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回家自然是被陈拾梅骂了一顿,但看我认错态度诚恳,也只是象征性地拿鸡毛掸子抽了我几下。晚上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然后在后院放烟花。

我拿着一把“仙女棒”坐在后门的门槛上玩,小小的花火在红灯笼的照耀下更加漂亮,突然,有个小石子砸到了我脚边。

我抬头一看,颜汜一个人赤脚站在雪地里,手里抱着我的斗篷和袜子。

他是要来还给我吗?

“你怎么来这了?”我小声朝他唤道。

颜汜把东西递给我,转身又想跑,我连忙追上去,他好像很怕我手里的烟花,躲到树后面盯着我。

我只好将烟花丢到雪地里踩熄,然后对他说:“你干嘛不拿去穿?”

颜汜比了几个我看不懂的手语,我猜测大概是说不能白拿我东西的意思,然后他就从兜里摸出来一包绿豆糕。

这大概率是他偷的,但我不理解一个流浪的孤儿不应该拿了东西就跑吗,怎么可能特意回来,还给我带了吃的东西,有点还人情那意思。

我接过来绿豆糕,又将斗篷和袜子递给他:“我收了你的东西,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所以这些你拿着。”

小颜汜愣愣地点了点头,接住了我的衣服。齐禄似乎是发现我不见了,在身后四处叫唤,我连忙转身跑回去,临近后门的时候,我回头一看,发现他还在原地望着我。

“二丫!你怎么跑出去了?”齐禄一把揪住我。

我再转头去看,他便消失了。

“你这绿豆糕哪来的?”

“…刚在桌子上悄悄拿的。”

我腊月二十九的生日,母亲带我去买了一个特别大的蛋糕,今天傍晚,颜汜又在后门的门口等我。我本想着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于是我就让他在这等我,跑回屋里切了一大块蛋糕给他送过来。

“今天我过生日。”我说道,“昨天是你的生日对吗?”

颜汜一边吃蛋糕,一边疑惑地看着我,随即摇了摇头,又点头。他每次这样我都不知道什么意思,难道是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反正你记住,咱们生日就差一天”我说道。

他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

我侧目看他,心想这时候的颜汜还挺乖巧,就趁机问道:“你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颜汜转过头,指了指后门旁梅花树上的一朵花苞。

“女孩?”

她点了点头,又埋头吃着蛋糕。

我心说辛好是做梦,要是现实里我真这么问颜汜,估计又要被他翻白眼了。她吃的腮帮子鼓出来,看起来手感非常好,但我还是忍住没上手。

想起来兜里还放着那个蝴蝶结发圈,我掏出来递给她:“这个送给你。”

她好奇地接过来,戴到手腕上。好像是把它当成了手环。

“这样也挺好看。”我笑道。

颜汜也跟着笑了,她小时候长得还挺可爱,不像长大之后那么冷冰冰的。

“你以后会遇到两个好朋友。”我对她说道,“他们很喜欢你,你们会一起经历许多事。”

她似乎不懂我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所以,你要勇敢地走下去。”

我们终将会相遇。

后来大年三十的晚上,她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这个梦好像特别特别漫长,漫长到我差点就要以为是现实了,我甚至在梦里睡着了。

如果再也不醒来就好了。

我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不知道现在颜汜在做什么?她在街头有找到躲雪的屋檐吗?会不会又被人欺负?

现实里,她又是如何呢。

我一定要将这个梦讲给她听,她应该也会觉得很有意思。

她会笑吗?

是笑梦的荒唐,还是笑在我心中她小时候的模样。

我好想见你,颜汜。

“颜汜,颜汜…”我呢喃道,昏昏欲睡地闭上双眼。

再次睁眼,是不是又是一轮梦境,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呢?还是说,我这将尽二十年的人生,全都是大梦一场。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许悯生。”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想了好久好久,终于想起来这是颜汜的男声,她像是在我耳边喊的,又像是我脑子里传来的。

你在哪里?我似乎是吼出声,又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又好像看见了一片茫茫的空白。

“颜汜…”

眼前又出现那个小小的身影,她朝我伸出手,笑盈盈地看着我,手腕上戴着那个蝴蝶结发圈。

我连忙朝她跑去,却好像怎样都跑不到。

忽然一个人从身后拽住我的手腕,我一扭头,成年的颜汜正站在我身后,他穿着那套我熟悉的黑色登山服,谢启明从他背后走出来,笑着朝我挥手:“二丫。”

我好想你们。我想醒来,想要立刻回到你们身边,又怕醒来之后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们只是我在梦里臆想出来的角色。

“许悯生。”颜汜又叫道。

“许悯生!”

