玉愣怔地呢喃。

“少将军。”她身旁突然出现一道绿影,姬凌玉扭头看见,就见术礽从和郁思燕的战局撤回,落在了她的身边。

术礽一把拉住姬凌玉的胳膊,“百里觅茶暴走了,这样的能力波动我也难以抵挡,快随我走!”

姬凌玉目光远去,她看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同胞尸体、看着四周逃窜救命的战友,又抬头看向空中双眉紧皱,七窍流血的宓茶——如此压倒性的胜利,宓茶那张脸上根本看不出半点兴奋,有的只是无尽的苦痛。

「小玉,抱歉,我怕是进入不了天极了……」

当再次看见宓茶时,姬凌玉终于明白了那时的百里为何要对她说抱歉、她又是怀着何种心情对她说的抱歉。

空中死气层层叠叠,如深海斡旋,将活着的生灵牵扯入内,方圆之间门,不见半分生机,全是压抑的黑暗。

如此下去,无须几分钟,整个尧国战场上的所有禹军都会被这些死气吞没。

一旦军队锐减,汉国必如恶狼反扑,其他列强也会趁机撕咬割肉。

短暂的沉默后,姬凌玉突然甩开术礽的手。

那束堪比阳光的浅金长发甩出一道决然的弧度,她飞驰而去,口中喊道,“替我转告父亲——凌玉对不起他,至少要对得起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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