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入局

有前面几个领头羊打样,后面跟随过去的人也就愈多。大多数人归根结底还是来看人破解珍珑棋局的。

虽然刚才又是冰火交加又是激光气剑的打起架来似乎比下棋要有意思的多,可事到如今总也要上山去瞧瞧。

只有少数嗅觉敏锐的人感受到了些许的异样,尤其黄裳和那道童下来之后。

他们虽然爱凑热闹,但还是及时在擂鼓山下打了退堂鼓,总还是觉得回家抱老婆比较自在,没必要跟着一起冒险。

杨过也一直在琢磨着那道童的身份。这个世界的逍遥派显然比原天龙宇宙里要奇妙许多,丁春秋暗算无崖子的剧情未必发生了,珍珑棋局里究竟包藏着什么,猜想不出。

但还是要去看看的,人生嘛,存在的意义就是体验未知的东西,要是学成了一生的本事反而束手束脚,苟且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上山吧。

风光秀丽,景色美好,虽不及嵩山险峻,但山间云雾缭绕,另有情调。

那道童打头,缓步走着,但无论后面的人如何赶超,总超不过他。

到峰顶时,见雅致木屋几间,众人不是建筑方面的行家,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觉得于此处有此摆布,寥寥但布局恰到好处。

木屋外摆着石桌石凳,都是耳聪目明的江湖翘楚,远远瞥眼可见桌上摆有木棋盘、玉石子,棋盘上黑白棋子密布,似乎一盘棋已到了收尾阶段。

段誉倒却是甚喜欢下棋,此时对那道童说道:“小道长,聪辨先生邀人来要破解的珍珑棋局,便是眼前所见吗?

不过,寻常珍珑一般子力不多,似这盘棋已快下完了还要人破解,究属少见。”

那道童淡淡道:“段公子可要试上一试?”

段誉道:“不敢推辞。”

他们二人在前,其余人在后,当下道童挽着段誉衣袖,并肩走向棋盘。

道童拉着他在棋盘前坐下,落下一子。

后面的人陆续到场,见段誉这书生气极重的公子坐在石凳上已和那道童下起来了,都驻足观看。

丁春秋悄悄从人群中走出,朝一间木屋走去,那木屋忽然打开,一个迟暮老人将他迎了进去。

杨过斜眼间隐约看见室内除丁春秋还有四人。

一位须发皆白长相俊美的男子,还有和四大恶人同来的轻纱蒙面女子,还有一位身形矮小约莫八九岁的女童。

杨过和这女童对视一眼,忽然心里一动:这小女孩眼中慧光充盈,看起来比大多数活了一辈子的凡人还要睿智。

脑海里浮现出灵鹫宫天山童姥的形象来。

若没有猜错的话,逍遥派的人应该都已聚在了此木屋之中。

今日他们究竟有什么用意?

如果无涯子没有被丁春秋偷袭暗算,这个世界里,逍遥派摆珍珑棋局究竟是为了什么?

除了杨过外,慕容复、鸠摩智都察觉到丁春秋突然离众而出。

但他们已看出此次珍珑棋局邀约并不简单,不愿多生枝节,只想专注于棋局之中,看有没有机会得到什么机缘。

就算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据闻聪辨先生苏星河文武双全,擅长各式奇巧技艺。

鸠摩智想要结交苏星河,看有没有可能得到什么武功秘籍。

慕容复则想到,聪辨先生钻研机关算数有成,于战阵之中或许大有用场,和他打好关系,日后有用。

他们于是看向段誉和道童的这盘棋。

段誉执白子,苦思良久,总算落下一子。

慕容复、鸠摩智、段延庆等人都是十分聪明的人物,于棋奕一道大有见地,看到段誉此一落手,不由得心里暗叹:

“这呆子一身呆气,可棋力倒真不错,换我坐那里下,多半也会先在这一处置一子,试探对手反应。”

那自称道号无为的道童不动声色,待段誉落子之后,很快应以一子。

这珍珑棋局看来是他反复钻研过的,段誉所下的子在他意料之中,所以落子如飞。

游坦之从小在聚贤庄长大,周围环境优渥,倒也曾随老师学过几天手谈,虽然马上因悟性太差把老师气走了,可也学到些皮毛。

这时候他看了道童所下的这一着,也看出这一黑子落下之后,段誉的白子局势十分危险,简直马上就要被歼灭了。

果然,这一着后,段誉皱紧了眉头,额头冒汗,手撑着下巴,苦苦思索应对之道。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他才放下第二子。

