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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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盯着浑身僵硬的叶山看了一会,突然发生了一声干笑:“怎么,害怕我们这些普通人吗?”

普通人?

叶山依然站在原地不敢动作,要说普通人,这老人看起来也确实不像有危险的样子,但还是给人一种轻易无法接近的威压感。

梁姨却对老人相当恭敬,她当即松开了叶山,对着老人颔首行礼。

老人转身向外走,示意叶山跟上:“我们所说的洗脑,只是一种消除恐惧和压力的措施,对你不会有任何伤害。你最近是否常做噩梦?”

叶山一时间不知道该答“是”还是“不是”,但看老人对他确实没有什么威胁,犹犹豫豫了一会,最后还是跟上了。

“你…您知道最近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吗?”叶山看着老人的后脑勺,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人说……想了很久……”

“知道。”老人走在前面目不回头,缓慢的语速听起来令人心安,“你最近看到了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怪物,你想告诉家人或者警察,又怕被人误会,说是你的幻觉,所以寝食难安。”

心事被人说中了,叶山怔了一秒,继而有一种被人认可的舒适感在心中扩展开。

他担心受怕了数日之久,突然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这些,整个精神都不由得放松了。qula.org 苹果小说网

“是这样的……”叶山简直又想哭出来,“我真的、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老人说到一半,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目光中似乎有着某种安抚的力量,“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经历过一样的事情。”

老人的话相当温和,让叶山在原地站着一愣。

“而且我们那个时候遭遇的袭击,比你现在遇到的还要可怕得多。”老人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又重新抬脚往前走,“但是却没有人帮我们。不像现在,我们可以帮你。”

叶山的紧张感被这番话散去了一些,他近乎哽咽着道:“你们真的能帮我吗?”

“嗯,只要你在我们这儿登记,按时参加集会,守护者就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

这老人看起来老态龙钟,身子骨却很健全,他带着叶山一直往外走,也没有怎么喘气。

他们走出了小楼,外面在玩麻将的那桌人看到老人,都连忙站起来跟他打招呼,等到老人点头,才再次坐下继续打牌。

叶山看着这一幕,他发觉那些人虽然看起来游手好闲,但脸上的表情都很阳光积极,谈笑之中也很有生活气息,就和他过年在家里看到的亲戚没什么区别,这种平和的场景让他越发放松。

他逐渐剔除了警惕,再也没刚才那么瑟瑟缩缩了。

叶山问老人“登记”和“集会”都是什么意思,老人都不拿乔地一一解答了。

前者很好理解,就是在立正矫成会留下名字,表现自愿成为这里的一员,接受庇护。

后者则是定期到组织来开会,认识和自己有同样遭遇的人,安抚他们,或者向组织报告自己的近况。

老人说得很详细,也很有条理,叶山听着听着,彻底了解了这是个有制度有纪律的机构组织,确实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守护者是什么?”叶山关心的问题只剩下了一个,“您刚才告诉我说,组织会保护所有会员的安全,要是有怪物袭击我们,守护者就会出现杀死怪物。难道说……”

“嗯。”老人肯定了他的猜想,“这个守护者,就是梁夏月,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

叶山一惊。

刚才的安逸一下子消失了,梁夏月砍杀何麦和岳泽的景象仿若虚影一般在他面前倏然出现,叶山咬着唇,感觉自己似乎又快要回到了被那血腥味灌满了鼻腔的当天。

叶山忍不住流下了冷汗。

“别怕,”老人温厚的声音传来,“守护者是为我们的组织而工作的,他只会杀怪物,不会伤害人的。”

“真的不会吗?”记忆中浮现出梁夏月跳上跳下的矫健身手,叶山总觉得那不是人类能有的力量,“我总觉得……”

他实在被梁夏月吓得够呛,刚想说“我总觉得不太放心”,那一瞬间意识却不由自主地朦胧了一下,继而脱出口的是:“我总觉得守护者跟我的年龄差不多,他为什么能杀得死怪物?而且,这里能打的,难道就只有守护者一个人?”

