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原谅不该原谅的人人性的复杂性即社会性不是以道德标准来衡量的

路凹凸的老父亲见到儿子的那一刻心里非常高兴,先前的烦躁情绪和所有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他相信路凹凸的确是出发刚回来。老爷子手里摩挲着两个硬质的椰子壳,更像是勾起了他的什么回忆。

老爷子告诉路凹凸,年轻的时候,自己只是见过椰子,活到八十多岁了,没想到还能亲手摸一摸椰子,并且还能亲口尝尝它的味道。

路凹凸找来一根吸管,他用刀小心地切开椰子顶端的部位,然后将一根长长的乳白色的吸管探进了椰子里。他告诉父亲,你可以吸了,椰子汁就像梨水那样香甜着哩。

父亲哆嗦着手捧紧了那只椰子,路凹凸见状忙伸出手去接过了父亲手中的椰子替他捧着。父亲只是吸了大概一两口的样子,便示意路凹凸将椰子放在床头柜上。父亲说,刚吃过早饭,椰子汁可以晚点再喝,他很想跟他啦啦呱、说说话。

路凹凸索性扯过来一只小马扎坐在父亲床边,保姆已经将一床被子斜倚在了路凹凸父亲的背后,这样他能更加舒服一些。路凹凸不在的这二十几天里,保姆几乎每天喂过路凹凸父亲吃过饭后,都是搀扶着他在客厅先走上几圈,然后让他慢慢地斜倚在床上。

保姆隐隐约约的抱怨还是让路凹凸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如果不是这次意外,至少这段时间的每一个晚上,自己会一直陪护在父亲的身边,父亲不会那么孤独,保姆也不会那么辛劳。

路凹凸想安慰一下保姆,就告诉她等月底开支时会多给她发600元的工资。

柯梦岚建议路凹凸借着这次机会一定要等到伤势彻底痊愈了才能上班。路凹凸却不这么认为,本来就因为这件事情二十几天没上班了,工作又那么地忙,一些具体的事务性的工作怎能好意思总让办公室的同事们替自己忙呢?路凹凸决定尽快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一天不工作,他感觉心里会空落落的。

在路凹凸出院的当天,董事长谷蕙茹亲自到医院看望了他,给他的一个任务就是不要先考虑工作上的事情,放松心情好好在家调理好身体,等到下个月初再去上班。

路凹凸不想再在家中呆上那么长的时间,尽管他知道这是董事长谷蕙茹对他额外的照顾,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完全能够上班了,所以他不想要照样的照顾。

柯梦岚就劝慰他,你能不能不犯傻,你是因为工作才负的伤,按道理应该算得上工伤,公司给你假期让你休息,你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陪陪老爷子,怎么说走就走还总是老想着工作呢?

路凹凸清楚,柯梦岚并不完全说得是气话,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既然是董事长谷蕙茹亲自准的一段长假,晚上班一段时间别人也不会说出什么。思来想去,路凹凸决定还是不能这样做,他必须尽快地回到公司去上班。

老爷子虽然上了岁数,这个年纪的老人向来也是敏感多疑的。他忽然发现接连数天路凹凸都会陪在自己的身边而没有去上班,于是忍不住就问了路凹凸,你怎么不去上班呢?难道是你犯了什么错误了吗?以前怎么没见你能够整天抽出时间陪着我呢?

路凹凸心里一惊,他顿时觉得老爷子的问话还是令他一时无法回答。

路凹凸就笑了笑,回答了父亲的提问。路凹凸告诉老父亲,这不刚从海南开会回来吗,出去二十几天,集团公司的领导就特意批给他几天假期让他在家好好地休息一下,顺便让他照顾一下老人。老父亲听了这番话后这才不再追问什么。

电话里,柯梦岚听了路凹凸提到的父亲问的几个问题后,她突然想笑可又笑不出声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潮潮的、湿湿的,喉咙里也像是塞进了一团棉絮,干痒干痒的。

第二天,路凹凸就上班了。当他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兰蔻蔻和贾美美凑上来嘘寒问暖。

路凹凸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兰蔻蔻跟贾美美忙得可谓是不可开交,一些单纯事务性的工作还好干一些,一旦涉及到文字材料,两个人却都犯了难。

贾美美虽说是主任助理,也算是半个笔杆子,可她自感比不上路凹凸的笔锋,难免有些自惭形秽、底气不足。虽然谷蕙茹不太认可和喜欢她写得材料,有时候甚至会给她出一些难题,这使贾美美内心很有些受伤。很多时候,只要路凹凸在,贾美美就觉得他是自己的救世主,至少,材料的问题都由路凹凸承包了,自己也会将跟董事长谷蕙茹见面的机会降到最低限度,没有极特殊情况,只要谷蕙茹不召唤自己,贾美美是不愿意跟她主动打照面的。