观棋不语真君子,在场虽然也有好事之徒,但都没有再出声打扰他们对局。

静,只听见山风呼啸,只听见鸟声清脆。

这第二子落下,鸠摩智、段延庆、慕容复又是微微点头,显然觉得段誉这一招颇具棋理,让白棋局面好了许多。

只是段延庆对大理段氏十分厌恶,尤其段誉是皇族王子,更是尤甚,这时候虽然心里觉得段誉棋力尚可,口中却拆台道:

“这一手只要会下棋的,都能想出来。要是这个珍珑这么容易破的话,聪辨先生也不用广邀天下人一起来破了。”

这显然是说风凉话。段誉这一手他们几个此中好手都想出来了不假,但也绝不容易想到,不然段誉也不用想半个时辰了。

但许多人亦微微点头,概因段延庆后半句话并非没有道理,虽然不知道这道童真实身份是什么,可他安然坐在这里下棋,脸上挂着成竹在胸的笑意,想来段誉不管应以何手,他总有法子可以克制。

果然,道童待段誉落下白子之后,又马上随即放下一枚黑棋。

此子一出,在场许多人忍不住“啊”一声,惊呼出声。

道童这一手放下之后,将棋局引入了极激烈的变化,逼着白棋厮杀。

段誉没想到本还在相互试探的局势突然变得这么激烈,不禁流汗更多,反复盘算,是该弃子避战,在另一边白子更优的战场上另启纠缠,还是和黑棋短兵相接。

段誉心头纠结,眼睛在十九道数百黑白棋子之间停留,举棋不定。

恍惚间,他忽觉面前棋盘立了起来,棋盘中间的线路断成两半,似门扉开启,要让他走进。

段誉愣了楞,“这...”

看向对面那道童,道童朝段誉微微一笑,似乎鼓励他走入棋盘。

段誉揉揉眼睛,确定了眼前非虚像,自己意识也还极清醒。

他回头,下意识找王语嫣的身姿,见她眉目含情脉脉,然而目光投向她表哥。

这边下棋时的情形如何,她自然是毫不关心的。

段誉苦笑道:“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对弈虽亦有一筹莫展之时,但好在纯粹不用伤心,今日我便到棋盘里去看看,也免得在人世受这单相思之苦。”

说着这呆子果然迈步向前,走入了棋盘之中。

段誉只是临时起意的赌气顽笑话,可说也奇怪,那棋盘断裂处竟真深邃广阔,段誉往前走去,不光没有碰壁,反倒越走越深。

他不由得生出些恐慌之意,待要回头出去,棋盘大门却早已关上,有巨大吸力将他朝里吸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与棋盘外世界的联系感越来越弱,直至脑海里一片空白。

等段誉回复思考能力,听得鼓声阵阵,有万人呼喝声音。

他打量周围,见自己竟已置身于沙场之中,身后是一座残破城池。

天上黑云阵阵,压城欲催。

而段誉身边,围绕着无数兵士,皆身着血衣,似乎已奋战多日。

还未来得及多想,有副将在旁焦急喊道:“主帅,敌人马上将要发起总攻,此城眼见不保。不如我们弃城先撤,和七十里外的部队会合。”

段誉没有余暇想为什么对弈之中突然进入棋盘,来到了战场上。

他放眼望去,数里外果然大军压境,个个身穿黑甲,表情狰狞!

若是此刻不撤,只能死战到底,段誉仍在犹豫时,忽然听见城里一声啼哭传来。

城墙上,一名白衣妇人抱着婴孩,看着面前大军压境的情景,吓得脸色惨白。

除此之外,尚且有许多名百姓,皆身穿白衣,站在城墙上,绝望看着敌人。

瞧黑甲部队兵士个个仇恨的目光,若任由他们攻下城池,这些百姓难有好下场。

段誉一向仁慈,下令道:“不可舍弃这些百姓,众将士听令,和敌人血战到底!”

