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_第五章谁怕谁?(1)

1大麻子这小子的表弟让公安局给抓起来了,哭着泪着让我给他跑跑。

“跑跑”是我们这一带的新生词儿,含义很广,用在这里傻瓜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就是托我到公安局走走关系,把他表弟放出来。

他表弟才17岁,刚从农村出来,一时还没有找到工作。

“他偷看女厕所。”大麻子说。

“你说他没事儿了偷看什么女厕所?”那是个公共厕所,中间一堵墙分开男女,可能是为了省电,在这堵墙的上边装了一个灯泡,把两边都照亮了。

墙和天花板之间有着一段距离,也就是说爬到这个墙上,女厕所里面的春guang就尽收眼底。

有几个女孩子花枝招展地进了女厕所,排泄的时候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那个狗屁表弟就起了好奇心,想爬到墙上看个究竟,刚爬上去就给另一个如厕的人发现了。

现在的市民对乡下来的打工仔有着很强的防备心,就报警了。巡警联想到近期出现的厕所se魔,就把他交给了刑侦队,就是汉田中的那个队。

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我找汉田中说好话,好把他表弟放出来。我都快烦死了,这个大麻子还给我添乱。

不过我没有骂他,看他哭哭啼啼的样子,够难心了。你要是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就要遇到很多事儿很多人,这一点千真万确。

我是说在你遇到很多事儿很多人之后,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的意思是我并不快乐,我很忧郁。

就是忧郁。我老是回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那时候我在我们村里上小学,学校有一个叫万春的家伙,他是我们这帮小孩子的头儿,从小就是。

从小我们就需要一个头儿,一个领导者,一个崇拜者,好像没有的话我们就要死了一样――那时候,死是最可怕的一件事儿。

万春那小子养了两只狗,一只黑的叫小黑,一只白的大白,小黑是大白的儿子。

我们都习惯从家里偷些吃的东西――那时候吃的奇缺,还有不少人挨饿呢――去巴结那两只狗,要是谁拿了一块馍自己吃完了没有给那狗留下来一口那才奇怪呢。

我们都要给狗狗留下一口吃的,尽管我们自己也在挨饿。要是哪一天万春说谁谁谁带小黑玩,或者谁谁谁带大白玩,那谁谁谁一定激动得要死。

万春那小子贼能,看着他漫不经心的好像在看着别处,可谁喂狗喂得多谁喂的少他都知道,一清二楚。

我们都知道,讨好那狗是假,讨好万春那小子才是真的。那年月,狗差不多都饿死了,或者是因为人饿把狗杀吃了,就万春的狗长得膘肥体壮。

就是这样。我是说反正我们一放学就会到万春家集中,喂他的狗,然后听他安排怎么玩。

后来万春死了,在我们生产队菜园子的小屋里吊死的。我们这帮小孩子没有到跟前去,大人不允许,说是不吉利。

听说万春脱得一si不挂,腰间的那玩意儿像旗杆一样树着。

“跟小黑的那玩意儿一样大。”一个小子说。我们都相信了。这小子平时最喜欢喂小黑,自己饿得直流口水还喂小黑,他最清楚小黑的那玩意儿有多大。

那小子还说万春是因为和春花

“那个”才上吊的。春花是我们的校花,长得当然很漂亮。春花没有娘。

有一次都下课半天了,春花还坐在凳子上不起来,爬在课桌上不起来,好像还哭了什么的,反正是不高兴。

后来她起来了,细心的万春在她坐过的凳子上发现了一滩血,就大呼小叫起来,安排我们照顾好春花,他像兔子一样跑出去找先生,就是我们村的卫生员。

后来他红着脸回来了,对春花流血的事儿提都没再提一句。直到他上吊自杀都没有对我们提过这档子事儿。

那个小子说:“其实春花是来月经了。”那小子说:“万春就是因为她才自杀的。”他这么说我们都信,因为我们都觉得万春应该和春花好,不知道为什么,反正都这么想。

可弄不懂为什么要自杀。后来那个小子把万春的小黑弄出去杀杀吃了,再后来他又把大白弄出去杀杀吃了,再后来他和春花成亲了,再后来他把春花的肚子弄大了,再后来春花生了个怪物,再后来春花也死了。

那小子好像叫狗胜。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想这些事儿,可能是我衣食无忧了吧。

有些时候,回忆也是奢侈的事儿,也得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我是说现在我就是头儿,或者说我没有头儿了,没有领导者了,没有崇拜者了,我就像个没有头的苍蝇。

林义这小子天天跟那个狗屁酷儿在一起,虽然累得脸色青黄,一副死人相,可看上去到是很快乐的。

一点不假。我是说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想起这档子事儿,那实在太遥远了,你要是在农村长大又到了城市并且又混得人模狗样的就知道那有多遥远了。

可是我看到大麻子一脸可怜巴巴的巴结相就忍不住想。没准有一天我死了,他们可能连哭两声都来不及,急着回去看看酒店有什么东西可瓜分的。

我就喜欢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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