听到这些问话,老人忽然斜视着瞥了他一眼。

“他这样不会起什么戒心吧?”看到老人这个样子,玛丽不太放心地问江加耳。

“没办法了,你让叶山自己问,恐怕问到下个月也问不出什么。”江加耳说,“只能加快速度了。”

刚才叶山跟老人全程对话,不是点头就是摇头,基本上没蹦出过几句完整的话来,完全是老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老人不说,他也不问。

“原来如此,你是对守护者有兴趣。”老人忽然轻笑了一声,说,“但是很遗憾,你是不能成为守护者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老人打断了他的话,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守护者的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每一代的守护者,都是这一代的人集中了全组织的力量培养出来的,我们这一代,只有梁夏月有这个体能条件。”

不知是不是为了让叶山彻底放下心,还是老人压根没把叶山当作外人,他带着叶山朝着山腰的村子方向走,同时在路上简单解释了一下他们这个组织的历史和守护者的由来。

组织的成立可以一直追溯到几十年前,甚至比国家成立的时间还要早上几年。

和外面在战争年代倍遭战火的地方不一样的是,叶山所居住的这个地方,世世代代都比较安逸稳定,外面的兵荒马乱,风尘之变较少影响到这里。

但是,稳定平静也不全都是好事。

由于农耕环境恶劣和太过于封闭,整块土地上的人都长期处于一种赤贫状态,而且不打仗也并不代表不需要向军队交粮,长期下来,这里的人便陷入了贫困的怪圈里,仿佛世世代代都被贫穷诅咒了一样。

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伴随着当地人这种致富心情的加重和日渐扭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片土地上便产生了一种叫做忮妄的怪物。

他们从当地居民美好的理想和愿望中诞生,拥有着美丽的人形,实际上却是吃人的恶鬼。

他们会吃掉诞生出自己的那个宿主,然后化身成他的样子,进而夺走宿主的一切。

因为忮妄会幻化成人形,也就很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据说第一个发现这种怪物的人,等他发现的时候,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已经化成了忮妄,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忮妄们齐刷刷地站在他的面前,对着绝望的他露出了可怖的獠牙。

这个人拼死留下了日记和遗书,再到第二个人,第三个……

就这样经过几年的发展,“这里有怪物会不断产生”的概念和思想才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

但是发现了也没用,因为弱小的人类是敌不过忮妄的。忮妄只要变出原型,轻而易举地就能把人类咬死吞掉,而人类只能用少得可怜的冷兵器和破烂的农具作为武器与他们抗争。

当时当地人的惨象,自然是不必说的,有很多幸存者都觉得,这块土地就要没救了,它会被这群怪物们彻底吞噬。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人类总能在万念俱灰之下爆发出伟大的潜力和韧性。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之后,当地人便迅速地迎来了他们的救星。

这位救星是从外地来的,他骁勇善战,也从外面带回来了很多枪支弹药,而且跟着当地人一起想办法改进武器和对付忮妄的战术。

就这样在人类的不懈努力下,忮妄失去了汹涌逼人的优势,他们开始死在人类的枪炮下,因为人类的袭击而四散奔逃。

当忮妄们意识到自己杀不光人类,反而还要被人类逐渐砍死之后,他们心甘情愿地收起了自己的尖牙利齿,接受人类的安排,集体住进了一个对外不开放的封闭小村子里。

而人类的那位救星则在村子旁边建立了一个名为“立正矫成会”的组织,监管和控制这些自愿降伏的忮妄们。

伴随着战斗的结束,当地人也逐渐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开始和和美美地过日子。那时整个国家的经济都好了很多,所以也有不少人选择离开这个城市到外地去打拼,带回来了新知识新技术,继续为这个城市的发展做贡献。

到了现在,大部分的人已经不怎么会使用那些骇人的武器了,因为忮妄的示弱,他们也不再需要从小进行体能锻炼,以备随时跟忮妄作战。这些人甚至有一部分人逐渐忘记了忮妄的存在,不告诉自己的孩子,而他们的孩子,也就会以为这个世界没有怪物,天真烂漫地活下去。

绝大多数的武装力量都被留在了组织里,组织则会每隔十几年发展培养出一个武力远超于常人的守护者,他会学习当年那位救星所留下的一切,学成之后就承担保护众人的重任。

“而且啊,好像是说当年救了我们所有人的英雄就姓梁,所以我们的每一代的守护者,也都随了他的姓。”老人道。

“诶?”叶山没理解,“为什么要随英雄姓?梁夏月他……他没有父母吗?”