...

段誉步入棋盘内,此时身处奇妙幻境之中,正在沙场中厮杀时,在旁观者看来,他人却还好好坐在那道童对面,仍在闭目冥想。

过了许久,在旁人视角中,段誉突然大喊一声“不可舍弃这些百姓”,同时落了一枚白子在道童适才那一手之旁,显然是要增加白棋子力,和黑棋在这一角决一胜负。

一旁的慕容复看了段誉这一手,表面淡定,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这姓段的小子六脉神剑厉害,为人却呆得很,只是下棋而已,还说什么不可舍弃百姓。

别说这只是玩乐的棋子,为了得势弃了有何不可?

就算真有满城无辜百姓受牵连,打仗的事情,又岂能妇人之仁?’

旁边精通棋道之人亦不禁叹息,显然觉得段誉选择和黑棋扳命,不甚明智。

段誉先前两步走得其实甚佳,局势眼见就要明朗,谁曾想第三手白棋强行要以弱势子力和黑棋死斗,无谓牺牲步数,看来这一局合当败北。

果然,段誉落子之后,那道童仿佛不用思考一般,在白子旁边迅速放下一子,要集所有子力围剿这一股白棋。

段誉脸上表情越来越痛苦,可还是不肯在这一局部中妥协,一子接一子落下,与黑方对抗。

但白棋应援不够,被黑棋牢牢困住,虽有两气可存活,但被黑方占据了周围大好形势。

以全局而言,已然算是一败涂地。

杨过只略微懂些围棋的基本原理,看不出个好歹来,但从段誉表情中,已知他殚精竭虑,局面绝不乐观。

他却不知道,段誉此时心神已进入棋盘之内,那些黑子成了真实兵将,正加紧攻城,而段誉要守护城内无辜百姓,所以誓死不弃子。

棋盘里,段誉所见所感受的恍若真实,鲜血洒在脸上,是灼热的感觉。

在这里,他体内真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可以正常流转,六脉神剑可流畅发出。

十指气剑激射而出,每一飞剑出手,总有黑甲兵士倒地。

但说也奇怪,这些兵士好像杀不死的,不管是被气剑破头还是穿胸,马上即能站起,朝城池内涌去。

段誉想不到任何法子对付这些黑甲兵士,但回头看见满城的无辜百姓,只能继续勉力抵抗。

...

眼见黑棋胜券在握,道童微笑道:“段公子,你输了。”

段誉仿佛还沉浸在棋局之中,闭目沉思,没有回答。

道童看向慕容复,道:“慕容公子似乎看出了这棋局的关窍所在,不妨下场一试?”

慕容复的确觉得按自己的下法,应当能不同于段誉,破解此棋局。

当下淡然道:“在下只是有些和段公子不一样的想法罢了。”

说着,朝前走几步。

那道童手也不抬,几枚黑棋白子飞出,棋局不知怎得恢复了原貌,说道:“慕容公子,请。”

慕容复见了这情景,知道这道童邪门得很,但到了此时哪里会推辞,同样执白棋,捡起一枚棋子放落。

道童仍是不假思索回应一子。

慕容复刚才在段誉下棋时便在思考,这时候不用多想,也是迅速下了几着。

道童轻描淡写马上同样下了几子。

到第六步上,道童黑棋主动招惹慕容复白棋阵地一角,如刚才攻段誉一般,发起猛烈攻势。

慕容复理也不理,任由那一角的白棋受攻,手上夹着的一枚棋子放下,却是从另外一处要围杀黑棋一角。

旁人看了慕容复这一手,不禁替他捏一把汗:这慕容公子可当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当弃则弃,绝不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失势。

只是,白棋虽然亦有攻势,可黑子不费吹灰之力先得了棋盘一角,慕容公子真的就占着便宜了吗?

这时候,正对弈至酣畅处的慕容复忽然亦觉得那棋盘打开,中间断裂出一道大门,正等他进去。

慕容复凝神看去,见大门之内,隐隐可见金碧辉煌,似乎是皇宫大内。

这对于他而言实有无尽的吸引力,慕容复忍不住同样缓缓步入棋盘之中,朝深处走去。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果真黄袍加身,成了大燕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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