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阿穆尔

阿什纳吉突然站起来,喝退了面红耳赤的虬须将军。他们是来要挟大祁封贡互市的,并不想与大祁交恶,所以荣晋不能有半点闪失。

虬须将军无处发泄气得脸都绿了,荣晋继续取笑他,看着他脸色由绿变紫,更加好笑。

“小子,你要是我家儿孙,非得挨揍不可。”阿什纳吉都看不下去了,无奈道:“你是大祁皇帝的皇子,来到北漠军就是尊贵的客人,要是磕了碰了,别人说会我挟私报复。”

虬须将军虎眼一瞪,咆哮道:“怕磕了碰了,那就比骑射,还能从马上掉下来不成?”

“比就比,怕你不成!”荣晋道。

阿什纳吉思虑了一会,环视一圈帐中:“既然殿下说比,那就比吧。我也不欺负你年纪小,我帐下所有的年轻将领,随你任挑一位。”

荣晋也看一圈对面那些面红耳赤的北漠将军,也毫不客气道:“听闻大汗的长孙阿穆尔台吉,骨格魁梧,膂力强壮,最善骑射,本王早想领教了。”

“哈哈哈哈……”北漠人发出一阵爆笑,笑荣晋自不量力,阿穆尔只有十七岁,一副铁胎弓使得出神入化,可以百步穿杨。

“孩子,你听闻的不错,阿穆尔天生神力,他的骑射是我亲自教的。”阿什纳吉也忍笑吩咐左右:“叫阿穆尔来。”

阿什纳吉的长孙阿穆尔,不同于阿什纳吉那样长相猥琐,反而很夺人眼球,不同于徐湛这样白净俊俏的男孩,阿穆尔身材高大,宽肩窄腰,五官如刀刻,双目像星芒一样闪烁,一身皂袍软甲,足蹬鹿皮软筒靴,锋利的目光扫视四周,举手投足中透着一股狂傲。

听到荣晋要跟他比骑射,阿穆尔皱了皱眉,目光闪烁了一下,但随即答应下来,他身边的亲兵却突然仰着脖子用蒙古语跟阿什纳吉说:“台吉不能射箭……”无广告网am~w~w.

话音未落,阿穆尔扬手一鞭将他打倒:“有你说话的份!”

文官们吓了一跳,殿下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能跟这种性情暴躁的人“武斗”呢。再看荣晋依然挂着势在必得的微笑,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荣晋和阿穆尔来到校场,校场上点燃无数火把,亮如白昼。

阿穆尔亲自为荣晋挑选了一副弓,打量着荣晋挑衅道:“它叫萨日,汉语里月亮的意思,怀王殿下,拉得开我的萨日弓吗?”

荣晋接过来颠了颠,果然沉的压手,他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箭尾卡在拇指食指之间,拇指扣弦,在一众北漠人讥讽的目光下,猛地拉满了弓,对准阿穆尔。

北漠人惊慌失措,纷纷拔出刀剑,又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半步。阿穆尔岿然不动,却也掩饰不住目光中一瞬间的惊吓。

荣晋笑了笑,转了半个身子,一松手,羽箭倏然飞出,像流星一样划破天空,砰地一声狠狠扎在百三十步之外阿什纳吉中军大帐的帐顶。

北漠人顾不得发怒了,萨日弓在北漠军中有些名气,至少北漠军中能拉开它的人可数,荣晋小小年纪能将它拉满已经已经很难得了,百三十步,是弓箭的极限射程,从这么远的射程看帐篷顶就是蚊子那么大的一点,荣晋能一箭射中总不至于是蒙的。

以徐湛为首,荣晋身后的随从们开始叫好。

阿什纳吉干咳一声掩饰尴尬:“既如此,就开始吧。”

双方约定,在校场树起两个箭靶,两人各背九只箭,从一百步外同时拔马,同时拉弓、射箭三次,比九局,以中靶心多者为胜,由刚才那位虬须将军充当裁判发号施令。

双方屏息凝神,火光中,只见两人拔马出阵,骏马嘶鸣声中,三支箭依次射出。阿穆尔的箭在靶心偏上的位置一字排开,而荣晋的箭,只有一箭稳稳的扎在靶心上,另外两箭,竟然生生射穿了靶心。

大祁一方沸腾了。

朝中臣工大多不知道,荣晋的骑射在重文轻武的大祁算是顶级的了。皇帝从小重视他的教养,为他延请技艺最精湛的蒙古师傅教他射艺、骑术、拳脚,而荣晋本人,对经史子集兴趣缺缺,尤爱练习射箭,他从小朋友不多,无聊时喜欢用射箭打发时间。

