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迷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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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飘得更重;夜,沉得更深。

“来,你过来。”

阿市在雾中伫立,朝小铠招了招手。

“怎么了?干什么?”小铠却连问二句,不进反退。

他始终处于高度警觉的状态。在他看来,两米的间距是安全的底线,不可能再缩短了!离得再近些只怕完全逃不开了!说来好笑,这一经验还是从同伴对他的日常“毒打”中总结出来的。

阿市叹道:“你不信任我?”

“啊——当然不是!我怎么敢。”

当然怕了,谁会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不,鬼魂啊!

“你这样说,便是不信任了,我也能理解,谁叫我……唉。”

“boil!”

阿市的宝可梦——胖丁这会儿看不下去了,我的主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苦苦哀求于你,你竟然还是这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未免太小瞧人了吧!它气鼓着脸,飘身而至,小手一抬,狠狠拍在小铠后肩上。

小铠哎呦一声,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前倒去。他手忙脚乱,勉强站定,却到了阿市的跟前。

他低头一看,不由惊道:

“咦,阿市姐姐,你怎么变矮了?”

奇怪得很,阿市明明有一米五的个子,却不及他的肩高?

阿市呆了呆,又抬起手比了比。

“不是你变高了吗?你一到这第四层,突然从一个瘦小的男孩变成了这幅高大的模样,实在吓了我一跳呢……所以,我才回到这幅样子面对你啊,少年。”

“等等,什么意思?”

小铠迟疑着抬起了自己的手掌,盯了会自己的手心,有古怪!紧接着,他将目光移到手腕、肩膀以及身体的其他部位。

“嘶——”

他几乎要吓傻了!这装扮,这身高,这模样,哪里是个十岁的孩童?他竟然又回到最初的样子,回来了!回来了!爷的青春回来了!

“哈哈哈哈,我变高了,一米七啊!我看谁还敢笑话我!”

他不禁仰头大笑,哼,爷早就受够了他人对自己身高的嘲讽!尤其是路仁那家伙,三句不离身高,两句一条取笑,实在过份!现在情况却要大反转了,我终于可以……等等!

他突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心一沉,笑声也是戛然而止。

“阿市姐姐,我是不是……**?”

不难推断——

如果自己恢复出厂设置,不做“小铠”了,岂不是说明他又成了一个灵魂体?他又寄了一次!

见小铠面如死灰,阿市连忙解释道:“没有的事!你还活着呢!现在的情况稍微有些复杂,让我想想……对了!你知道灵魂出窍吗?”

小铠听到这,哦了一声,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你的意思是,我来到这迷宫,便不是人间体,成飘荡的灵魂了?啊,什么羊符咒?别开玩笑啊!”

“我没骗你,情况就是如此!”

小铠一把按住阿市的肩膀,责问道:“这不就是**吗?都是你害得啦!拜托!我才十岁啊,你怎么忍心对一个孩子下手的!”

“你哪里像十……”阿市半红着脸,几乎就要出声吐槽。

“**!我说十岁就是十岁!”

“哎呀!你别急啊,可以回去的嘛。我不是说了,绝不勉强你!如果你想走,门口不就在身后嘛?”

阿市被他吵得有些心慌,咱们到底谁更吓人啊?你这样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硬要说自己十岁,实在很恐怖呀!

大喜大悲过后,小铠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再看阿市时,也没之前那般畏惧了,毕竟现在两“人”是同等身份,皆为鬼魂。

思索之中,他猛然想到另一件事情——

他回身看向尼多力诺。

“尼多!”尼多力诺果然是一脸戒备地盯着自己,它长角之上毒光涌现、电流闪动,已是**张之势!

而这“箭”,却对着小铠!

小铠心中一寒,坏了,变成这个样子,它不认识自己了!难怪之前与阿市交谈时,尼多力诺离自己极远,不靠近一步!它肯定将自己视为阿市的同伴、它的敌人了!

“哎,别开枪!自己人!我是小铠。”

小铠忙出声喝止。

“尼多?”听到这话,尼多力诺反而更警觉了,角上毒光电流更甚三分!

小铠这话,难免有些侮辱智商了。尼多力诺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主人?这个人与“小铠”相比,除了性别,可谓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就他现在这模样,他爸妈都认不出他也不敢认他。

小铠一拍脸,怎么?尬住了。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宝可梦会拿角对着自己!这训练师当得未免太失败了!

