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番外·01

4月7号, 是妈妈手术的日子。

上海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下雨,到今天早上都没有停下。

原本在这个天气,应该已经可以穿单衣了, 再不济也只需要穿个外套就足够。

但这两天却异常的冷。

贺怀是昨天夜里下班之后赶过来的, 为他们带了整整一箱子衣服。

早上匆匆地送到病房来。

厚毛衣厚外套都是他直接从自己家拿的。

家里没有女孩子的衣服,贺怀敛的全是他妈妈的衣服。但凡看起来顺眼的都带过来了。

文棉找了件毛衣凑合穿上。有一点点大, 但又不是特别大。下摆很长, 全都堆叠在腰上, 看起来不是一点点奇奇怪怪。

妈妈坐在病床上笑得停不下来。

“像个小蚕宝宝。”她说。

这个形容……听起来怪可爱的。

但文棉想了一下蚕宝宝真实的样子……她觉得一点都不美丽。

祝晚虹笑着开解她:“就这两天下雨, 等明天天气晴了,温度上去之后就不用穿了。”

贺怀犹豫了一下,从箱子的最底层拿出一件针织衫,问她:“或者你试试这件?我以前穿的。”

衣服是他上学期间买的。

贺怀清楚记得, 那是他读大学本科的时候。

学期末的presentation对学生的着装有统一要求, 他被全体组员逼迫着买了这件偏学院风的白色针织衫。

文棉把接过衣服, 还能闻到一股新鲜的洗衣液的味道。

而且,衣服摸起来也很蓬松。不像师娘的那几件,还带着衣柜熏香和陈年洗衣粉的味。

文棉粗粗一想就知道,是贺怀特意为她翻出来, 又特意让酒店加急洗过,带过来想让她穿的。

想到这里,文棉忍不住悄悄看了男人一眼。

咳,这人怎么这么闷骚。

不得不说, 贺怀拿的这件衣服真的很适合文棉。

她原本就一堆白衬衫,贺怀的针织衫又是大大的开领,领口、袖口都镶了一圈深蓝的边, 两件叠加意外的配。

下边则听妈妈的指挥,穿了修身的牛仔,越发显得整个人娇娇小小的。

倪绣裀看的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怀怀这衣服像是为棉棉

量身定做的一样,真好看。”

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我女儿真好看。”

大家在病房里说说笑笑,好像今天不是要去做手术,而是要迎接什么喜事一样。

直到病房的门打开,主治医生和护士一同进来。

“606号倪绣裀,准备手术了。”医生一进门就说。

文话音落下,棉的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然。

贺怀牵过她的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

这一点微小的动作,都被时刻关注着女儿的妈妈捕捉到。

她故作轻松地自己躺平,和医生开玩笑:“周医生,是不是等我手术出来,就是一个没有肿瘤的好人了 !”

医生推推眼镜:“当然。前提是,你是一个好人。不然,你只可能是一个没有肿瘤的人。”

倪绣裀:……

文棉噗嗤一声笑出来。

微微沉重的气氛顿时缓解开来。

医生立刻指挥着随行的医护人员收拾好病床,把人推去手术室。

临近手术室大门的时候,半个走廊还能听见倪绣裀的豪言壮语:“女儿,乖乖等妈妈凯旋回来。记得请个温柔一点的护工!”

文棉都没来得及回答,门就被医生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

妈妈的手术很成功。

被推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苍白的。

文棉知道,这段时间虽然妈妈面上一直保持着笑容,人看起来也比之前活泼多了,但她其实每天都在忍受着肿瘤本身的疼痛和治疗的各种不适。

以前自己傻乎乎的,妈妈其实并不太需要在她面前太多伪装。

现在文棉的病好了,反而是增多了妈妈的情绪负担。

这些事,文棉其实都知道。

文棉自己情绪有一些细微的波动,祝晚虹没看出来。

她在医生出来说“手术很成功”的那一刻,就跑到外卖软件疯狂扫食,现在正忙着拆各种外卖盒子。

女孩心不在焉地跟这祝晚虹一起拆外卖,时不时就瞥妈妈一眼。

贺怀往她身边坐了坐,说:“看什么呢?阿姨得到明天才能醒了,赶紧吃饭重要。中午让你吃饭你也不听,再不吃当心饿到胃疼。”

文棉垂了眸子,浅浅地应了一声,往嘴里扒了口饭。

晚虹叫了五个菜。都是小碗,样数多又不浪费。还有一盅熬的暗红的鸡汤,里面放了红枣,闻起来又香又甜。

“这几天棉棉辛苦了,接下来还得继续辛苦一段时间。棉棉多吃点。”祝晚虹说着,往文棉的饭盒里夹了一大盐酥鸡。

文棉乖巧地应了,弯弯唇角给她夹了一块糖醋里脊:“师娘你也吃。”

贺怀拿了小碗,给她盛了一大勺汤推到她面前,说:“鸡汤趁热喝,冷了就不好喝了。”

被祝晚虹拍了一巴掌:“臭小子,不知道给妈妈盛一碗?”