老人摇摇头:“做守护者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为了能让他身后无忧,我们一般都会挑选孤儿来做。”

叶山心里听了很不是滋味,他本来因为梁夏月都要对这个组织心生芥蒂了,但是听了老人所讲的这个故事,反而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梁夏月了。

梁夏月……是在保护他们?

叶山心里乱糟糟的,一会是梁夏月沐浴在鲜血中的样子,一会又是何麦对着他甜美微笑的模样。

通过老人的话,他已经知道了何麦和岳泽都不属于人类,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和非人类在一起待了这么久,一时间还不能立刻消化接受。

他只顾着想这些事情,完全没注意自己已经跟着老人走到了来时经过的村庄前。

“玛丽。”江加耳叫他的机器人助手,“刚才老人说的话,你都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玛丽说,“我试着用语音输入整理了一下。不过……”

她抬头看了一眼江加耳,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发现说出来。

“说吧。”

“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点,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玛丽盯着屏幕上的黑字,一行行看过去,道,“这个组织的形成,为什么给我感觉……和监察总局一模一样。”

“不是感觉。”江加耳沉稳地道,“确实就是这样。发现-对抗-升级战术-反弹-僵持,这个过程是一样的。而且检查总局一开始也是人类为了保护自己才建立的组织,但到了现在,已经成了监控整个明暗面动态的组织了,它和这个所谓的立正矫成会一样,都实现了自身的职能转变。”

“那这就是奇怪之处了。”玛丽灵光一闪,“我们总局好歹也是经过了这么多年才发现了明暗面的变化规律的,但他们的组织,只用短短的几十年就将忮妄控制在手心?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原因就只是因为武器改进了而已。忮妄们有人形,不也可以改用更先进的武器吗?”

“嗯。”江加耳点点头。

老人说的这段话看似是一段完整的历史发展过程,但是中间省去的细节实在太多,导致很多小问题和逻辑点都无法解释,很像是在欲盖弥彰。

看来这段内容,很可能就是这个组织想要给成员们拿来“洗脑”的故事了。

想象一下,如果真的让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都接受了这个故事,那么立正矫成会的地位则必然会超然于众物之上,接受不少市民的顶礼膜拜。

这种做法,就很像是那种不正经的宗教,用略歪曲于现实的历史故事为自己塑造一段正统出来,从而加强信徒们虔诚的心情。

不过,除了组织的发展情况外,老人对怪物的描述倒是和梁夏月所说的一致。

不一会儿,叶山跟着老人回到了村子里。

叶山惊觉这里就是那个村民都盯着他看的阴森村子,吓得呆愣在原地:“爷爷,您跑到这儿来干嘛?这里——”

他想起了在刚才的那个故事里,组织的建立地点就在忮妄所生活的村子旁边。

“没什么好担心的。”老人将拐杖在地上一弹,“我在这里,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想要破除恐惧,就要亲眼见见他们是什么样的生物。”

叶山差点抖起来,心说这是什么最新的应激疗法吗?他现在真的好想回家,一点都不想在这山上待了。

不过虽然不愿意进村,附近的人类也就只有面前的老人一个,叶山当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单独行动,也只能战战兢兢地跟在老人后面。

和刚才一样,那些见过叶山的忮妄们此时也都站在路边,向他们两个人投来静默又瘆人的目光。

不过确实如老人所说,他们的行为表现虽然很吓人,但确实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除了瞪着他们以外,也就没有什么动作了。

相反,有不少忮妄在看到老人的时候,都恭敬地低下了头。

看到忮妄们这个反应,叶山渐渐地也没刚才那么害怕了。

他发现这些忮妄们好像真的很听话,连老人拐杖挥过的地方,他们都会仔细地避开。

江加耳也顺势把村民们都认真地看了一遍,发现何麦和平时喜欢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忮妄们都不在这个村子里。

江加耳向来有话必问,便向走在前面的老人询问道:“爷爷,在这里的就是全部忮妄了吗?”

“当然不是。他们只有一部分生活在这儿,另一部分住在你们学校的宿舍里。”老人若无其事地回答道,“你在学校里,也能经常碰到他们,不是吗?”

