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0 章 消失

唐雨沐还是贴墙根坐在地上,唐文舒给他垫了个垫子。

他说了两句“姒将军救我”,就再没有了声音,似乎被又想起来的什么打断了思路。然后又似乎想起姒月姬不会解蛊,对姒月姬赧然一笑。

姒月姬皱皱眉:“这也不行啊”。

窦闲赋却很兴奋:“姒将军果然是他偶像,我问他什么,问个百八十遍他也不过回我几个字,看到你却主动说话了。”

“说的什么也听不懂,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窦闲赋对姒月姬说完,转头又去问唐雨沐:“你以前可否用过什么药?经常用药的那种。”

唐雨沐看窦闲赋一眼,仅这一眼,之后又眼望虚空,仿佛没听到窦闲赋说话一般。

窦闲赋对姒月姬说:“看,这就是区别。要不你试试?”

姒月姬于是叫了唐雨沐的名字:“唐雨沐。”

唐雨沐看向他,虽然也反应慢,但显然眼神的焦距是在姒月姬身上的。

窦闲赋高兴地催:“快问,快问。”

姒月姬于是问他:“你以前是否经常吃什么药?”

唐雨沐眼睛眨了眨,现出深思的神色来:“不知道,应该是在我失忆以前......好像有点印象,是什么呢......”

窦闲赋接下去:“记不起来药无所谓,你记不记得以前得过什么病?经常犯的病?或者是经常有什么不舒服?”

唐雨沐对窦闲赋的话没反应。

姒月姬于是照原样又问了一遍。

唐雨沐:“呃......别急,让我好好想一想......”可是想着想着,眼神又变得空洞了。

窦闲赋于是让姒月姬又问了一遍,唐雨沐又开始思索起来。如此又反复了两三次,唐雨沐竟然真的想起了什么。

“啊,我小时候好像总是喘......冷了喘,累了也喘,生气了高兴了都喘......怎么现在不喘了,是不是我记错了?”

窦闲赋问:“你是不是一喘就喝药,是不是喝过药就好?”

姒月姬见唐雨沐没反应,不等窦闲赋催,就又问了一遍。

这次唐雨沐反应挺快,直接回答:“是,吃药,总吃。”看来他的病确实总犯。

“那吃的什么药?”

唐雨沐又现出迷茫的神色。

窦闲赋想了想:“也对,他怎么知道吃的都是什么药。”又对姒月姬说:“你问问他能不能记住吃的药都是什么样子或是什么味道,或者听没听过药草的名字,几个字也行。”

姒月姬按窦闲赋说的问了两遍,唐雨沐都是那种迷茫的状态。窦闲赋又拿出一枚清脑丸:“是不是药力不够了?”他把药递给唐文舒,让他把药给唐雨沐喂进去。

唐雨沐却躲了一下:“别闹。”

唐文舒:“......”你以为我想跟你闹么?

窦闲赋一愣:“这是什么反应?先别喂了,再等等看。”

唐雨沐就这样冲着思索到地老天荒的趋势去了,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他却忽然说话了:“五味子,炙甘草,法半夏,荆芥,黄芪......”

窦闲赋已经跨出门半步,听到唐雨沐说的这些个草药,又蹦了回来,几乎把后面的人撞倒。

“对对对,这就是治喘病的药,看来我猜的没错啊,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见其他人围着他看,他急不得地解释起来,“喘病这东西,有先天而生的,对很多刺激都有反应,包括吸入花粉都会喘。治疗除了平喘之外,还有一些药,比如荆芥、黄芪等,能够减轻人对各种刺激的反应,当然也包括蛊虫的刺激。他长期服用这类药,蓄积在体内,得以减轻蛊虫死时的刺激,护住了他的命。至于蛊虫为什么在他脑内会死去,大概也与他吃的药有关,至于具体是什么药,或是哪几味药,那就得试试看了。不管怎么样,知道了这些可以减轻反应的药草,我们就可以尝试给律甲解蛊了。律甲,你试着用姨妈蛊把子蛊揪出来,我用这几味药减轻你对它的刺激,虽然还是会遭些罪,但至少不会有生命之忧。”

律昆问:“窦神医,你有多大把握?”

“我怎么知道?总要先在几只羊身上试试吧。羊呢?我的羊呢?小羊咩咩,来,到妈妈这儿来。”

说着他就往外跑,跑到一半还回头看一眼唐雨沐:“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唐文舒忍不住道:“堂兄当年也是一有名的才子,记住几味草药,不奇怪吧。”

“也对,也对。”窦闲赋急着跑出去祸祸羊。

唐雨沐看着姒月姬说:“谢谢姒将军救了我,两次。”

“两次?”很多人都惊呼出来。

大家都知道,姒将军之前在北境统领独立骑兵营时,曾救过一个小村子的人,当时不知为什么唐雨沐也在那个村子里,就顺便把他救下了。唐雨沐也是在那次村子遭袭时,头部受伤,失去了记忆。

可是另一次是什么时候?

