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在江岁寒面前彻底露了本性，沉烨再不如往日一般有什么顾忌，这几日下来，他仗着江岁寒假道侣的身份，尾巴简直是要翘上天去了。
被这傻龙缠得没办法，江岁寒难得借那位魔尊被薛凡麓请走的机会，出来独自清闲会儿，怎知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叫唤声。
向来不将自己当成猫妖来看的江岁寒，自不以为这声音是在叫他。
直到那喊声愈发的近了，而他身前路上又空无一人，江仙尊才后知后觉的恍悟，原来这是有人在叫他。
不过他来灵界才几日光景，并未有什么特别相熟的人，这唤他的是……江岁寒心生疑惑，转脸去看。
却见林间小道上，一位白衣青年正一路朝他小跑而来。
只见头顶两只尖尖山羊角的青年跑到他面前，清秀的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腼腆，和小跑过来的红晕。
“你，你还记得我吗？”他站在江岁寒面前小口喘气，一双圆眼亮得厉害，神情间有些小心翼翼和期盼。
跟在羊妖身后一路仓促跑来的灵鹿和鼠妖看到此景有些目瞪口呆，但等他二人将视线落在江岁寒面上时，却又忽然睁大了双目。
这……这也太好看了罢！
眼前天光下的黑袍青年眉眼如画，简直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太多，甚至比那话本子中所描绘的，据说是十分逼真的猫妃画像，还要再好看上一些。
一头极为柔顺，仿似墨缎般的长发被林间的风微微吹起，青色的翠竹长簪从他发后露出一点含羞枝叶。
如半片柳叶儿似的眉梢下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眼，鼻挺唇薄，唇央一点唇珠圆润，似是在讨旁人去亲。
那身古朴暗沉的素锦黑袍，非但没有遮掩他自身的风华半分，反而衬出一种极其冷艳华贵的气质来。
好似深埋雪下万千年的冻土，带着未曾发散的清香和雪的冷意，静静沉睡在安静无人作扰的山巅。
他淡淡目光扫来，灵鹿和鼠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但目光在接触到那浅茶眼底的冷漠和不尽人情时，却又如一股寒流扑面而来，将二人冻得当即回了神。
在坊间传言中，这是一只脾气极其不好的猫妖，听说他的伴侣是一只脾气更加不好的狼妖……
灵鹿和鼠妖面面相觑了番，心下有些胆怯。
看着眼前将他拦下的俊秀青年，江岁寒只觉有几分眼熟，他稍稍一作想，就想起了是在何处同他见过。
许是的确承了他的几分情，江仙尊那本来冷漠凛冽的眼角微微垂下分毫，流露了一丝不为常人所发现的柔和。
只是这丝柔和实在太浅，同他旁日待人几乎没什么两样。
“有事？”
羊妖自然是没什么大事的，他只是自从那日见了江岁寒以后，就有些茶不思饭不想了。
可只要一想到这位如此漂亮的猫公子身旁还有一只张牙舞爪的恶狼，他就十分心惊胆战。甚至还生出了是不是这恶狼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胁迫猫公子，这样的念头出来，以至于失落了好几天。
如今再见到江岁寒，他见四周并没有那只恶狼的身影，才放下了几分心，鼓起勇气结结巴巴道：“公，公子，你……你是自愿和他在一起的吗？”
江岁寒微微一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青年口中的他应当指得是沉烨。
“我，我听说他们这种食肉的大妖都……都喜欢强迫漂亮美人，你，你要是不是自愿的，可，可以和我说，我，我我能找人来救你！”
这番话说得虽是结结巴巴，但可谓是十分动听，倘若江岁寒当真是位被胁迫的小妖，听到此怕是会忍不住动了心了。
他微微一愣，目光柔和了几分，以为这青年是好心担忧，江岁寒将要同他解释几句，来打消他这好笑念头。
可当他抬眼对上青年含有几分期盼的目光后，心下却忽然升起了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来，就像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大对劲。
好似这青年迫不及待地想从他口中听到，他是被沉烨强迫的这种话似的。
羊妖身后的灵鹿和鼠妖简直是要惊呆了，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发表出什么感想，就愣在原地，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声。
“找人来救他？我看你先救你自己罢，今儿本尊桌上怕是要多一道烤羊排了。”
压着怒意的低沉嗓音在江岁寒身后蓦然响起，还没来得及出声的江岁寒微微一愣，下意识侧开了身。
