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得手

以杨过现在的武功造诣,当然将裘千仞的种种反应都看穿了。

他若是为求稳妥,那么只需在双方掌力相交之时,第一时间撤掌。

再借势退后几步,说句“裘帮主铁掌功夫果然了得”之类的客套话,那么以裘千仞的身份,绝不好意思再上前索战。

在场都是见识高明的成名人物,看到杨过这么年纪轻轻一个少年人,竟能和裘千仞硬交一掌,而好整以暇,都会称赞不已。

韩将军这等表面憨厚实则十分精明的人物,自然也能看出杨过不容小觑。

但杨过偏偏不采取上述比较稳健的做法,而是故意将蛤蟆功掌力用老了,给裘千仞加催功力的机会。

直到裘千仞手掌越来越显得漆黑,乃至双方手掌交锋的上方处,已开始有黑气弥漫。

直到裘千仞脸上由白转红,由红转紫,由紫而又变得漆黑无比后不再变化,可见其是动了真格,催动了大部分真力。

杨过这才假作不支,后退几步,咳嗽三声,再舒缓了呼吸,说道:“裘帮主,您内力果然高强,晚辈甘拜下风。”

这话给足了裘千仞表面上的面子,但在场都是何等人物,纷纷想:

‘西毒欧阳锋一脉的功夫果然了得。这少年虽自认下风,可瞧裘千仞脸都胀成黑炭了,这上风占得着实不容易。’

或想:‘本以为裘千仞的铁掌功夫能有什么独到之处,没想到硬碰硬和这么个小朋友对掌都这么吃力,看来不过如此。’

他们原本鉴于裘千仞铁掌功夫威名远扬,都敬他三分,这时候见了实战表现,又难免生出些轻视之意。

裘千仞明明是将杨过一掌震退的那个,可由于偶像包袱太重,导致此时反而下不了台。

他羞红了脸万幸此时脸黑瞧不出,待要上去再和杨过打过找回场子,又拉不下这个脸来。

幸好这时候韩将军又出来救场了。

“啪啪啪”。

韩将军鼓几声掌,说道:“果然精彩,我这莽汉虽不懂内功高手的深妙门道,却也看出二位刚才双掌相对,危机暗伏,激烈无比。

裘帮主的武功轻功我是见识过的,当真是出神入化。徐公子能和他战成这样,看来也是少年英雄,勇猛无双。金轮上人,您觉得如何?”

前面那些都是缓解裘千仞尴尬的客套话,他不懂武功,又能看出个什么好孬来?

成不成,还是得看在场武功最高的金轮法王怎么说。

金轮法王亦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虽是和尚,却贪功名好武勇,和裘千仞这同来投靠的高手向来暗暗争竞,关系不睦。

这时候见裘千仞出丑,金轮法王落井下石道:

“裘帮主武功当然是极好的。但徐公子这般年纪,掌力几乎和裘帮主持平,西域白驼山家传的蛤蟆功,确实厉害。”

被说成与小朋友功力持平,裘千仞闻言只气得花白胡子都要立起来,但不好当场发作,只得冷笑一声,道:

“金轮上人说得没错,徐公子的蛤蟆功掌力了得,以我看来,几可比拟您的龙象般若功,假以时日,我们都不是他对手了。”

金轮法王被拖下了水,心中恼恨,脸上仍是高僧模样,淡淡道:“未必,未必。谦虚,谦虚。”

那韩将军精明无比,听他们这么说,已大略知道他们二人虽然相互拆台,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便是杨过即“徐公子”的表现,毋庸置疑。

他笑着看向杨过,说道:“徐公子如此年轻,建功立业的日子还长的很呢。便在我们军中住下,多和本将军亲近亲近。”

杨过知道到这时候此行已可说成功了一半,心里一喜,作出少年人那种渴望有所作为的样子来,应道:“得仰仗将军栽培。”

韩将军显然对这种有上进心的小伙子很感兴趣,概因这种年纪的少年较好利用。

令杨过惊奇的是,韩将军忽然朝中间虎皮椅上坐着的白袍女子看了看,目光众有询问的意思。

那女子点了点头,首次开口,道:

“恭喜将军,又收获了一员猛将。这位公子一看即知是人中龙凤,他日定非池中之物。”

韩将军笑哈哈说道:“连您都这么说,看来徐公子必不会让我失望。”

