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视江岁寒几许怒意翻滚的双眸，沉烨微微一愣，连攥着江岁寒腕骨的手都下意识地松了松。
“师……尊？”
江岁寒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他所想到的那个意思吗？
向来决策武断，从不拖泥带水的男人陷入纠结和犹豫当中，在面对江岁寒时，他所有的举动都比他自以为的要更加如履薄冰。
就好似面前之人是什么珍贵无比的易碎瓷器，哪怕只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当中，也要无时无刻地担忧是否会大了力道，将他揉碎。
沉烨已经失去江岁寒太久了，久到如今重逢后，他的视线一分一秒也再离不开了。
尽管男人的骨子里刻着偏执和霸道，还有属于龙族摆脱不了的强势占有欲，但在江岁寒面前，他的一颗心总是泡在温和的阳春湖水中，软了又软，暖了又暖。
不舍、怜惜、疼爱……沉烨身上所有柔软的情绪，皆只为江岁寒一人存在。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尖爪和利齿，只露出最柔软的肚腹和心口，哪怕受了寒受了痛，他也绝不会生起一星半点遮挡防御的念头。
就好似在和江岁寒撒娇着说：“师尊，你摸摸我，我很软，很暖，也很好摸。”
看着眼前发怔的男人，江岁寒径直甩开他的手，俊秀的眉眼间染着不耐和燥意。
他方才本就因灵果一事窘得厉害，此时又闻沉烨这一番话，当即如被踩了尾巴的猫，炸起毛来。
但还不待他有所发作，船身却猛然一震，江岁寒眸光从窗飘出，竟是船已经临了岸。
他沉脸一言不发地起身避开沉烨向外走去。
江岁寒自以为前几日夜里的那话当说得清楚又明白，却不想在沉烨眼中，竟然只不过被当做他的几句玩笑，竟是连半点也当真不得。
色胚子，臭流氓，亲过就想不认账，还是说，沉烨将他当做什么？睡完就跑，和他一样的混账东西吗？！
纵使短暂的没有那些过去记忆，江岁寒心下已然知晓自己就是沉烨日谱中的那位师尊，薛凡麓口中的那位心上人了。
想起那日谱里的旖旎字句，江岁寒的耳尖烫了又烫，只觉一路往脸上烧滚，一时竟不知是羞愤多一些，还是气恼多一些了。
难不成真就要他去攥着沉烨的衣领，告诉这个不开窍的魔尊，他做过的事情不会不认账吗？
平日里怎么就知道和张狗皮膏药似的往上蹭，学得那般激灵，可偏到这关键时刻却和个傻二愣子似的，问这问那，还说什么，这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
想到这里江岁寒就有些气恼至极。
若他当真觉这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那他凭什么要来再招惹他，若他不来招惹他，又怎么会弄出这一茬子互换身份的麻烦事来。
江岁寒简直是越想越气。
他再不想搭理沉烨，面无表情地甩袖就走，径直往门外去，但谁曾想，他才堪堪拉开了门，还没来得及迈步，就有一股大力从后袭来。
与此同时，将将打开的舱门被砰的一声从里狠狠关上，吸引了舱廊上无数的好奇目光。
一门之隔的舱内，江岁寒正背沉烨扣住腕骨死死压在舱壁之上，甚至连腰间，都被男人的不由分说缠来的长尾绕得结结实实。
沉烨几分急迫地凑近他，像是啃了一半却再寻不到肉骨头的着急小犬，好一阵乱拱乱掀。
“师尊，你跑什么，嗯？”他每说一个字，就要俯身离江岁更近一些，“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专注又认真地望着江岁寒，那双如上好龙血玉的赤金眸珠中带着期盼，还有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几分不明显的狂喜之意。
沉烨低下头，如撒娇一般，拿鼻尖不停去蹭拱江岁寒的耳边、鼻尖还有脸颊，沙哑的嗓音间带着明晃晃的诱哄之意。
“师尊，你这是因为睡了我，所以要负责吗？”
他灼热又湿润的呼吸如数喷洒，甚至因为过近的距离和江岁寒的呼吸彻底交融在一起。
沉烨身上的冷香是江岁寒一向闻惯了的青竹药香，但此刻一呼一吸之间，竟让江岁寒产生了一种，他的呼吸尽是沉烨渡给他的错觉。
这简直是太荒唐了，向来孤傲不群的江仙尊陡然瞪大了眼。
他被按在舱墙壁上的指骨瑟缩蜷起，如玉兰白蕊似的指尖有些微微泛红，恰好舱外廊上有人追逐跑过，嬉闹的笑声混着舱板的震颤远去。
一阵腥咸海风由窗吹来，纱帘簌簌声中，他皮囊下的心跳如擂鼓，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或是别的什么混乱情绪。
噗通、噗通、噗通……