他身后是同样一袭黑衣的男人，但面上却阴沉得仿若压境的厚重乌云，似是下一刻就能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了。
沉烨发顶上的狼耳竖得笔直，神色可以称得上极其冷鸷凶狠。
他视线扫去，赤金的眸珠中藏着足以将人撕碎的凶狠兽性，令人后脊一凉，危机之感不由而生，似下一刻就会被利爪狠压地上，锋利的尖齿咬断脖子。
羊妖的面色在一瞬间发白了起来，他颤颤巍巍的后退两步，像时下一刻就要不稳地跌在地上。
他身后的灵鹿和鼠妖也在沉烨那漫不经心的一瞥中吓软了腿，心中甚至开始隐隐地怒骂起羊妖来，恨不得此时就同他一刀两断。
沉烨神色不明地低笑了一声，沙哑的嗓音飘进众人耳中。
“你这样的人本尊见多了，但敢在背后琢磨着抢本尊人的，你是头一个，可真有胆子。”
话音落，就见那羊妖好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突然攥住了脖子，凭空提了起来，他在半空中双腿乱蹬，眼珠外凸，面色发紫狰狞，不住地伸手在脖子下面拼命抓挠，想要摆脱钳制。
“沉烨。”江岁寒眉心一蹙，陡然乐呵一声，抬手就攥住了他的腕子，“松手。”
男人转脸去看他，陡然温柔下的眼眸中还残余着暴虐的威慑，那是他身为魔尊，从尸山血池中蹚出来的杀伐和压迫。
可他看江岁寒的眸中却又格外温柔，收了利齿和尖爪，将染血的皮毛尽数压在身下，只留最柔软和干净的肚腹给他。
江岁寒心头一跳，险些溺在这汪危险又温柔的泉水中，他攥着沉烨腕子的手紧了紧。
“别生事。”
他向来冷淡的语气中染了一丝急躁，如同落下的雪忽然变得有些烫人。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垂在身后的长尾已经悄无声息地圈住了沉烨的长腰。
注视着江岁寒那双泛起波澜的眸子，沉烨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没了法力支撑，法咒自然应烟消云散。
羊妖从半空掉了下来，溅起一地的尘土。他捂着脖子不断抽搐干咳，眼泪鼻涕流得一脸都是。
他抬起脸，充血的眼珠十分怨恨地看着沉烨，却不料沉烨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给他，反而令他看到了目眦欲裂的一幕。
男人拽着江岁寒的手臂径直将他拖入怀中，下巴垫在他瘦削得肩胛骨上，朝三名跌落在地上，已经一塌糊涂的小妖露出了一个几乎算是挑衅的笑容。
“我的。”
江岁寒：……
成仙这么些年，他当真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十分傻气的人，但经沉烨这般一闹腾，他倒是忽然想明白了方才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了。
抬起手，江岁寒推开沉烨枕在他肩上的大脸，再要往前走时，却因身后传来的熟悉拉扯感而顿住脚步。
他转脸一看，就见那根毛茸茸炸开花的尾巴，正无比娴熟地圈住沉烨的腰肢，还不时的妞妞晃晃。
江岁寒：……
面无表情，熟练的粗暴扯回，他几步走到那三只小妖的跟前。
羊妖抬起脸，满是痴迷的目光望着江岁寒，以为江岁寒能替他说几句好话，毕竟之前在城门处，就是江岁寒拦住了沉烨放他走的。
然这一回，他却注定要失望了。
天光下的黑衣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中没有半点同情亦或是恼怒之色，反而像是看了一场并不好笑的闹剧。
羊妖的心在一瞬间就凉了下去。
江岁寒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一切，对这青年最后的那点温柔尽数烟消云散。
“我和你说，你就愿找人救我于水火？那我必很感激，所以呢，就以身相许吗？像那本话本子里传的？”
早在前两日，江岁寒便将那本风靡灵界的话本子给看完了，其中无非是一些荤言浪语，这种东西竟也能引得大肆相传。
眼前这只小妖显然深受其害。
但江岁寒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开导旁人，尤其是种自以为悲天悯人，救人于苦救难水火中的，实则肚子里想得不过是挟人以恩，成就自己的龌龊念头罢了，还非要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肮脏至极。
他再说完这一句话以后，不等那羊妖再说些什么，就又接着道：“如你所看到的，我们确实是道侣，没有你想的那些强迫和威胁，也没什么肮脏交易，两情相悦，仅此而已。”
本来神情阴沉的沉烨，顿时耳朵一竖，精神抖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