“嗯?”阿市呆在一旁,搞不清状况了,怎么训练师与宝可梦对峙起来了?到底谁才是那个需要帮助的人啊?

“尼多力诺,你先收住蠢蠢欲动的毒液攻击与十万伏特,听我说两句,我肯定能证明我是你

的主人。”

“尼多?(怎么证明?)”

见尼多力诺缓缓收起攻势,小铠这才放松下来:“最近你是不是长蛀牙了?吃得比较少。早上我喂你喝了杯牛奶与蓝橘汁,中午我们是在富士老人家里蹭的饭,你吃了些浇有味增汤的料理,大概还是没吃饱。再到晚上,我特意买了些易嚼且量大的面包给你。喏,就是这一种。”

他从背包中拿出了半块吃剩的面包,面包上凹凸不平,带着许多三角状的坑洞,却是被啮齿动物小口小口咬成的。

(说来奇怪,他这背包也变了个样,从孩童款的小背包变成了一个初高中生款的大书包。当然,里面的东西一样没少)

“尼?尼多?(你?你真是主人?)”

尼多力诺一撒丫子,赶紧跑了过去。刚才一直寻不着主人,可急死它了!

“哎,这就对了嘛。”小铠一展臂,与它抱了个满怀。

尼多力诺睁圆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要小铠,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东西才肯罢休。

“尼多?(主人,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解释起来有点困难。”小铠摸摸鼻子,编着说辞。

“哦!你就当我进化了吧!所以我模样大变,高了不少!”

“尼~多?”尼多力诺歪了歪头,人类也会进化的吗?怎么从来没见过?

“哈哈。”阿市却掩着嘴娇声笑了起来,她自然知道小铠是在扯谎了。而这时,她也意识到,这个古怪的少年实在不简单,他的宝可梦竟然不知道他的**?想来他多半跟自己一样,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小铠连哄带骗,安抚着尼多力诺。后者却也单纯,还真信了他的话!到后来它尼多尼多地叫唤着,祝贺主人迎来二阶段。

小铠干笑着起身,再次面对阿市时,已经淡定很多了。

“阿市姐姐,我想通了,我们走吧。”

“好,我先与你说明,要看清这雾中的迷宫,我要做些准备,你先闭上眼睛。”

小铠依言照做,并暗中吩咐尼多力诺做好防备。

阿市瞅见了他们的小动作,却不点破。她笑意盈盈,走近小铠,而后踮起脚尖,长袖一振,手掌一翻,四指覆在他的眼睛上面。

小铠感到双目一热,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阿市却很快移开了手,这份温热感立即消去。

小铠再次睁开眼时,看到了面前温婉的女孩,看到了周身淡淡的雾气,还看到了一座恢弘的迷宫!

他们立于迷宫的入口,可以看到迷宫内部蜿蜒曲折的部分道路。迷宫的墙体皆直连天花板,便断去了飞至出口的可能性;墙体又极厚,说明莽夫玩法也不现实。

小铠简单分析后,果断问道:

“阿市姐姐,冒昧问一句,你有迷宫的地图吗?”

阿市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岂不是要纯靠试错?而且我们还没有援手,一旦迷路,不就没救了嘛!”

“不是的!如果迷路了,在里面睡一觉就行,明天一早又会回到入口这里。但这个时候,迷宫就重置了。”

还挺人性化的设计,不对——

“好恶毒的迷宫!它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一个晚上!而且试错的次数很少啊,失了方向便前功尽弃……对了,阿市姐姐,里面有什么机关陷阱吗?”

“陷阱倒没有,但里面有游荡的宝可梦,它们守在路口,不击倒它们便前进不了。”

“妙啊!我懂了!”小铠一拍手掌,语气竟然兴奋起来。

他心中念道,这不就是探险队的设定吗?区别在于,走迷宫的是人类而非宝可梦。那没什么好说的,这个我熟啊!

他又向阿市问了些细节,心中大定。

交代完上述这些,他们的迷宫之旅方才开始。

以上帝视角来观测,这个迷宫的全貌是怎样的呢?