贺怀噗嗤一声笑,赶忙又去柜子里拿了只碗回来:“马上下一碗就是你的,我哪敢怠慢您啊。”

“这还差不多。”

文棉听他们互相怼来怼去,弯弯唇角,发出一声清浅的笑。

想到等妈妈睡醒,就也能这么闹来闹去地折腾自己了,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贺怀一直陪着文棉她们在病房带到晚上九点,才在他妈妈的催促下起身回宾馆。

再不走,要耽误人休息了。

文棉坐在病床前,拨拨妈妈的刘海,说:“师娘,你和师哥去宾馆住吧,这边我来守着就好了。”

祝晚虹坚决不同意:“昨天我就在宾馆住的。咱们不是说好了么,我一天你两天守床。你都在这边守两天了,再不好好休息休息,等明天你妈妈醒了,你该昏过去了。”

当初在南京的时候,偌大的病房能有两个床位空余。而且当初医院看文棉一个自闭症,母女俩得互相照顾谁也离不开谁,根本不忍心往倪绣裀的病房里塞别人。

现在来到上海就完全不一样了。

能有床位都是天大的好事,哪还有空床供病人家属夜里睡觉的。

所以这段时间,文棉和祝晚虹在外面宾馆开的房,文棉守两晚、祝晚虹守一晚,这样轮换着来。

今天正巧该是祝晚虹来守床。

文棉看看病床旁已经支起的小弹簧床,笑着说:“没事的师娘,我在这边小床上也能睡。”

祝晚虹气的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怎么的,你能睡,我不能睡了?这床我占了,你乖乖去宾馆吧。”

文棉一愣,哭笑不得:“师娘,你别闹。”

她们俩争来争去也没个定论,贺怀干脆插嘴说:“要不你们俩都去睡,我在这边守一天。我晚上不用睡。”

祝晚虹:“滚滚滚,你守着算个什么事?万一你倪姨大半夜醒了想方便怎么办?你给她脱裤子啊?你礼貌吗?”

贺怀:……

最后文棉还是在祝晚虹和贺怀的双重劝说下,和贺怀一块回了宾馆。

贺怀开的房间和文棉她们是同一层,中间只隔了一个房间。

贺怀这边离电梯近一点,所以就先到了他房门口。

“这是我房间,有事就过来叫我。做噩梦、失眠之类的,就过来叫我。记住了?”贺怀站在门口,说。

文棉上前一步,抱到他腰上,低低地“嗯”了一声,说:“好。”

却没有半点要回自己房间的意思。

贺怀知道她从下午就有心事,就揉着她的头发,由着她。

“下午想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文棉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其实还好。就是忽然想到一些事,觉得有一点难过……”

贺怀干脆滴一声开了房门,说:“进我房间说?”

小姑娘就小幅度地点点脑袋,任由他牵着进了房间。

贺怀定的是个高级大床房,两米二的大床已经打扫过了,被褥都铺的平平的,半点褶都没有。

床边就是专门用于办公的书桌。桌上放着敞开的笔记本。显然贺怀是昨天夜里赶来之后,又在房间加了很久的班,电脑都没来得及合上。

想要和贺怀好好说会话的文棉,一时犹豫起来。

“师哥,要不你早一点休息吧,这两天一直奔波也很累了。我没什么事。”她说。

意料之中的,被贺怀拦了下来:“没事,我不累。你比较重要。”

文棉看着男人眼底泛起的乌青,抬手摸在他冒起胡茬的脸,浅浅地笑了:“但是,你也很重要。你为了我和妈妈,已经很累了。”

这两天上海和南京都在下暴雨。

贺怀自己的工作已经很重了,却在已经定了高铁票的情况下,因为文棉和祝晚虹抱怨了一句上海真冷,就改签了车次,冒着暴雨匆匆回家,收拾出一大箱衣服过来。

文棉记得,贺怀单是到上海虹桥火车站的时

候,就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晚上十一点地铁早停运了,只能打车过来。

她都不知道贺怀昨天是什么时候才休息的。

“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没怎么睡?总这么熬夜,身体会垮掉的。”文棉认真地看向贺怀,揉揉他的眼底。

男人却忽然把她抱住,说:“但我不放心你。”

文棉一怔,环上他的背:“我没那么脆弱,一些事情也不是非得今天来讲。妈妈手术很成功,我很开心的。”

男人却只是把她抱的更紧了。

紧到文棉以为,他这一整晚都不想再松开。

过了好一会,环在腰间的手臂才落了力道。

就在文棉以为贺怀终于准备放她回去睡觉时,耳廓被轻轻地吻了一下。

她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

顺着耳蜗一路传到颞叶,在小小的杏仁核里激起山呼海啸般的动荡。

他说的是:“棉棉,你想不想……在我房里留宿?”

作者有话要说:注:颞叶和杏仁核都是大脑部位。颞叶负责听觉信息识别处理,杏仁核与情感相关(救命!我为什么又科普起生物来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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