兰蔻蔻有所不同,同样在办公室,从工作分工来讲她是办公室副主任,目前主要负责的业务还是人力资源的管理职能,不太涉及文字材料等,心理压力并没有贾美美那么大。

路凹凸了解了下近期办公室的工作情况后,对兰蔻蔻、贾美美近段时期以来所付出的辛勤努力表示了感谢。兰蔻蔻和贾美美顿感心里暖暖的。她们俩觉得,跟路凹凸这样的没有架子、没有官气的人搭班子干工作,心里舒坦。

十几分钟后,路凹凸起身来到了董事长谷蕙茹的办公室,他要向谷蕙茹报个到。

路凹凸的到来,谷蕙茹还是有些欣喜的。她站起身来,关切地走到路凹凸面前,上下打量着他,有些嗔怪地说,还不到上班时间你就来上班了,干嘛不在家好好休养休养?

路凹凸腼腆地像个孩子,他直视着谷蕙茹,言语诚恳地说,也该上班了,工作撂下一大堆了,自己想尽快处理一下。

谷蕙茹有些感动,她示意路凹凸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她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讲,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路凹凸凝视着谷蕙茹,谷蕙茹又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亲自给他斟了一杯水。

谷蕙茹说,告诉你一个情况,也算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不要激动。

路凹凸显然并不知道谷蕙茹要对自己说些什么,跟自己征求哪个方面的意见,他表示愿意洗耳恭听。

谷蕙茹就跟路凹凸讲了她安排副书记、纪高官逯求进组成调查组调查谁在他家楼下燃放鞭炮、悬挂标语的事情。

路凹凸静静地听谷蕙茹讲完,吁了口气。他听明白了,谷蕙茹是在告诉他,对已经查到的那几个人,集团公司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们,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谷蕙茹拿过桌上的手机打开了视频,随后将手机递到了路凹凸手中,示意他仔细地看看这个视频。

路凹凸愣怔了片刻,他站起身来,登时,他的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

谷蕙茹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你的态度很重要!”

路凹凸沉默了。

谷蕙茹进一步告诉他,警察前几天已经来到集团公司进行过调查,并初步掌握了一些线索资料。但是,这个视频资料是她让逯求进负责调查了解情况时收到的匿名群众提供的。视频影像中的那几个人有两个可以认定为就是集团的人,而且这些人的身份还比较特殊。

就在路凹凸刚才看到视频影像的时候,他蓦然觉得这两个似乎熟悉的人跳入眼帘,他生怕自己看错了,就又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就是自己熟悉的人。

谷蕙茹当着路凹凸的面还是说出了自己为什么没有当场向警察提供视频资料的实情。她之所以这样做,她知道后果会很严重,那几个违法分子虽然可恶,但是一旦把影像资料交给警察,不仅毁了企业声誉,而且那几个人也随之会毁掉了名誉,甚至因此会失去一切。

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谷蕙茹同副董事长、总经理佟北岛有着一定的意见分歧,佟北岛主张直接将资料提供给警察,却忽略了违法的那几个人至少有两个已经认定是谷蕙茹的亲戚。虽然谷蕙茹并非出于袒护他们的动机,但是她考虑问题时还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经过权衡利弊迅速做出的决定,尽管她知道这样难免会授人以柄,认为自己会徇私枉法,可以为不法之徒网开一面甚至包庇纵容。然而,她必须要从大局考虑如何处理这个负面的问题。

谷蕙茹深知网络及现代媒体的厉害,她不想因为负面的事件而影响到企业的发展和口碑。至于最终如何处理这件事,她还是决定在跟路凹凸沟通后由他来决定是否将这个视频资料提供给警方。但是,无论如何,路凹凸所遭受的肉体的苦痛和精神的折磨,谷蕙茹都会以其它方式对路凹凸给予厚重的补偿。毕竟,路凹凸是在工作中遭受的混蛋阿明的迫害,又是他由于坚定地执行自己的人事制度改革方案得罪了一大批人,正因为树敌太多,有些人的火气感觉没有地方倾泻,才会最终选择了路凹凸作为出气筒,对于这些,谷蕙茹看得清清楚楚,想得明明白白。

谷蕙茹是有难言之隐的。现在的问题是,警察也出面了并且正在继续调查中。

路凹凸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个问题,如果警察也同样从不同渠道找到了与这个视频资料相同的内容,并且那个匿名举报者同时告诉警察已经将这个视频资料提供给了天马集团的有关当事人,那该如何应对?

