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文棉和贺怀, 还有鹿小小,一大早就出发去了三义机场。

因为文棉生病不舒服,贺怀就买了商务舱。

小姑娘一上飞机,就忍不住疲累地闭了眼睛。

昨天吃了感冒药, 又经过一晚上休息, 早上量着体温已经正常了。

但这会儿带着口罩靠在一椅子上,看起来依然很虚弱。

贺怀摸摸她额头, 轻声问她:“棉棉, 难受吗?”

小姑娘闭着眼睛, 幅度小小地点点脑袋。

贺怀把自己座位上的毯子拿出来给她盖上, 说:“睡一觉吧,感冒药都犯困。”

文棉轻轻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广播里响起起飞前最后一次确认检查的声音, 要求乘客系好安全带, 手机打开飞行模式。

之后,耳边便响起车轮滚动的轰鸣声。

在一阵超重的感觉里, 飞机冲上了云霄。

文棉就这样半醒半睡了三个多小时。

下飞机时,已经到中午。

几人连饭都没有吃,就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不知道是谁透露了文棉妈妈的医院位置,这会有几个记者正围在医院门口,不知道在和谁通电话。

贺怀直接带着文棉和鹿小小绕过他们,进了医院的住院部。

因为是专门的肿瘤医院, 所以住院部里都是肿瘤病人。走廊里来来往往, 都是行色匆匆的病人家属。

文棉的妈妈就住在三楼,一个两人间。但另一个床位是空的,所以也算是住了个单人间。

开门的是贺怀的爸爸,声音沉沉地说:“来了。”

接着, 里面传来贺怀妈妈的声音,说:“是不是儿子和棉棉来了?刚才贺怀发消息说,他们已经快到市区了。”

贺怀爸爸低低地“嗯”了一声,往边上让了让,和文棉说:“进去吧,师娘和你妈妈在里面。”

文棉就急急地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消毒水味,比外面还要浓。

床头的柜子上摆着新鲜的绣球花,开得团团簇簇。

入目,处处是一片干净的白。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泛着冷冷的暖意。

倪绣裀看见文棉过来,立刻坐起身来,笑着朝她招

手:“棉棉,过来让妈妈看看。”

小姑娘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妈妈……”女孩扑到她病床上,红着眼睛叫她。

倪绣裀这会刚打完点滴,右手还留着一截白胶带,但还是笑着握上了她的手:“慢一点,怎么还折腾感冒了?”

她说完,抬手摸在文棉的额头:“还好,不发烧了。以后不可以再淋雨了,知道吗?”

小丫头特别乖地点头,带着颤巍巍的哭腔说:“好。”

“中午是不是还没吃饭啊?师父师娘知道你们还没吃饭,特意带了好多过来,现在还热着呢,快叫小小和师哥一块吃饭。”

她说着,又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贺怀和鹿小小,说:“这几天照顾棉棉,辛苦你们了……小怀,棉棉的事多亏了你,从之前就一直麻烦你们家,现在你才刚回来,就又为了棉棉的事到处奔波……”

贺怀忙说:“阿姨,都是应该的。”

祝晚虹也坐过来,嗔责她:“就是,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和睿德都是把棉棉当亲女儿看的,怀怀也一直把她当亲妹妹,自家的闺女,哪能不上心?绣裀你这么说,可就太和我们见外了。”

倪绣裀弯着唇角摇头:“没有什么是应该的。咱们两个家庭能遇见,能让棉棉和你们遇见,都是缘分。你们拿她当亲人,这是她的福气。但这不是你们应该的,也不是我们应得的。”

她说着,又抬手摸摸女儿的小脑袋:“棉棉要对师父师娘还有贺怀哥哥,一直有感激之心,知道吗?”

