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明察暗访探究竟 家书千里送姻缘

孝瓘和尉相愿一路沉默,策马扬鞭赶回了府衙。

相和站在府衙门口张望了许久,见公子回来了,赶紧迎了过来,接过孝瓘手中的马绳:“公子,饭菜都热着呢,我去叫人端上来。”

村子里带来的伤痛被小心翼翼的掩藏好,孝瓘神色如常:“带先生去用一些,我不饿。”

相和一听公子不吃饭,顿时有些着急:“公子,是吃过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不舒服我去把郎中叫来。”

“不用了,”孝瓘拦住相和:“我没事。长史可还在府衙?”

“在书房里,今天一天都在。”

孝瓘点了点头,朝着书房走去。

“先热着,一会吃。”尉相愿扔下一句话,也跟了上去。

相和一头雾水,发生了什么事?

书房内,张仲尊还在整理公文,昏暗的烛光照在有些消瘦的面庞上,忽明忽暗。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张仲尊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孝瓘和身后的尉相愿,似乎并不惊讶。

“县公回来了?”

孝瓘进了屋,“长史辛苦。”

“不辛苦,早晚都是要做的。”

孝瓘坐在椅子上,倒了杯凉茶,张仲尊定是知道那个村子的,所以才会将他们引过去。

“长史可认得雁门郡太守刘起?”

张仲尊道:“见过几次,不熟。”

“前永安郡太守和秀容郡太守呢?”

张仲尊拿着公文的手顿了顿,“前秀容郡太守年事已高,前年病故。同一年,前永安郡太守,后来的肆州长史,外出公干,赶上雨天路滑,马车走错了路,掉下悬崖,不幸遇难。”

都死了?还是同一年?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与刘起有关。

孝瓘慢慢品着手中的凉茶,片刻,缓缓说到:“城外穿过树林再往北走有一个村子,里面住了几十口人,长史暗中派人去盯着些,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闻言,张仲尊抬起头来看着孝瓘,眼前的少年气质温和,但目光却十分坚毅。此刻任由他看着,并没有因为他的逾矩而恼怒。

孝瓘问:“长史可有意见?”

“下官不知县公此举何意。”

孝瓘不答反问:“长史等到现在是为何?”

张仲尊沉默下来,的确是他故意将孝瓘引到那个村子的。这些年,刘起欺上瞒下,滥用职权,他曾多次建议斛律光彻查,但斛律光常年在外征战,刘启又十分会投斛律光所好,知斛律光厌烦州郡琐碎之事,因此雁门郡中之事刘起都处理的十分妥当,丝毫不用斛律光担心,甚至那些前来告状的人,刘起都十分“体贴”的将人挡了回去,为刺史大人分忧。

可是雁门郡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不能坐视不理,更不能愧对枉死的前辈们。于是他一直在等一个能救肆州百姓的人,可当他刚看到孝瓘时,心中很失望,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又怎么会体会百姓疾苦,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呢。可是后来渐渐地,他对孝瓘有些改观,尤其是孝瓘批注的公文,字里行间并不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于是他想试探一下,便将他们引了过去,又一直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就是想看看这个小公子见到了那些人会有何反映。

张仲尊退了一步,拱手施礼:“下官现在就去安排。”

孝瓘点了点头:“有劳长史。”

张仲尊起身:“时侯不早了,县公早些休息,下官告退。”

“长史慢走。”

待屋内只剩下孝瓘和尉相愿两人,尉相愿摇着他的羽毛扇子笑骂到,“这只老狐狸!”

孝瓘挑了挑眉:“长史年纪似乎与先生相差无几。”

尉相愿噎了一下,“小公子噎人的本事渐长。”

孝瓘道:“先生谬赞。”

“今日之事,先生有何看法。”

尉相愿道:“强征夫役之事,可不止雁门郡一处。只不过雁门郡早些年连年征战,人口锐减,又有一个好大喜功的太守,因此才最先暴露出来。小公子只查刘起,恐怕治标不治本。夫役之事,归根结底是陛下大肆修建宫殿造成的。”

“先生慎言。”孝瓘语气有些冰冷。

尉相愿不在意的笑了笑,他能看的清,小公子又怎么会看不清。

“小公子心如明镜,我也不必多说。但我还是要问一句,办了刘起之后呢,下一个刘起又该如何?”

孝瓘正色道:“先生研习圣人之道,熟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反之也应当清楚,在其位,当谋其政。我作为代肆州刺史,当前要做的,是肃清肆州地界。”

“在其位,当谋其政?”尉相愿细细咀嚼这七个字,半晌,哈哈大笑,“小公子之才能,令人佩服。既如此,身为小公子谋士,我也当为小公子尽力。”

尉相愿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吃饭去,明日还要去雁门郡。”

孝瓘眉头微微舒展,“辛苦先生了,可是先生不能去。”

知他者,尉相愿也。刘起是一定要查办的,今日之事,定瞒不过刘起,既然如此,他就先下手为强。他在明,就需要有人在暗。可是尉相愿不行,他这几日经常外出,很容易被认出来。

他需要另一个信任之人暗中查探此事。

这时,相和敲门进来了。

“公子,王姨娘的家书。”

相和将一封厚厚的书信交给孝瓘,还偷偷打量了一下,见公子并没有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

这么厚的书信?莫非出了什么事?

孝瓘赶紧将书信拆开,足有五六张纸。孝瓘一页一页看过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王氏还在张罗着给孝瓘娶妻,这回更是直接画了几个画像来,问他相中哪一个了。

“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都是大家闺秀啊!”

尉相愿站在孝瓘旁边感叹,伸长脖子偷看。

“荥阳郑氏?”听到荥阳郑氏,相和十分兴奋,“王姨娘说荥阳郑氏家的嫡长女秀外慧中,和公子是天作之合!”

孝瓘没有在意二人说什么,而是在仔细的看家书。信是二哥执笔的,京城一切安好,提到亲事,二哥也是一笔带过,可能是拗不过王氏,只好把画像一起寄了过来。

孝瓘将信收好,相和来的正好,他有事要安排相和做。

“相和,明日你出去暗中打听一下关于刘起强征夫役的事,看能不能找回些有用的东西。”

相和生病一直没有出去,一时半会不容易被发现,让他去打探,最合适不过了。

相和见公子面色严肃,便知事情的重要性,“公子放心,相和一定能办好。”

“嗯,此事牵连雁门郡太守,你要小心些。”

“是。”

无论什么事,只要是公子交代的,他就算豁出性命也一定能完成。

孝瓘点了点头,累了一天,这会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顿时觉得有些饿了,于是招呼二人去吃饭。

尉相愿走在最后头,拽了一下相和,小声问:“娶哪个?”

相和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尉相愿撇了撇嘴,过了一会又拽了相和一下:“小心点。”

是夜,孝瓘躺在床上,脑中不断回想起城外村子里的残垣断壁疮痍满目。以前,他在书上读到民不聊生,读到赤地千里,可远远没有今日亲眼所见让人震惊和痛心。然而,更让他痛心的是老者眼中那抹失望,对生活的失望,对朝廷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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