谷蕙茹对于路凹凸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曾经想到了。如果真那样的话,一切皆是天意,活该那个家伙倒霉。所以,谷蕙茹并没有把话全部说死,究竟最后向不向警察提供那个视频资料她谷蕙茹说了也不算,只有他路凹凸说了才会算。

老板的难处,作为下属的路凹凸自然看得明白。既然这只球重新被踢回给了自己,那么主动权完全在自己手里。路凹凸几乎不假思索,她正视着谷蕙茹说,从情感上讲,这几个人不可原谅,但为了企业大局利益、名誉、声誉着想,我受到的这点委屈算不了什么,与其将他们揪出来交给警察处理,既不利于企业声誉,更是害了他们自己,不如对他们网开一面。

在任何事情的处理上,谷蕙茹从来都没有过优柔寡断,但是在处理路凹凸事件的问题上,她却第一次踌躇了。

路凹凸的态度在谷蕙茹意料之中,但是,她也不会轻饶那几个破坏分子!

走出谷蕙茹办公室门的时候,路凹凸感觉到了一阵轻松,他不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路凹凸的宽厚、敦实的禀性注定他不会睚眦必报。

谷蕙茹已经知道了路凹凸的态度,紧悬着的那颗心也随之放了下来,尽管她心里有些忐忑。

路凹凸决定到副董事长、总经理佟北岛办公室坐一坐,他也是自己的直接领导,办公室的一项主要工作职能就是为领导们服务,更要为主要领导们服务好,自己刚上班,向他报个到也很正常。

佟北岛正在埋头看财务报表,最近,公司里的经营和财务状况不太好,他看上去有些焦急的样子。见到办公室主任路凹凸进来,跟佟北岛汇报工作的几名业务经理忙同路凹凸打了声招呼退了下去。

佟北岛近期的烟瘾特别大,大概是工作上遇到了很多不顺遂的事情的缘故。就在昨天,董事长谷蕙茹找他谈了话,指出了近期经营上的许多问题,要求他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把经营业绩提上去。

路凹凸的到来,使佟北岛精神为之一振。

他递给路凹凸一支烟,路凹凸礼貌地说已经戒烟了。佟北岛将手中的烟蒂摁灭在烟灰缸中,转身要给路凹凸泡茶,被路凹凸谢绝了。

佟北岛再次表达了对路凹凸的关注和关心,并再三表示了歉意。在佟北岛看来,路凹凸受到的意外伤害,那个叫阿明的家伙完全是冲着自己来的,只不过是阿明发泄错了所要报复的对象。路凹凸住院期间,佟北岛几乎每天都会打上一个问候的电话,并且先后数次到病房里看望他。

路凹凸的才华与能力深得佟北岛的赏识、钦佩,尤其是他高度的敬业精神更是给佟北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新一届班子换届选举之前,谷蕙茹是征求过路凹凸的意见的,想把他纳入候选人,为此,谷蕙茹也跟佟北岛商榷过关于候选人的问题,令佟北岛没有想到的是,路凹凸竟然断然拒绝了。

佟北岛虽然不清楚路凹凸是怎么想的,但是他却对路凹凸的高情商表示了赞许,也使自己对路凹凸从此有了更加感性的认识。

话题很快又回转到路凹凸受伤害这件事上,路凹凸开门见山地亮明了自己的态度,表示自己不会再追究那几个人的责任。

佟北岛对路凹凸的这一态度未知可否,只是叹了口气,一只手攥成了拳头擂在了办公桌上。

作为当事人,路凹凸已经表示了对侮辱他的人不再追究责任,佟北岛看出了路凹凸的大度,路凹凸宁肯忍辱负重也想要息事宁人,很显然他是看在董事长谷蕙茹左右为难的面子上。在这件事情上,谷蕙茹这一次的确表现的有些摇摆不定,尽管她为那些个不争气的亲戚伤透了脑筋,觉得十分丢人。

佟北岛也不是不理解谷蕙茹的这一做法,同样,她将自己的真实想法也同佟北岛进行过沟通,佟北岛也不想负面的消息被别有用心的人传播上网,在这一点上,他和谷蕙茹的意见保持了一致。

路凹凸表示已经知道了在他家楼下燃放鞭炮和悬挂侮辱性标语的人。佟北岛并没有点出那几个人的名字,只是会意地笑了笑。此刻,任何触动不愉快情绪的话语已经都显得多余,会意成为最好的默契。