小姑娘看看师父和师娘,看看妈妈,再看看贺怀。

忽然站起身来。

然后,在大家的惊呼声里,对着祝晚虹和贺睿德,扑通就跪了下去。

不谙世事也不懂人情世故的姑娘,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

只能笨拙地学着电视上的情节,给师父师娘重重地磕个头。

“棉棉谢谢师父、师娘,还有师哥……”

不过,话说到一半就被贺怀给单手拎了起来。

是真的拎。

双手架着她两只胳膊给拎起来的。

刚起来的时候,腿都维持着九十度跪立

的姿势。

半空中的小姑娘眨眨眼,一脸茫然。

贺怀无奈地朝她“啧”了一声:“干什么呢?演苦情戏啊?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说个谢谢还得磕头?爸爸妈妈那一辈都没你这么传统。”

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被他这一句调侃化解的彻彻底底。

贺怀的妈妈把无名指抵在眉角,憋着笑指挥贺怀:“怀怀把她放下来,这么拎着像什么样?显你力气大是吧。”

就连贺怀的爸爸都把拳头低到了唇边,背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地笑。

病床上的倪绣裀,看见自家姑娘像只兔子似的被拎着,表情也跟受惊的小兔儿似的。

也跟着“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朝文棉拍拍手,说:“来让妈妈抱抱。我们家棉棉,可真是个大宝贝。”

贺怀就干脆架着她的腋窝,给放到了倪绣裀的病床上。

然后,又动手给她脱了鞋子。

小姑娘就顺势,爬到妈妈身边,扑进了她怀里。

带着口罩的小脸,止不住地往她胸口上蹭。

倪绣裀轻柔地拍拍她的背:“这么大姑娘了,还和妈妈撒娇啊?你师哥和小小他们可都看着呢。”

贺怀:“口罩上的病菌都蹭妈妈身上了。”

文棉:!

小姑娘连忙抬起头来。

一双小手,执拗地在妈妈的衣服上一直擦。

她没有忘记,师哥上飞机前和她说过:要带上口罩,不然可能会传染到别的乘客。到了医院也不可以摘,妈妈正在生病,对病菌的抵抗力比较差,不能再让她生别的病了。

她一直到刚才进了病房,还牢牢地记着,这会转瞬就又给忘了。

小姑娘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显然很内疚。

倪绣裀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一口,柔声安慰她:“没有关系,棉棉呼出的病菌都沾在口罩里面,外面没有病菌的。所以,妈妈不会生病。”

文棉其实听了个乱七八糟,但她听懂了前面的“没有关系”,还有后面的“妈妈不会生病”。

所以,又像只撒娇的小猫一样,扎进了妈妈的怀里。

“呜……妈妈不要放弃,棉棉画画,帮你治病。”

过了一会儿,女孩闷在口罩里的声

音,从倪绣裀的胸口传出来。

“棉棉,一天画一幅,一个月画三十幅……一年三百六五幅……一幅,十万。棉棉,一年赚三千六百五十万……妈妈,看病……”

很明显,从小就生活在自闭中的小姑娘,并不太清楚癌症的治愈几率有多少。

在她的世界里,治病需要钱。有了钱,就可以治好妈妈。

倪绣裀红着眼眶,摸摸她的小耳朵:“傻宝,是要把自己培养成契诃夫吗?”(注*

小姑娘依然窝在她的颈子上,却不再开口了。

她不知道契诃夫是什么,她只想治好妈妈……

文棉不说话,倪绣裀就这样抱着她。

祝晚虹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她无声地道了声“谢谢”,擦擦溢出眼眶的泪珠。

等到眼泪擦干净了,人也平稳下来了,这才拍拍文棉:“宝贝,去和师哥小小吃饭吧,吃好饭才能吃药。”

女孩依依不舍。

一直搂着她的脖子,不想松手。

贺怀干脆把她架到床边,帮她坐坐好。

刚刚埋在妈妈胸口的小丫头,明显是和妈妈一起哭过了,睫毛上还沾着没擦干的眼泪,眼眶也红红的。

贺怀抽了纸巾,帮她擦干净,然后耐心地劝:“棉棉得快些好起来,才能赚钱帮妈妈治病,是不是?不吃饭,病怎么好?忘了昨天师哥怎么和你说的了?”

文棉吸吸鼻子,摇头。

贺怀刮刮她的鼻尖,一声浅浅的笑,说:“没有忘啊?那就听话,好好吃饭。好好养身体,以后变成妈妈的依靠,嗯?”

女孩眨了眨酸涩的眼,颤巍巍地说:“好……”

贺怀摸摸她的脑袋,说:“乖。”

作者有话要说:契诃夫因为生存压力(就是需要赚钱),所以每年要写很多的作品。所以留下来的作品,也特别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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