绝美女子不再说话。

帐内无人再说话。

沉默许久。

韩将军突然道:“我们三个月前对襄阳发动总攻以来,虽然没想短期内真能攻克襄阳城,可战况实在是太令人沮丧了。

我们与守军共在城外发生大大小小三十余场交锋,败多胜少,死伤惨重。”

说到这里,一直眉宇舒展的韩将军突然额头起了褶子,长叹一口气,道:“再不能取得一场大胜,恐怕,嘿,恐怕我这讨贼将军,做不长久喽。”

话题有些沉重,在场虽然个个是高手,可都如同被暗器打中,一时间沉吟不语。

杨过没想到自己刚被认可,就能参与到这等机密议题中。感慨韩将军用人不疑之余,知道已被视作亲信,刺杀得手机会又大了些。

最终,魔教的上官长老嘀咕道:“襄阳城有郭靖在,要打一场胜仗,却真不容易。”

这么一说,立马有人不服气起来:“那郭靖再厉害,终究不是神仙,我瞧法王的武功便不下于他。

下次再有对阵,咱们以法王为首,一同将郭靖牵制住便是——甚至想法子把他给除去了。”

韩将军道:“哎,若郭靖只是武功厉害,我们如此多的好汉在此,又有什么可惧他的?然而行军打仗,未必只和武功有关。

郭靖是天生的打仗天才,或许,是他的夫人那位黄蓉黄女侠在旁出谋划策,襄阳城兵士个个勇猛,战阵无敌。用兵也是变化莫测,难以琢磨。

郭靖偶尔领小部队出击,甚或自己一个人屠戮我方兵士,总能找到我们应对不及的薄弱之处,防不胜防。

这几月来他接连突袭我们几支部队,以损失数十人的代价,杀伤数百上千人后扬长而去。如今兵士们皆闻之丧胆,士气低落。”

听到这里,杨过想到郭靖和黄蓉曾得到岳武穆的《武穆遗书》,带兵打仗乃至操练兵士的学问应该是从这里面学的。

只要从中能学到岳武穆这军事天才的几成,那寻常将领怎么可能会是对手。

说到行军打仗,在场众高手却都是门外汉了,听到这里面面相觑,不知再如何接口。

韩将军要讨论打仗的事情,本也该找部将军师去谈,可他心中焦虑,便随口和高手们商量,想看看这些神通广大的武林人物有没有法子。

众高手来来回回,所说还是如何凭武功将郭靖、黄蓉夫妇杀了;如何凭武功以一敌百;几大高手共同跳上城墙,里应外合之类。

这些说法显然是不懂军事之人的纸上谈兵,那将军连连摇头,知道都不可行。

虎皮椅上的白袍女子静静听着,脸上表情令人琢磨不透,令杨过更加好奇,这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那吐蕃高手此时突然说道:“韩将军勿要焦急,我收到鸠摩国师书信,我们吐蕃已和你们圣上达成了协定,将支援两万精兵到襄阳城来,料想这月内就能抵达。”

韩将军闻言大喜,道:“当真?”

吐蕃高手点头。这种消息按理不会有假,韩将军心里实喜。

段延庆也道:“西夏一品堂近日亦会派出千人部队赶来襄阳,个个是习武多年的好手,能以一当十,以之冲锋拔坚,无往不利。”

韩将军更喜,道:“能得吐蕃、西夏这两只援军相助,如虎添翼!”

杨过听到这里,心里又加深了要刺杀这韩将军的决心,以及站在郭靖这边帮他守襄阳的决心。

之前杨过对南北对峙没有什么感触,只是因为“郭伯伯”的关系、以及第一次下终南山后沿途游历听几位有识之士说过北朝负面的话,所以想到杀这韩将军当作见面礼。

此时眼见北朝这般勾结番邦异族,看来北朝皇帝当年以出卖华夏起家的传闻是坐实了。

哪怕现在,吐蕃、西夏乃至金轮法王所代表的蒙古,应当也和北朝有利益交换,因此才肯这般尽力援手。

这位北朝皇帝究竟是谁?韦小宝说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人物,说千万不要惹上这人,这人当真这般厉害吗?