路凹凸跟佟北岛握了握手,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握过的第几次手,路凹凸已经记不清了,住院期间,佟北岛每次探望他都会跟他握手,路凹凸感觉佟北岛同样是一个干事的人,只要是干事的人,握起手来都是比较用力的,这一点路凹凸感觉得到。

送走了路凹凸,佟北岛在窗台前站立了好久,他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又似乎踌躇满志。

就在刚才临离开佟北岛办公室的时候,佟北岛突然问了路凹凸一句话,柯梦岚发现那个侮辱你的横幅后一怒之下选择了报警,这件事你知道吗?路凹凸当即表示自己是不知情的,紧接着他皱紧了眉头,自言自语道,这个柯梦岚,怎么报警呢?他这才想起谷蕙茹告诉他警察到过公司调查情况的情景。现在看来,第一报警人应该是自己的妻子柯梦岚。

其实,佟北岛暗示和提醒路凹凸是他妻子柯梦岚报的警的时候,是在委婉地告诉他,有些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在是否原谅一些人的问题上还是最好慎重一些,你的善良,未必在别有用心的人身上得到相应的善报。再说,如果路凹凸回到家中当着妻子柯梦岚的面说出原谅那些坏人的话,柯梦岚会同意吗?

路凹凸不想把问题搞得复杂化,是因为他具有全局观念,柯梦岚作为他的发妻却未必这样去想,也未必有他这样的胸怀。任何一个女人面对这样侮辱自己的丈夫的歹毒的语言时都不会选择容忍,都会反戈一击甚至置对方于死地。除非路凹凸是一块木头或者一个十足的窝囊废。

柯梦岚铁了心要挖出侮辱谩骂路凹凸的坏蛋分子并将它绳之以法,以解她心头之恨。当然,天马集团公司副书记逯求进已经掌握的举报信息及视频资料的情况目前柯梦岚是毫不知情的。但是,这一秘密已经被当事人也就是受害者路凹凸知情。

路凹凸想,找个时间自己去派出所向警察说明情况然后进行撤案,企业内部的事情最好由企业内部进行调查处理,路凹凸的真实想法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简单。

那晚路凹凸正点下班后还是先去父亲那里看望了父亲,父亲的精神状态好像又恢复到了从前,只要每天看到路凹凸回来,父亲就会十分高兴,谈笑、啦呱就会跟正常人一样。那些日子,父亲一个劲地赶着路凹凸回到自己家中去,父亲说,自己睡眠已经很好,基本上一整晚上也不用起夜,自己不需要人夜间照顾。

路凹凸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坚持晚上陪护在父亲身边,父亲说什么都不同意。

柯梦岚见到路凹凸回来,询问了公公的情况,她也是两头跑,最近又消瘦了一圈,路凹凸看着柯梦岚有些心疼不已。进门的那一刻,柯梦岚迎上来,路凹凸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由于双方老人需要照顾,夫妻俩几乎过起了聚少离多的牛郎织女的生活,尽管最远的不是距离,但是最近的却是彼此的对老人的孝心。这样的日子,他们已经彼此适应了。

已经是夜深人静了,柯梦岚让路凹凸平躺在床上,并将外衣脱下,她有些不放心,她要亲自检查路凹凸被烫伤的腰部及腰部以下的某些地方,柯梦岚看着看着忍不住又潸然泪下。她恨恨地骂那个该死的阿明怎么能如此心狠手辣,无冤无仇平白无故地竟然下此毒手,真是个挨千刀的,不得好死的家伙!

等柯梦岚骂够了,路凹凸觉得她的火气应该也消得差不多了,于是就问柯梦岚是不是已经报警的事情。

柯梦岚顿时又来了火气,她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她说,报警了!怎么啦?你遭了这么大的罪、又受到别人的侮辱,难道不该报警吗?

知道她正在气头上,路凹凸就决定睡觉,今晚不跟她再探讨任何事情,他想等柯梦岚过几天心绪平静的时候再好好地跟她谈谈,然后他们一起到派出所撤案。路凹凸的内心世界,柯梦岚是无法想象得到的。

路凹凸说累了的时候,柯梦岚就赶紧收住了话语,床头灯也随之被她关掉了。她希望路凹凸能够好好休息,他的确太疲倦了,她不想再打搅他。

不到十分钟,路凹凸的鼾声此起彼伏,柯梦岚猛然间意识到,这种熟悉的鼾声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了。

那一晚,柯梦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路凹凸睡得十分香甜,她却失眠了。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