二番射,阿穆尔的箭在靶心偏下的位置上一字排开,荣晋的三支箭则呈品字排,之前的一支正在其中。

北漠的官兵们嘶吼着,给阿穆尔加油打气。

三番射,荣晋只发了一支箭,阿穆尔却突然滑了弦,一箭扎到不远处的地上,然后一个跟斗从马上摔下来,捂着肩膀滚了半圈。

众人惊骇的围上来,连荣晋都勒紧缰绳停下来察看。

阿什纳吉拨开众人走到阿穆尔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扯碎了右臂的袖子,众人唏嘘不已,阿穆尔皂色的袍子看不出异样,白色的中衣已经被鲜血浸透。

阿什纳吉很生气,说了一长串的蒙古话。阿穆尔垂下眼睑显得无比温驯,也低声说了句什么,只见阿什纳吉暴怒,拾起地上的鞭子劈头盖脸的抽了他好几鞭,鞭鞭狠辣,撕破他的衣服,见了血,阿穆尔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荣晋打了个寒战,一向埋怨父皇治他太狠,原来北漠人是这么管教儿孙的,像抽打一个无知无觉的畜生。

阿什纳吉扔开鞭子,对荣晋道:“你们赢了。”

荣晋将萨日弓递还给阿穆尔的亲兵,反而谦逊起来:“台吉身上有伤,孤胜之不武。”

北漠人纷纷对荣晋刮目相看,即便阿穆尔身受重伤,荣晋精湛的技艺依然不可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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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谈判,孤势在必得!”回到荣晋下榻的帐篷,荣晋的喜悦溢于言表,连徐湛都显得很兴奋,秋夜有些寒凉,荣晋吩咐下人温一壶葡萄酒来。

两位随行的官员跟进来,惊魂稳定,脸色苍白:“殿下啊,吓死为臣了。”

荣晋特鄙视的看了他们一眼,徐湛笑着解围道:“两位大人,殿下岂是不知轻重的人,他这样做,一者为了试探阿什纳吉的态度,二者故作轻浮暴躁之态,以麻痹他们,在谈判时对我们掉以轻心。”

两人恍悟:“怪不得……阿什纳吉虽然态度强硬,却不敢伤害殿下。”

荣晋道:“依我看,阿什纳吉并不想与大祁交恶,许阁老说的对,他们没有一统中原的志向,只想抢抢东西,再勒索些好处罢了。”

两人欣喜的点点头:“好好好,如此,便成功了一半。许阁老给出的底盘就是封贡互市,只要他们肯退兵,先答应他们一切要求。”

酒上来,四人坐下聊了聊明天谈判的细节。推杯换盏,喝的醺然,两个官员便告辞回去歇息了。

帐篷里恢复了安静,荣晋低头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徐湛先开了口:“阿穆尔身上有伤,殿下事先知道。”

“什么都瞒不过你。”荣晋睨了他一眼:“咱们自出城一路走来,除了禁军、侍从、侍卫等一百三十位随员,还有二十七名千从卫在暗处保护侦察,是关佥事的心意,他们皆是京城最顶尖的高手,像影子一样来去无踪。”

徐湛张了张嘴,恍然大悟。

“过几天是阿什纳吉的大寿,阿穆尔昨天一个人偷偷跑进山林,想猎一只黑熊作寿礼,结果被黑熊抓伤了右肩,据说伤得很重,深可见骨。”荣晋唏嘘着摇了摇头:“伤成这样还能拉弓骑马,真是条汉子!”

“你还不是一样。”徐湛冲荣晋一直藏在桌下的手努努嘴:“打一回来右手一直在抖。这等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比法,是否对自己太残忍?”

荣晋苦笑,右臂颤抖着动都动不得:“那副月亮弓果然厉害,就算他不倒下,我也真的拉不动了。”

夜晚,荣晋右臂疼的睡不着觉,听到帐外隐约有箫声传来,便强撑着起身想去外面走走。北漠人并不敢限制他的自由,只派了几人跟在他身后保护他的安全。

荣晋寻着箫声走,不知不觉来到刚刚比试的校场,火把已被熄灭,军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就着暗淡的月色,荣晋看到旗杆下倚坐了一个皂衣少年,一身狂傲之气尽退,显得孤独落寞。

“阿穆尔台吉。”荣晋走上前。

阿穆尔放下手中的箫,挥退跟随荣晋的士兵,拿起身边的酒壶灌了口酒。

“你身上有伤,不该喝酒。”荣晋在他身边坐下来,劝道。

“嗤……”阿穆尔哂笑:“大祁的男儿,真骄矜。”

荣晋没生气,总觉得利用了他,生不起气来,拎起地上的酒壶闻了闻:“这是什么酒?”

“羊羔酒。”阿穆尔道:“喝吧,喝一口就不疼了。”

阿穆尔是行家,荣晋用力过猛拉伤右臂的事实很难逃过他的眼。荣晋仰头喝了一口,火辣辣的灼烧了咽喉,进入腹里,肝肠都是热辣辣的,手臂果然疼的轻了。

荣晋随口夸赞:“你汉话说的真好。”

“我娘是汉人。”阿穆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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