杨过想不了那么远,没有为天下苍生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的圣者觉悟。

他只是看见自己觉得不对的事情,在能力范围内管一管。

他只是想成为武道强者,行走在这座江湖里的时候,可以有任性的资本,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做喜欢做的事情。他只是想,有能力保护自己在乎的东西,和人。

杨过想着旁的事情之时,韩将军和众高手们再商量了怎么对付郭靖,怎么打胜仗,怎么才有机会攻破城门。

但最终也没有探讨出个所以然来。天色渐晚,有兵士送来丰盛饭菜,摆在帐内长桌上,众人边吃喝边聊,又道是帮杨过接风,纷纷敬酒。

杨过年纪虽轻,可刚才和裘千仞对掌显露出不俗实力,赢得了尊重,这本就是凭实力说话的世界。

那名着男装的女子出军帐而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无论谁来敬酒,杨过都一饮而尽,他此时内力深厚,身体把控自如,除非自己想醉,否则总能保持意识清明。

觥筹交错,晚宴很快过去,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大伙将有关攻打襄阳城的烦心事都抛到脑后,心满意足告辞离开。

韩将军已喝得酩酊大醉,或许可能是故意作出这样子来体现他和众高手是诚心相交毫无保留。起码他没有忘记让人引杨出去休息。

休息的地方是一处小营帐,在军旅里床是奢侈的东西,姑且算那几块木板是床吧,幸好杨过也没有想过要真的睡觉。

茅厕自然也是不会有的,行军打仗,任何暴露行踪的东西都要捂得十分严密,挖坑埋好,但气味不会说谎,弥漫在空气里,刺激鼻黏膜。

杨过就地打坐,但不敢像以往一样配套吐纳吸气——这会吸的只能是浊气,感官通明,等待时间流逝。

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时光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黑夜确实是永远不让人失望的如期而至。

杨过走出营帐,来到那处被几千兵士围绕守卫着,最大的中军帐。

黑夜之时守备其实更加森严、警惕,也更加不客气,看见杨过靠近,他们高举兵器,示意驱逐。

杨过道:“有要事求见韩将军,烦请通报。”

当然不会有人肯通报的,不格杀勿论已是好的了。总算有个副将认出了杨过是刚才韩将军的座上宾,说道:

“将军已经休息了,公子明日听他召见吧。”

似乎已无计可施,但杨过本就不指望他们真会依言通报。刚才说话时,暗中束内力成线,使了个传音入密的手段,中军帐里的那位韩将军应当能听见。

过一会,豪爽的韩将军那豪爽的声音果然传出来,“徐公子有要事要找本将军商议?刚才宴席上为何不听你提起?”

杨过隔着密密麻麻的大队士兵,朗声道:“事关机密,不敢在人群中泄露。家师在终南山上探知到全真教道士们动向有异,似乎和襄阳城有关…”

全真教一万余名道士,个个身怀武艺,的确是不容忽视的一股势力,若是和丐帮一般彻底倒向襄阳城方面,影响巨大。

韩将军不疑有他,但还是不会让自己置身于任何可能的危险境地里,他低声吩咐旁边一名亲兵,道:“去请金轮上人、裘帮主二人过来。”

这两人是他绝对信得过的,有这二人在旁,他便可以安然在帐内接见杨过,听取有关全真教的消息。

但杨过身子已经飘起来,如仙人飞升,腾空后踩着众兵士的头,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疾掠过去。

三十步的距离之外,瞬间便到了韩将军面前。

韩将军感觉出了不对劲,一边往身旁亲兵后面躲,一边则安抚杨过,“徐公子,你刚才说全真教的道士怎么样?不妨咱们坐下来,好好商讨?”

杨过道:“我不姓徐,我是编造的我姓徐,编造的我是欧阳锋徒弟的身份,我不是来投靠的,我是来刺杀你的。我说完了,你死个明白。”

长剑精准穿过几十名亲兵,将韩将军的人头割了下来。

杨过再飘身过去,将韩将军人头提在手中,迅速跃起,以神行百变的绝妙轻功,消失在黑夜之中。

左近没有高手拦阻,所有兵士望尘莫及,加之主帅被杀,乱成一团,嘈杂慢慢扩展,直至震天喧闹声响彻整个军队之中。

杨过只是提着韩将军的人头,朝襄阳城方向全力奔驰而去,直到在路上遇见,那位中军帐里虎皮椅上坐着的男装白袍绝美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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