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森似是没有注意到莱恩迷茫的眼神，而是自顾自说道：
“我本来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你最近做的一件事情，却让我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面对莱恩疑惑的眼神，卡尔森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就是你坚持去查亨利.查尔顿，嗯，严格意义来说，应该是小亨利.查尔顿案子的事情。”
“最初，我以为你想调查这个事情只是一时兴起。”
“甚至……我认为你是想通过这个事来投机取巧，来增加继任局长的胜率。不管怎么说，当时在我看来，这个案子除了是意外溺水外，实在没有其他可能。而恰好这个案子当时有上头的人在关注，我以为你是想标新立异，讨上头欢心。所以，在我第一次知道你想介入这个案子时，我是生气的。于是我决定给你一个下马威。”
莱恩直到卡尔森说的是当初故意不告诉自己法医部的事情，让自己满怀希望拿着钥匙走入停尸房，最后却空手而归的事情。
原来，当初卡尔森根本不是因为小心眼，而是觉得自己动机不纯，才故意给自己挖上这么一个小坑。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是想故意捣乱吧。qula.org 苹果小说网
到时候只要得出这个案子不是卡尔森所认定的意外溺水，一来可以落卡尔森面子，二来可以讨得当时在卡尔森看来背景深厚、无法接受儿子意外死亡的老亨利的欢心，从而间接讨好老亨利背后的“上头”。
毕竟，找案子侦查过程中的问题，远比破案要容易。
破坏总比建设容易。
而只要找到这个点，就可以以此借题发挥，否认卡尔森探案的结果，这样的话，哪怕最后还是搞不清楚这个案子到底是意外还是凶杀，但它至少能给老亨利一个安慰的可能。
对于一个老年失子的老人来说，自己的儿子是因为别人恶意凶杀而死，总比是死于意外，更能让人接受。
如果结果是前者，还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失去儿子的合理理由，同时可以将帮儿子报仇当做剩余生命寄托的理由。
但如果是后者，却只能把一切归于命运，归于自己和儿子的命不好。
而人……偏偏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个。
没有任何理由，这就是命运，你儿子就是该死。
这是沉甸甸、无法回避的绝望。
卡尔森当时显然是认为，这才是老亨利坚持否认自己儿子死于意外的真实原因。
而莱恩坚持案子还有其他可能的行为，就是罔顾事实，对老亨利投其所好，以期获得老亨利背后后台的青睐，最终能够在局长一位的争夺路上走的更远。
“可是……后面我发现我错了。”
“哪怕我一次次嘲讽你，哪怕办案过程中有种种困难，你还是坚持了下去，而事实也证明了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你不是想投机取巧，你是真的发现这个案子有问题，才如此坚持。”
“你来警局这么长时间，只有这次，才让我觉得你真的有点像个真正的警察了。”
“真的警察就应该为了正义，不畏艰难和挑战，坚持自己的判断，为受害者讨回公道。”
“我不得不承认，你这次的表现，让我对你的印象大为改观，也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以致于办案思路跟不上时代。”
“我开始第一次思考……过去的我是不是对你的偏见太大了。你在破案这方面这么有天赋，如果你真的正视警察这份职业，或许你真的能成为罗恩这座城市正义的化身。”
“而就在这时……”
“老亨利.查尔顿死了，而你成了唯一的嫌疑人。”
不得不说，卡尔森的这番话大大出乎莱恩的意料。
他没想到卡尔森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心路历程。
所以……自己牵涉进老亨利案这个事，又让他重新拾回偏见了么？
“我承认，从某方面来说，我是乐于见到这件事的，不关你是作为嫌疑人，而是最终被证明就是凶手。因为这会影响你竞争未来局长的位子。”
“这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我在警局矜矜业业、辛苦奋斗这么多年，成为局长，当然是我最终的职业规划。毕竟，我奋斗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可是……在内心深处，我更希望你与这个事情无关。”