叶山弱弱地“嗯”了一声。

“忮妄们其实只有很短的寿命,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想要吃人的原因。”老人说,“他们的寿命几乎只是正常人类的一半,成长得很快,老得也很快。”

老人带着叶山在村子里堂而皇之地逛了一圈,除了介绍忮妄的一些特性外,还拿了不少村民的礼品。

他让叶山把这些东西背着带着,又往立正矫成会的方向折返回去。

老人脚步稳健,拿了忮妄村民的东西也不觉得手软,倒让人感觉他是经常来这里拿东西的,而那些忮妄们因为迫于他的威胁,即使不愿意,也只能把自己赚来的钱或者是好东西给他。

叶山拿了一堆东西,在这寒冷的冬天都忍不住流了汗,辛辛苦苦地把礼品给老人背了回去。

老人想留在他在食堂里吃顿晚饭表示感谢,叶山担心叶母发脾气,再三婉拒后,在组织登记了自己的名字才离开。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又亲自跟忮妄们以这样的方式打过了招呼,叶山的心情多少恢复了些平静,再次沿着来时的路走一遍,他也不觉得有那么害怕了。

也许就是这心境上的变化,叶山在离开立正矫成会的小楼后,第一次发现原来小楼的西南方有一条岔路,而沿着那条岔路蜿蜒向北,路的末尾正有一栋他从未见过的房子。

那是梁夏月独居的地方。

刚才老人带着叶山到处转了一圈,唯独没有去过那里,甚至也没有过多介绍,只是随便提了一嘴就算过去了,就好像刚刚在他的故事里那个牺牲了小我成全了大家的守护者,根本不值得一提一样。

叶山站在寒风中看了一眼,忽然觉得有些冷,决定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但他的脚步才迈出了不到半步,就生生地停住了。

接着,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扭头大步流星地朝着梁夏月的居处走去。

玛丽简直被江加耳这大胆的行动惊呆了,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提醒自己的主人:“先生,您不是说,再也不控制叶山的身体了吗?”

江加耳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反而眉眼冷静地指了一下梁夏月家的大门:“有人进去了。”

“谁啊?”

小机器人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江加耳已经走到了那房子的面前,正巧有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差点跟江加耳迎面撞上。

“是你……”站在江加耳面前的,赫然是那天送何麦去别墅的女司机,她手上抱着个食盒,看样子是刚才进去梁夏月家送饭。

江加耳记得叶山当晚被这女司机吓得够呛,刻意回避了一下。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谁知女司机却在他面前站住,脸上是不容商议的严肃和果决,“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家去。”

“为什么我不能来?”江加耳抬头看了一眼房子,“这不是我同学住的地方吗?”

“同学?”女司机冷冷地笑了起来,“你要是以前把他当成同学就算了,看你的样子,刚从组织洗脑出来?到现在还能把他当成同学,你心可真大。”

江加耳皱了皱眉,这女司机对梁夏月的态度,好像跟刚才的老人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为什么不能把他当成同学?”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的?”女司机有些不耐烦了,“梁夏月是不是人类,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似乎是因为之前跟梁夏月争吵过的原因,她话里句句带刺儿,仿佛让她送这一次饭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

她把这样的态度转向了江加耳,对江加耳说话也不怎么客气,听得江加耳连连皱眉。

但总归他是借用了叶山的身体到这儿来,也不好闹事。

就在这时,房子里面忽然传来走动的声音,似乎是梁夏月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正在朝着这边赶过来。

女司机一听这声音脸色就变了,在梁夏月开门之际,她回身直接挡住了对方,把梁夏月隔绝在江加耳的视线之外。

“你出来做什么?”江加耳听到她小声地怒骂梁夏月,“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出来,这可是长老们的命令,你到底听不听话!?我说了很多遍了,你最近在外面的时间太多了!”

“……”

梁夏月没有回音,他的个子比女司机稍高那么一点,他不想跟女司机吵架,便用力地绕开她往外看了一眼。

在看到是江加耳的时候,他的表情明显一愣。

过了一两秒,他从发愣转到了欢喜,正想开口说话,女司机却像发了狠一样连踢带推地把他赶到了门里,然后重重地给门上了锁。

那“咔嚓”的声音在夜幕里听来,像是恨不得把他永远地囚禁在里面一样。

“喂。”江加耳看到梁夏月被她推得踉跄了一下,忍不住过去抓住女司机正在捆锁链的手,“用不着这样吧?他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们把他锁起来干嘛?”