迷宫的整体形状是圆形,入口在弧上的一点,将这点与圆心相连,所得直径的另一个端点便是出口。入口到出口本来是一条直径的事,但很遗憾,这迷宫里头只怕连一条直线都没有,全是曲折的弯道,七扭八拐,错综复杂。它给人的感觉,便像是一个笨比学生解题,题目要他求最短路径,他却日常星际视力发作,执笔挥毫,画出了一条极长的走法……

走在这迷宫里面,小铠的血压蹭得一下便上来了。如若不是顾及阿市的感受,他早就骂开声来。

一刻钟过后,二人已来到了第三个分叉口。

小铠道:“烦耶!到底有多少条路啊!”

之前两个路口,他们向左、再向左,这会儿又要抉择一次。不谈后续道路,现在已有四条终点未知的叉路了!

阿市道:“少年,保持耐心。虽然我们走了有一刻钟,但这些道路千折百回,实际上我们没走多远,还在入口徘徊呢。”

与小铠不同,阿市要淡定很多。她走这迷宫,少说有千次了,也失败了千次。在最

初的时光,她几乎日日闯进迷宫,想觅得一条出路,但结果要么是她迷失在这道路无数的迷宫中,要么是路口有强大的守卫,将她阻拦在外。前一种情况还可以归咎于自己准备不充分或者一时记忆混乱,但后一种情况却令人深感绝望。她只有一只宝可梦,便是胖丁。胖丁的实力,与皮皮不相上下……她们根本击不倒守卫,也就意味着她们根本到不了终点!随着失败次数的增加,她终于认识到了悲哀的现状,不由心灰意冷,渐渐放弃了闯迷宫这一徒劳的行为。现今,她只偶尔走进去逛一逛以打发枯燥的生活。

她漫步在这庞大的迷宫,已不知多少次了。岁月流转,迷宫变幻,浓雾常在,消磨了意志,吞没了勇气。她也就习惯了这种生活,将这迷宫当做家了!但她无时无刻不在想,我一定要逃离这个囚笼般的家!

……

阿市心中思绪万千,神色却格外平静。她只恬淡地笑着,耐心地回答小铠提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他们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破解迷宫,而迷宫到底有多大、护卫到底有多少,全然不知!她纵然心有万般苦涩,也没闲暇时间将之倾诉于他人。

她向左右两道望了望,皆不见尽头。她问道:“这次还是走左?”

“对!”

小铠握着一支签字笔,在左侧路口的墙壁上极用力地写下两个符号,一个是数字“三”,另一个是“”,箭头所指即为前进的方向。

阿市能够理解他是在做标记以防迷路,但她不懂——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走左呢?”

“倒也没确切的理由,只是我的习惯吧。”

其实,他这种走法,是有一定的规律与准则的。不知道各位是否了解二叉树的先根遍历?

将之用于迷宫,简单来说,就是从入口出发,遇到叉路就一直选左,直到遇到出口或者死路;如果是死路,也不用慌,需要做的就一件事:马上折返到上一个叉路,然后走右边的道路;此时,这右路显然是一条崭新的道路,它可能也存在分叉口,那我们的走法也是遇到叉路一直选左,直到遇到出口或者死路,而碰到死路便又折返到上一个叉路,然后选右;再一直选左、折返、选右……不断重复上述步骤,直到找到出口为止。

只要严格遵循这种走法,肯定能走出迷宫。但要花多少时间,就不确定了……设想一种最糟糕的情况,假定这些道路互不相通,你来到第一个叉路,选左走,而正确道路却是右侧,那会发生什么呢?也就是你要走遍左侧所有的路,踩掉所有的坑,才能重新回到第一个叉路口,步入正轨。

事实上,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走迷宫纯靠运气,这种走法或是其他走法都只能确保一件事——你不会迷路,且能原路返回至起点。

小铠在墙体上做下标志,在纸张上记下路线,在心中祈祷下一个路口就是出口……这些,便是他能做得全部了。

踏踏,踏……

行路的过程漫长且乏味,周围的环境阴冷又单调,放眼望去,除了墙,便只有由墙围起来的路。

当数字写到“二十三”时,他有些崩溃了,握笔的手顿在了半空,失焦的目光落在笔尖之上。他开始怀疑,他们当真能走出去吗?自己又能否走回去呢?

“尼!多!”

尼多力诺咬住小铠的裤角,轻轻扯动了一下。

小铠恍然惊醒,目光一转,落向身后。

阿市本来抱着胖丁半靠在坚实的墙壁上,略作休息,此时见小铠回头,她忙站直了身子,喜道:“记号写好了?我们继续走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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