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章 抄家

陆时回到侯府时,家里已是另一番景象。

荣十三从内走出,道明来意,请他去宣抚司回话,这日风大,头顶的门房顶上有什么东西被刮的猎猎作响,他举头一看,房顶竟树起一面大旗,上书:讼冤之纛。

陆时浑身汗毛骤起,“举旗”是大忌,意同谋反,这还得了!他撇下荣十三闯入门房,揪扯着小厮便是一记耳光:“谁让你们树旗的!快放下来!”

“且慢!”荣十三慢条斯理道:“陆侯,举旗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明白吧。”

“混账,”陆时呵斥那小厮,“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小厮被打蒙了,结结巴巴的回话道:“是……是夫人。”

“夫人?”反手又是一记耳光,陆时怒喝:“夫人连这四个字都认不全,哪里懂得这些?”

“是……是明先生传夫人的话,举旗讼冤明志,证明侯爷您是冤枉的。”小厮吓得跪在地上。

“明玖?他人呢?”陆时问。

众人环顾四周,确实找不见人了。

“门外全是千从卫,一个大活人能遁地了不成?”陆时怒火中烧,非要找到明玖不可。

他瞥见荣十三冷眼旁观的样子,哀求道:“十三爷,家人们糊涂,做下这等荒唐事,十三爷通融则个,让他们把旗子放下来。”guwo.org 风云小说网

“光天化日,来往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陆侯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有什么话跟我们回宣抚司再说吧。”荣十三不为所动,喝令身后力士:“带走!”

千从卫将陆时带走的消息不胫而走,老太太除了哭还是哭,林家上下乱了套。

将老太太交给姨娘照顾,林知望兄弟及曹氏欲去同僚和京城官眷家里打探消息,徐湛回来时撞上父亲,正欲开口,被林知望抢了话头:“你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回来有话问你。”

徐湛张了张嘴,只是恭声应是。

他们便匆匆出门去了。

陆府窝藏侵犯和举旗的行为无疑是激怒了天子,夜幕降临,火把将陆府门前的街道照的亮如白昼,陆家上下百余口人全部圈禁,连夜抄家。一时间凄风惨雨,悲切泣涕哀嚎声不绝于耳。

林知望阴沉着脸回府时,已是后半夜上,徐湛一直在书房枯坐着,等着回他的话。

“我不知你从中做了什么,即便问了,你也未必对我实话实说。”林知望额头青筋凸起,强忍愤怒:“你现在回房,陆家转危为安之前我一个字也不想听。”

徐湛面色平静,躬身退下。

跨出书房的一瞬间,他听见他为父亲备好的热茶连杯带盏碎了一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三日后,陆时被交由三法司会审,因其不但逾制建宅、窝藏侵犯、行举旗谋逆之举,还在家中抄出几封与秦王互通的信件。

秦王谋逆是密案,涉及皇家尊严,对外只称秦王暴病而亡,可越是隐秘的事物越容易惹人猜想和非议,故而朝中早有了秦王密谋造反被诛杀的说法,如今从陆时家里搜出与藩王的通信,真可谓举朝震惊了。

徐湛同样错愕,错愕的同时更多是后怕,他没料到关穅如此心狠手辣,伪造致命的罪证嫁祸陆时,将他一击致死。幸而秦王的死因是未曾公开的秘密,否则单凭这几封信件和陆林两家的关系,一旦坐实谋逆,林家也休想摆脱干系。

林知望本命下属替他去吏部告假,要去为陆家疏通关系,闻讯缓缓坐回椅子上,再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了,夺爵毁卷是必然的,怕是性命也难保了。一整天魂不守舍挨到散值回家,家里的天都要塌了。原是林知恒同家人说话时被老太太听了去,哭昏了几次。

林知望责怪的看着他,欲入内宽慰母亲,被他一把拉住。无广告网am~w~w.

只听他神色忧虑,低声道:“哥,陆家的事,不会同湛儿有什么关系吧?”

林知望一怔,失口否认道:“同他有什么关系?”

“他这几日举止反常……”

“他什么时候正常过。”

林知望丢下一句,便去见母亲。

老太太三天三夜没有歇好,面色苍白,两眼直勾勾望着床顶的帷幔,娘家遭此滔天巨祸,如剜心般痛苦。大夫来了,留下安神的方子摇头离去,心病还须心药,可这次谁也赦不了陆时的罪,救不了陆家人了。

老太太打翻林知望手中的汤药,哽咽着说:“都是报应……”

“娘,别说了。”林知望示意下人入内清扫,温言宽慰道:“您踏踏实实把病养好,外面的事有儿子们呢,事情还没有到万劫不复的地步,您的身子垮了,林家才是塌天了。”