我缓缓睁开眼,颜汜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披散着一头长发,穿着藏蓝色道袍。

看来又是一个梦。

我坐起来,环顾四周,我们似乎是在一个禅房里,头顶的白炽灯有些刺眼。

“你终于醒了。”颜汜叹了口气,她又恢复了之前的梦里那样的女声。我下意识地站起来,左腿的膝盖却一软,我差点摔倒,颜汜连忙将我拽到床上坐下。

“你的拐杖在这。”她朝桌子旁指了指,又让我在这里别乱跑,自己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阵后,她跟在一个陌生的女人身后走进来。我一抬头,竟然发现这女人和我二舅长得有些相似,她手里拿着一个医疗箱,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她走过来给我做了一些检查后,就对我道:“你已经昏迷两天了,赶紧吃点东西。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吸入了一点药物昏迷了,还有你的腿,应该是神经性麻痹。这个我治不了。”

“多谢。”颜汜朝她点了点头。

“对了,我叫齐妙,你二舅齐禄名义上的妹妹,不过我不喜欢被叫老。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就叫我妙姐就行了。”齐妙说完就拿着东西出去了。

我竟然真的感到了饥饿感,这次的梦境也太过真实。我看向颜汜,刚才那个年幼的她还历历在目,我不由得笑起来,心说怎么长大了就不可爱了。

“…你居然是女人?”我仰头道。

“你不早就猜到了吗。”颜汜拿起桌子上的苹果,这次削好皮后没有自己吃掉,而是递给了我。

这几个梦居然还有关联性,难道我是在看一场沉浸式电视连续剧?

“你昨天中了吴煜的三重瘴术,是不是做了几个梦?”颜汜问道。

我愣住了,听她的意思是说现在是现实?我真的醒了?

“…今天几月几号?”

“八月五号。我把你带回观里了,师父不在。这里不利吴煜的术式施展。”

“现在还是梦么…”我呢喃道。

“不是。”颜汜答道。

“那,那你的头发?”

颜汜站起身,似乎是不太想和我讨论这个话题:“与你无关。”

这种熟悉的冷漠感,的确是我认识的颜汜。她临走前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后,便再也没回来过了,观里的道友给我送来了吃食,很庆幸不是全素的,而且味道还不错。

送饭的是一个大概十四五岁的少年,他好像对我很感兴趣的样子,见我没有赶他走的意思,就大着胆子坐在我一旁跟我搭话。

“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师姐的男朋友吗?”他叫颜小伍,也是从小在这道观里长大的孤儿。

“颜汜是你师姐?”我问道。

“对啊,你怎么会喜欢她啊?”颜小伍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怎么了?”我笑着问道。

“她可凶,老揍我。”

看着颜小伍那满脸控诉的表情,我心说你小子来我这告状来了,可惜哥只是一个身有残疾的悲催青年。

“看到我的腿了吗?”我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左腿。

颜小伍的面上浮现惊恐的神情:“我、我师姐打的?”

我叹了口气,故作伤感地点了点头。这小子立刻露出一脸“我懂”,然后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以作安慰。

我趁机朝他打探,得知齐妙经常来附近的道观里禅居,久而久之就和道友们都相熟了,她二十几岁,大学毕业后也不想正经去医院上班,学了一身医术就到处救死扶伤,据说她看的病很快就会好,收费也不贵,有时候山里的村民还会给送些土鸡什么的以表感谢。

她好像和我二舅二婶是同父异母的姊妹,所以现在来往也不多。我又问他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叶萋萋的禅居人,他想了想,说好像是有,不过我来的不巧,她正好在前几天下山去了。

看来叶澜看破了我的目的,提前跟她姑姑打好招呼了。

我的手机放在床头,拿起来一看,上面果然一屏幕的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全都是来自谢启明。这会他应该刚练完车在家里吃饭,想着再等等给他打回去,不然按照他的性格,肯定饭也不吃就跑出来了。

我不想他妈妈担心。

“你师姐干什么去了?我怎么感觉她躲着我。”我问道,又吃了一口红烧肉。

颜小伍摇头道:“不是躲着你,她每年这个时候回来都会躲着所有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每年?”

“对,每年的一月和八月她都一定会回来,平日回来倒是挺正常的。”颜小伍道。

正好半年一次的日子,难道那个梦不是乱做的?!

意识到这个,我不禁吓到了,那三个梦难道都是有依据的?可是人会做一些预知的梦吗?这也太抽象了。

我寻思着要找颜汜问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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