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概是文棉那一句“我们不是朋友了”,让陈俊过于无地自容,再加上绘馆本身的规定,工作人员客客气气地把他请离时,他没有半点挣扎地就走了。

文棉坐在画架前,看着夹在画板上的水彩纸,眉头渐渐地蹙了起来。

贺怀从旁边拎了个椅子过来,捏捏她地脸蛋儿,问:“怎么了,棉棉?”

文棉指尖沿着画上模特的轮廓,一点一点地往下滑。刚滑到脖颈地位置,就被男人握住了手腕。

“干什么呢,嗯?”

说话时,贺怀身子微微朝她的方向偏来。

独属于这个人的声音与气味,一同混进脑海。

文棉缓慢地转了脑袋,对着他的眼睛,呆愣愣地望着。

“动笔画画,是艺术。但是,画完之后再摸上去,这就叫流氓了,知道吗,小朋友?”

听见贺怀那一句“流氓”,文棉大脑还没有get到什么,一股温热的血气就顺着脖颈,朝着脸上涌来。

出于本能的,她连忙整个人朝后缩。

小姑娘脑袋垂的低低的,连后背都有一些些的拱起,半个身子都倾斜着,像是下一秒就要用凳子上翻过去。

“这些地方,画的……不太好。”

她小声地说。

这一次,贺怀还没靠近,邱香先蹲着身子靠过来。

女孩对着文棉的脸蛋,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然后食指就戳在了她肉乎乎的脸蛋上。

“她脸又红了啊,她师哥!你看,她真的会害羞!很有科研价值啊,这个。”

文棉连忙又往旁边躲。

原本就已经要探出凳子、勉强维持着一个平衡,再这么一动……

文棉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前的画面就像是失控一样地变换。

拯救她的,是一双手。

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指,像一根绷直的绳索一样,用力地拉着她。

再然后,一只有力的小臂,便环着她的背,带着她坐正回来。

“边上去。”贺怀嫌弃地朝邱香努嘴。

邱香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到了一边,用唇语夸张地说:您请。

文棉胳膊撑在凳子的两角,低垂着脑袋,抠凳子上深浅不一的木纹

邱香走掉之后,身侧驳杂的气息,就变得纯粹起来。

文棉依旧低着头,拇指小幅度地拨着凳子。

男人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

这感觉不太明显,但文棉分辨得出,贺怀正在看她。

于是,手上的动作更重了。

“你不要再看我了……”

她嗫嚅着,小声地说。

被注视的感觉,其实并不太舒服。而且,她觉得自己脸上,又有血涌上来的趋势。

文棉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来自人类的本能告诉她,要遮起来……才是对的。

耳边想起男人一声清浅的笑,而后,夹带着木屑的手就被他牵了起来。

贺怀吹吹她指甲里抠出的木屑,粗粝的手指在她指肚上轻柔地摩挲。

是沙沙的感觉。

“棉棉,明天过来中心做干预吧。”她听见贺怀说:“我有信心治好你。”

在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里,文棉都没有说话。

也没有换什么动作。

她只是眼睛空空的,看着贺怀揉弄她的指尖,没有任何反应。

文棉不回应,贺怀就安静地等着。

直到她手指动动,从贺怀地手里抽出来。

小丫头伸长了胳膊,拿到自己的pad,而后认真地翻阅。

最后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

草绿色地护眼屏幕上,标题加粗加大地字体,尤为显眼:【人类的神经元,在5岁时就已停止发育】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幼年时大脑的伤害,或许需要用一生去弥补】

那天,文棉听到了干预师和母亲的对话,隐约听到神经元之类的东西,当时便到手机上查了一下。

然后,就看到了这篇文章。

她觉得,这里的每一句话,都在讲她。

尤其是那句“需要用一生去弥补”。

不,对她来说,可能用“用一生去接受”来形容,会更加的贴切。

文棉看着贺怀接过她的pad,眼睛一直望着他的眉心。

嘴唇紧紧的抿着,几乎崩成一条直线。

可被她望着的人,手指刷刷刷地把文章翻完,发出一声轻蔑的笑。

随后便把pad屏幕按熄了,还到她手上。

“你就是宁愿相信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人发出来的公众号文章,也不愿意相信你哥呗?文小棉同学,你是不是对我存在什么误解

?你是不是觉得我让你去做干预,都是骗人的把戏,嗯?”

文棉被戳中心中想法,尴尬地低头。

小手无处安放地摸摸耳朵、又捏捏头发。

被贺怀拽着手腕,出了教室。

邱香连忙跟到他们身后,小声地叫:“哎哎,你们干什么去啊?”

贺怀挥挥手:“去和小朋友谈心,端正一下态度。别闲着,给我把那幅画装框打包,我们谈完回来拿。”

文棉一路跟着贺怀,像个小尾巴似的,来到一间空教室。

门一关,就隔绝了所有的喧嚣。

这间教室邻着街,窗户大开着,能听见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

还有偶尔路过的、汽车的喧鸣。

文棉的注意力被窗外伸出的芭蕉叶子吸引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过去。

忽然,一双手掌托到她的双颊。

接着,这双手便带着她回转了身子。

抬头,望见贺怀近在咫尺的脸。

文棉条件反射地朝后退开一步……

脖颈上、被贺怀碰触过的地方,炸起细小的绒毛。

又来了。

这样的感觉。

这一刻,不只脸上发热,甚至一直冲到了耳朵尖上。

连心跳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你……”

她想说,你别离我这么近。

但手腕却忽然被握住。

她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

结果,反而被抓的更紧了。

“啧,别乱动。”

男人说。

而后引着她的手掌,覆到自己的胸口。

“这儿,刚才,和平时有什么区别?”贺怀问她。

声音依旧低哑,带着常年的慵懒和漫不经心。

文棉茫然地看看他,拘谨地抿了抿嘴唇。

“很快……”她迟疑地说着,目光落在自己胸前的手掌:“好像快要跳出来。”

贺怀朝她鼓励地扬了扬嘴角,又握住她的手腕缓缓地往上移。

皮肤之间又一次毫无征兆的贴合,让她微微一颤。

文棉忍不住又往后,幅度小小地蠕动几步。

“乖,别怕我。”贺怀和她说:“就和以前一样。”

然后牵着她,又覆上她的脸颊。

“这边呢?”他问。

“也……突然,很热。”

文棉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努力准确地形容出现在的感觉。

可不知为什

么,总觉得自己脑袋被什么给堵住了,就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尤其是面对贺怀近若咫尺的脸,更是脑袋里空白一片,把什么都忘的干干净净。

“在这之前,身体有过这样的反应吗?”

文棉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有的。”

“那你觉得,这是身体给你的什么信号?”

信号……?

文棉眼睛呆愣愣的眨眨,满是茫然。

“那个……”她迟疑着,小声地说。

男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懒洋洋的疑问:“嗯?”

文棉:“我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软绵绵的话音还荡在空气里,没有落下,就听见耳边噗嗤一声憋不住的笑。

文棉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惊醒,先先入耳的,便是这人鸣动的胸腔。

“抱歉……”她听见男人说。

声音里都含着笑。

而后,掌心来回地蹭在她的头发。

“你怎么读了那么多书,人还是这么傻乎乎。嗯?小棉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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