只听一声一声的，径直砸在他的耳中，砸得他有些晕头转向。
向来独身的仙人从未曾遇到过这么不要脸的混账东西，旖旎隐晦，不入流的混账话，竟然能如此直白的就说出来。
一时间在这步步紧逼之下，竟丢盔卸甲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江岁寒虽然是想表达这么个要负责的意思，但被沉烨这般直白地问出来，使得爱面子的江仙尊又怒又羞，恨不得提剑将这个臭流氓戳上几个窟窿眼。
他当即斥声道。
“松开，胡言乱语，睡你？睡什么你？负责？我有什么好对你负责的？”
他瞪着眼，张牙舞爪，凶巴巴的，幻化出的耳朵和尾巴一起炸开，宛如一只彻底炸了毛的猫咪。
但很快，江岁寒就在沉烨含笑的目光中察觉了什么。
这个举动好似不仅没能对这个混账东西造成半点施压，反而还叫他笑眯眯的平白看了热闹，当即只觉一股气性在五脏六腑中横冲直撞，提腿就踹。
本想硬挨了这一脚，好使江岁寒消消气的沉烨在关键之时，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他当即松开钳制住江岁寒的手臂，想要躲开这实打实力道的一脚，但情急之下，却忘了缠在江岁寒腰上的狼尾巴。
尽管那尾巴是幻术所幻化的，但却也是极其真实的存在，所以他这一退之下，随着力道，竟然硬生生的将江岁寒也给扯了过来。
提腿踹人的江仙尊本就重心不稳，此时被沉烨缠着腰肢的长尾突然一拽，脚下一个踉跄，竟然直直地扑摔了下去。
沉烨见状不好，长臂一揽，眼疾手快地搂腰就将人接了个满怀。
男人身上的冷冽气息灌了江岁寒一鼻子，让他在恼恨之余，又有一些恍惚。
似乎许久之前，他也曾被谁这样炙热而用力的拥抱过。
他眼前一会儿是沉烨的脸，，一会儿又是看不清面容的人。
但相同的是，他们搂在他腰间的手臂都同样用力，还有从耳边胸口处传来的，一声又一声的坚定心跳。
这时，舱门却传来被扣响的声音。
原来船已在案边停靠多时，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出来的薛凡麓心生怀疑，暗道是沉烨二人是不是丢下她自行下船了。
这种事情，她家魔尊又不是没有干过，于是便忍不住敲响了舱门。
但令她想不到的是，这门竟然没有关紧，在她的敲击之下被缓缓推开。
以至于薛凡麓一眼就看到了在船舱中的相拥的二人，恰好一阵微咸海风吹起窗边的纱帘，也将江岁寒和沉烨的发丝吹得交织一起，让薛凡麓无法分辨。
薛凡麓：哇哦！
进展这么快？都抱上了？是不是明天魔域就要办喜事了？他们要有魔后了？
意识到门口有人，江岁寒下意识推开沉烨，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面上竟罕见的出现了红晕。
他看了一眼薛凡麓，又看了一眼沉烨，终是顾忌着女子在场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他头也不回的径直往外头去。
如果不是他下意识同手同脚行走的紧张模样，沉烨当真会以为他的师尊如此拿得起放得下了。
他喉间滚落一声低笑，若此时他还不明白江岁寒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那当真就是蠢笨得无可救药了。
他的师尊，简直是太好了。
从前也好，如今也罢，在沉烨眼中，江岁寒从始至今都未变过分毫。
他跟着江岁寒一道出去了，唯有薛凡麓一脸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初来时还是艳阳高照的晴天，但灵央银海的小岛上却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了。
朦朦胧胧的雨雾中，有身着灰袍的妖仆人正守在船舱处，领着众位登岛的宾客往息宿的地方去，好以待明日的正式开宴。
江岁寒出船的时候，旁边的妖仆便给他递了把伞，他接过来还未曾撑开，就有另一只骨节修长又粗实的手从他手中将伞径直抽去。
绘着水墨雨荷的油纸伞被缓缓撑开，滴滴答答的雨声稍大了一些，江岁寒转脸去，男人张狂的眉眼，在这雨雾纷扰的寂静环境中，竟也显得温柔不少。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是在雨雾中被浸了又浸，才被微凉的风吹进江岁寒的耳中。
“你且等一等我，给你撑伞好么？”
午后，雨变下得有些大了，天幕被染成了厚重的铅灰色，远见去，竟令人心头无端多了几许压抑。
有三两客相伴从江岁寒的窗前过，攀谈声混着雨中的泥土腥味一齐飘进窗中。
“这般大的雨，夜宴还能按时举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