“我们平时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女司机甩开江加耳的手,“你不懂就不要乱管闲事。你知道放他在外面乱跑,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你们不想让他出门,那他总归还是要上学的吧?”江加耳说,“明年我们就升入高三高考了。本地没有大学,你们总不可能一直留着他。”

“想什么呢你?上学?”女司机听到这话倒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但还是在嗤笑,“学校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个附属品,这段时间能去几次,就已经很不错了。”

“……”江加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回她。

“小哥,我看你是个明白人。”看到江加耳这样,女司机的态度反而缓和了一点,“这是忠告,不要跟怪物走太近了,无论是吃人的怪物,还是帮助人的怪物,他们从本质上来说,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他们现在帮人,不过是因为我们手上有鞭子而已。等到没有了束缚,你觉得他还会帮你吗?”

女司机说完之后,又提醒了几句让江加耳快点回去,她态度十分坚决,江加耳也只好顺着她的话来。

女司机也是坚持,一直等到看着江加耳从旁边的斜坡下去走出了数十米,才转身提着饭盒回组织。

等到女司机走后,佯装要走的江加耳又折了个回,他沿着刚才的斜坡再次上去,甫一抬头,便和站在房子侧边窗前的梁夏月对上视线。

刚才在被女司机推进门里的时候,隔着半大的门缝,江加耳看到了梁夏月在对着他做手势,示意他到侧边的窗户那儿去。

江加耳前几天才来过这个地方,直到这房子侧边往下有一条斜坡,也通往下山的路。站在那个斜坡上,抬头就能看到梁夏月家二楼的窗户。

两个少年就这样在女司机的眼皮子底下,错开对方,又一次在这里碰面。

江加耳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他本来是没必要配合梁夏月玩这种把戏的,但当看到对方看见自己时突然亮起来的眼睛和兴高采烈的手势,他就没有立刻拒绝。

不过隔着窗子和高度喊话终究有些不方便,梁夏月一句话也没说,他只是把窗户敞开,沉默地趴在窗框上,目光温柔地看着对江加耳。

直到过了一会,他才想起了什么,转身去拿了一张纸写了字,又揉成一团扔给了江加耳。

江加耳打开一看,上面竟然是一段道歉的文字。

梁夏月说自己从前几天开始,就被锁在屋子里不让出去了,所以没能赴约去上体育课。

“班上的黑板可能也没人擦了吧。”他写道,“我会向长老求情的,我还想去学校见你。”

看到这几行字的江加耳微微一怔。

体育课的约定当时是他为了套情报的时候随口说的,之后偶然路过操场也没看到梁夏月,他已经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这么清楚。

江加耳不知道梁夏月是不是经常这样被锁起来,但从他的纸条上看,他似乎真的很想去上学。

他抬手想要纸条上写一句“没关系”再扔回去,但发觉距离好像有点远有点高,不太能把纸条扔上去,于是就作罢了。

他仰着头看着梁夏月,对方的目光里似乎有歉意,但显然是见到他的欢欣盖过了一切。

那双映着暮色的眼睛和他的笑结合起来,恍然间形成了一副山水桃色的美好图卷。

临近窗子的桃树在这季节早就是光秃秃的了,但在江加耳愣神的这一瞬间,那株桃树却好像突然生长了起来,挺立的枝桠间花开满头,花瓣伴随着微风徐徐飘落。

仿若春回大地,绿意一下子盎满了整个山间,呈现在江加耳面前的,不再是严寒枯冷的冬天,而是草长莺飞的春季,暖阳高高挂起,给整片景色都赋上了一层柔和的光线。

周围的景色仿佛走马灯一般地变化,唯有其中梁夏月的身影不变,他还是扶着窗框,由上而下地跟他对望着,仿佛不舍得把目光离开一秒。

江加耳忽然起了一种很奇怪的感受,好像他很久之前,就这么跟梁夏月隔着窗子对望过,只是太过久远,早已经消失在记忆的缝隙中。

下一秒,春色消失了,江加耳的幻觉也消失了,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梁夏月又给他扔了张字条,大意是怕他冻着,让他赶紧回家。

两人分别后,江加耳捏着字条,沉默地走了一路。好像自从他在山上的别墅碰到梁夏月开始,这些莫名其妙的景象就总是闪现,如幻如梦。

“难道我……”江加耳骤然把纸条揉成一团,“以前来过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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