“如果，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对于警察这份工作只是得过且过，我当然对你涉案的事情乐见其成。将一个混进警察队伍的混子从警局里剔除出去，这是所有真正尊重警察这份职业的人都所乐于见到的。”
“但……”
“现在不一样了。”
“我已经看到你对正义的坚持。科恩和我说过你在他家中讲的那番关于正义的论述，我非常认同你的观点，正义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你做这个决定，或许也有希望老亨利帮助你重回约克城的考虑在，但我认为这起码不是主要原因。人有些私心总是正常的。你最终选择的终归是要捍卫正义的结果。”
“所以，对于这么一个心系正义的年轻警察，我希望他能安然无恙。尤其是，这还是一个在警察这份行当上如此有天赋的家伙。”
“莱恩，这就是我现在私心里的想法，我希望你最终被证明是无辜的。”
卡尔森的嗓音依然是那么低沉，可他言语里的真诚却让莱恩第一次动容。
或许，卡尔森有着种种毛病，比如小心眼，比如过于功利，过于执着于成为局长，
但，但就作为警察来说，他无疑是合格的，甚至可以说，对于罗恩市人民来说，有这么一个老警察一心维护正义，他们是幸福的。
而为了正义，他甚至可以大度的真心希望自己的最大竞争对手能够安然无恙。
这是一个好警察。
莱恩正想说什么，却又听卡尔森继续说道：
“所以，刚刚在听到里弗斯那么指摘你时，我才会如此生气。里弗斯就像过去的你一样，同样是个待在警局的混子，而且还是个没有天赋、没有能力的混子，他有什么资格讽刺现在的你！”
“我没法忍受这样的事情。”
明白前因后果后，莱恩只觉得自己心情五味杂陈。
“谢谢你，卡尔森。”
莱恩轻轻说道。
他在感谢卡尔森对于希望自己安然无恙的祝福，也在感谢卡尔森刚刚的维护。
对于莱恩的真诚道谢，卡尔森还是面无表情道：
“你不需要感谢我。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你，我只是因为自己的信仰，让我必须做这件事而已。我终究还是为了自己。”
“就像刚刚我说的那样，我希望你能安然无恙，但，同样的，我也希望能够打败你，顺利接手局长的位子。”
“我已经为了这个位子努力奋斗了这么多年，这是我应得的东西。”
“所以……在后面的日子里，如果你真的无辜的话，我会尽全力维护你的清白，但，同时，我也会在这段时间里，利用这个机会，努力降低你后续竞争局长的胜算。”
说完这些，卡尔森不再理会沉默不言的莱恩，转身就走。
看着卡尔森渐渐远去的背影，莱恩眼神复杂。
他从随身携带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然后点上，白色烟圈从莱恩嘴里缓缓吐出。
人性真的是复杂。
在自己成为凶案嫌疑人之后，
平常和莱恩称兄道弟、嘻嘻哈哈的同事里，除了莱昂纳德外，全部都对自己如畏蛇蝎，生怕自己连累他们，更有里弗斯这样的人，趁此机会落井下石，
虽然莱恩可以理解他们的选择，也能不在乎这些，但他终究还是有点心寒。
而另一边，一直与自己不对付，同时和自己有利益冲突的卡尔森，却主动接近自己，并且真诚希望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而这也是，这是莱恩目前在警局遇到的人里，除了莱昂纳德外，唯一向他表示善意的人。
果然……
不要看人说了什么，
而是……要看他在关键时刻做了些什么啊。
抽完烟后，莱恩将烟头扔进垃圾桶，径直走出盥洗室，准备开车走人。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盥洗室隔壁的杂物间里，正有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浑身颤抖。
透过杂物间半掩的门缝里，可以看到刚刚还表现正常的卡尔森此刻正跪在地板上，双手抓地，青筋毕露。
卡尔森双眼通红，从脸上挣扎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在和什么东西死死对抗。
“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你就能当局长了。”
一道声音从卡尔森嘴里传出，而这音色和语调，却与卡尔森平常所用的截然不同。
“不……我不能这样……”
这时，又有另一道声音出现在卡尔森嘴边。
这次是卡尔森平常会用的声音。
说这句话时，卡尔森似乎正经历着什么痛苦，更像是紧咬着牙关，从说出这一番话。
声音微小，而……
坚定。
长长的身影仿佛正在地上延伸，仿佛有什么怪物即将从阴影中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