“记得不太清楚,头疼,”唐雨沐低下头,双手在头上狠狠地揉。他没有束发,头发被他揉成一大团鸡窝。“那时你还很小,远处有大部队。我在树林里,不敢出声......我为什么在树林里?想不起来了......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却还是很高......你们从远处而来,你跑在最前面,他们都骑着马,只有你在跑,你却跑在最前面......我差一点就死了,你把要杀我的人砍死的时候,那人刀脱了手,离我鼻尖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我想好好谢谢你,我想好好谢谢你......”唐雨沐又开始捶自己的头:“啊——想不起来了。”他抬头,困惑地看向姒月姬,“姒月姬,你不记得我了吗?那时我可是第一个被你救的人啊。对了,那时候我还没有留胡子。”

姒月姬皱着眉沉思。“根据唐先生的描述,我大概能想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说。

那是在六七年前,姬云继和姬云开都从牢里出来,姬云开作为人质,与姬云继一同去了南疆。姬贯虹为了给姬云继添堵,让姒月姬随姬云承去了北境,也是作为人质。姒月姬当时九岁,还仅是下人的身份,多说坐到了管家的位置,竟也能成为人质,与其说姒月姬对姬云继来讲很重要,不如说那时姬贯虹就开始忌惮姒月姬,不肯放他在姬云继身边。

在大军回北境的路上,姬云继决定带自己的亲兵绕个道,去剿灭山贼。

山贼是在姬云承离开北境进京之后才出现的,因为当时姬贯虹想要刺杀姚驰音夺位,局势正紧张,姚驰音没精力去管,所以在回北境之时才抽出时间处理。

不过是群山贼,谨慎如姬云承,也没对他们过于上心,因而只带了自己的一千亲兵过去。

一般的山贼,人数超过一百的都算是势力豪横了,所以姬云承带了一千亲兵,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因此谁都没想到那一战出乎意料地艰苦,损失完全超出了姬云承的预科。

在姬云承等人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山贼正在抢劫一个商队,已经有人被杀死了,而骑马跑在最前面的姬云承和姒月姬等人,刚巧看到有山贼举起钢刀,向一个人砍去。无广告网am~w~w.

但是看到不等于能够救到,当时他们离得还太远。如果丛明当时在场,也许能够瞬移过去,救下那人,但打硬仗的士兵没那本事,包括功夫已经很不错了的姬云承,和还只是个孩子的姒月姬。

当时已经有人拉弓射箭,射向那山贼,却被旁边的山贼拦腰砍断。好在被袭击的那人还算机灵,就地一个毫无美感可言的翻滚,躲过了致死一击,但腿上被划了个大大的口子,如果不是因为棉裤太厚,那条腿怕是要断了。姒月姬似乎能听到那人痛苦的哭喊,但现场充斥着的都是痛苦的哭喊,盖过了彼此的声音。

那个山贼再次举刀向那人砍去,其他山贼则拽过商队里的人挡在身前,让亲兵不敢再放箭。

那被袭之人凭着惊人的毅力又翻滚了一圈,再次躲过一劫,换来肩背又出现了一个又深又长的血口子。他浑身占满黑泥和污血,已经无力再翻滚了。

姒月姬当时能够想到的最快的救人的方法,就是飞过去。早在他看到那山贼第一次举起钢刀时,他就高喊道:“把我扔过去!”

他的话音未落,就已经被姬云承远远地扔了出去。

后来他发现自己与姬云承在打仗时,很多想法都是高度一致的。而这次是第一次,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当时事情紧急,姒月姬没想那么多,事后想起这事,心里总是有点不舒服的。

他虽然只有九岁,但作为正式的士兵与倭军抗争也已经三年了,看到百姓性命危在旦夕,冲过去保护是天职,是这三年养成了的习惯,形成了本能的反应。

但在当时北境军的眼里,他不过是个孩子,甚至一开始就有人问他:他以前在军营里是不是主要负责跳水,从没上过战场吧?换做其他任何人,就算知道他的功夫那时已经很好了,也许会因为他是个孩子,至少犹豫一下。

可是就他这样一个孩子,被姬云承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后来姬云承解释说,因为姒月姬最轻,功夫很不错,又恰好就在他身边,所以当时他选择先把姒月姬送进战场,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完全正确。

但姒月姬却明白,姬云承那时一定是得了姬贯虹的授意,找个机会让他死在战场上,这样对姬云继也好交待。

同时那时候姒月姬就发现,姬云承不管平日里如何温和,骨子里都被姬贯虹养得一样冷血。

当然这都是后话,当时事态非常紧急,姒月姬根本想不到这些,就着被扔出来的力量,落地后疾跑几步就到了那山贼身后,就在他第三刀即将砍断地上那人脖子的时候,用玄铁刀一刀捅死了那山贼。

也许那人后来看到了姒月姬的样貌,记住了,毕竟姒月姬本就是一见惊人的长相。但姒月姬转头就和别的山贼打了起来,对当时把脸埋在黑红雪与血之中的被救之人,实在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一战异常艰苦,谁也没想到那些山贼功夫那么好,以至于绝大部分山贼都逃跑了,而不是被他们杀死的。姬云承的亲兵反而死的比山贼还要多。

整个围杀结束,姬云承扫视一眼洒满鲜血的战场,自语道:“奇怪。”

那时姒月姬不明白姬云承话里的意思,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奇怪:在姬云承治下的北境,居然也有人胆敢去做山贼?那时姬云承的确是带了不少兵回京,以便配合配合姬贯虹起事,后来这事黄了,姬云承又回到北境,前后不超过一年的时间,在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北境以内就出现了不惧姬云承的山贼,实在匪夷所思。

而且那些山贼的功夫也过于好了,如今再去回想,姒月姬觉得那些山贼似乎与神秘组织有些相像。

在那之后,姬云承又命大家救治伤员,给死者收尸。姒月姬则负责给大家打下手,满场跑统计伤亡情况,因此他和每一个商队里还活着的人都说过话。

因此,最奇怪的一件事情是,姒月姬说,“当时我救的第一个人,面目正好被那山贼挡住了,所以我不记得他长得什么样。而在那之后我们救治伤员时,”姒月姬盯着唐雨沐,“所有的死伤人员都经过我的手统计,但这其中没有你。商队的人数、名字、长相都能对得上,他们互相之间都很熟悉,没一个人提出少了一个人。说白了,自战斗开始,一直到我第二次救,你这中间四五年之间,我都没有见过你的脸,我不可能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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