“你恨娘吧?你们都恨娘……”老太太泪眼滂沱:“那个小狼崽子,早就巴不得我去死了。我跟你说过,养不熟的……”

“您老说哪里的话,湛儿怎会这么想?”林知望从下人手中接过新的一碗汤药,可他也知道,自从老太太病倒后,徐湛没有踏进这道门一步。

林知望这些天总在有意无意避着徐湛,太多疑问想要跟他证实,可既怕他说谎,又怕他实话实说。

一个月后,陆时因私通藩王、窝藏钦犯被判秋后问斩,褫夺所有宫秩、玺书、诰命、田地、私产,只留给亲属家眷在老家的一处宅院和几亩田产。老太太闻讯昏厥过去,全家人抚胸拍背乱作一团,待醒来时,便两眼呆滞,迷迷糊糊记不清往事了,拉着林知望兄弟唤着她娘家侄儿的乳名,满脸慈爱的笑容,令林知望背过身去黯然垂泪。

陆家亲眷被抄家圈禁时,陆时的长子绝食求死未成,其妻投井,由于荣十三的不近人情,尚在襁褓的幼孙因没有奶水被活活饿死,当中惨状无以言表。

徐湛收到了林旭宁的来信,先是问候了祖母的状况,对舅公一家获罪表示哀痛,后又婉转的表达,由于陆时的前车之鉴,朝中反对募兵的武官纷纷偃旗息鼓,募兵制的推行格外顺畅,东南沿海的安宁指日可待。徐湛默默将信件烧毁,生怕第三人看见,生出别的事端。

老太太的病情时好时坏,林知望兄弟只得告假在家侍疾,这日晌午,丫鬟慌慌张张的闯进老太太卧房,林知望示意她悄声,便留下林知恒独自出去。

是何明来传话,大老爷和三老爷从韫州老家来了,此刻已到了花厅!

林知望大惊,忙喊上知恒一起去前院。

何明边走边道:“大老爷三老爷得到消息,说三少爷犯了错,您要将他逐出家门,三少爷伤心之余要辞官回乡,大老爷急了,顾不上派人来信,让三老爷、三爷陪着走水路进京。我说压根没有的事,两位老爷偏是不信。” m..coma

林知恒忍不住插话:“我就说湛儿近来举止反常,大伯七旬高龄,这玩笑开得大了,您可真得管管了。”

“将徐湛叫回来。”林知望沉着脸道。

“三少爷在家,这就派人去喊。”何明道。

二人片刻不敢耽搁,疾步去花厅拜见两位长辈。

大老爷须发花白,幸而身体还算硬朗,韫州到京城一路舟车劳顿,竟还有力气数落他们兄弟不懂得治家。

林知望规规矩矩垂手恭立着,待大老爷将一腔怒气泄完,才赔了笑解释道:“大伯息怒,不过是气头上的几句狠话,这孩子记仇了,竟还学会从老家请援兵了。连累大伯、三叔劳心受累,实在罪无可恕。”

三老爷这才开口道:“老大,管教子弟不能一味压制,湛儿是林家这一辈最有出息的孩子,大凡这种孩子都是桀骜难驯的,你小的时候有多顽劣,家里的狗看见你都哆嗦……”

话音未落,徐湛来了,林知望隐忍再三,待他一脸淡然给三位长辈磕头请安后,才吩咐何明去请家法。

“混账东西,怪我近来太过姑纵于你,纵的你目无祖宗家法!”林知望呵斥道。

徐湛抬头看了看父亲,默不作声。

“老大。”三老爷劝阻道:“你先慢些动怒,把话问清楚。”

“湛儿,你也太顽劣了。”大老爷用拐杖杵地,劝道:“今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你爹动家法,谁也救不得你。”

林知望听到大伯将此事定性为“顽劣”,显然有回护之意,心中一阵无奈,正如三叔所说,徐湛是这一辈最有出息的孩子,少年登科,金榜夺魁,身上担着整个家族的未来,他说要辞官,便惹得老家长辈不远千里进京相劝。可眼下林家正处多事之秋,陆家被抄,老太太重病,徐湛到底在想什么,想做什么,他却一无所知。

众人劝说下,徐湛终于开了尊口。

“眼下有一件重要的事,徐湛调查数载,终于有些眉目,不得已编造谎言,请族里三位长辈来京做个见证。烦请各位同徐湛移步祠堂,待将事体与各位长辈分说清楚后,徐湛任凭家法处置。”

几人面面相觑,林知望很有些不好的预感,什么事情可以让他调查数载,还要请族老来做主,难道……

林大老爷沉吟片刻,又见徐湛一脸肃然不像在调皮犯浑的样子,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便看着徐湛对林知望道:“老大,开祠堂吧,看看这孩子究竟有何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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