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

站在一座破旧的擂台上,张大根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对手。

对方是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儿呆的家伙,并非是想象之中那一种满脸横肉,穷凶恶极,无恶不作的肌肉壮汉。

但是这个男人满脸哀怨。

尤其是在张大根登上了擂台以后,作为对手的男人目光骤然冷了下来,立刻就把他视为杀父仇人一样的敌人看待。

“李进,”他说,“你这个为富不仁的王八蛋,老子可是等你好久了!”

张大根愣了一下,想说,我不是什么李进,我的名字叫张大根,你认错人了。

然而,对方却没有想给他解释的机会。

甚至没等裁判宣布比赛的开始,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是一头蛮横的野猪一样闷头朝着他冲来。

张大根还没想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男人便扬起拳头,使出了一记横冲而来的直拳。

擂台下一阵欢呼。

男人的拳头猛地打在了张大根的脸上,虽然说不上是有什么太大的力道,但是,张大根还是被打得接连往后倒退了几步,整个人差点儿没摔在了擂台边缘的几条铁索上面。

然而,那个看似文弱的男人似乎并不想就此罢休。

仅仅这么一拳,似乎也还没有完全渲泄出他在心中对那个名字叫李进的家伙的全部恨意。

“我x你妈,李进,你算什么个狗屁玩意儿,老子要怎么做,还需要你教么?”下一刻,他放弃了文绉绉的用词,居然是像一个常年混迹在街头的二流子一样,骂起了娘来,“老子他妈一个堂堂的大学生,凭什么要给你这个没念几年书,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白痴文盲瞎使唤?”

“你凭什么能教我怎么做事啊?”

“你凭什么啊?你这个只会趋炎附势,道德败坏的人渣。”

先前的一拳似乎只是热身运动,他再一次冲刺,因为战斗而得以舒展开来的腰杆不再佝偻,甚至是有些许挺拔。

他继续朝着张大根冲去,恍若是一支急速加热的箭,凌空飞驰,最后在濒临炸裂的边缘又是挥出走火的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张大根的腹部。

“狗娘养的杂碎。”

只不过,这一拳过后,那家伙的恨意依然还是没有得到缓解,拳头刚刚挥出,施加在张大根身上的力道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又怒不可遏地继续挥出另一发蓄势待发的拳头。

“你教我啊!”

“我让你教我啊!”

“继续教我啊!”

“你个...土老帽!”

“资本的吸血鬼!”

“没品的暴发户!”

“你就是...废物!”

“垃圾!”

“毒瘤!”

“社会的...祸害!”

他瞪大了胀满血丝的双眼,愤怒地,不可抑制地破口大骂。

“就是你这种人!毁掉了公平,毁了我们的城市!”

每当他朝着那个被他视为李进的家伙唾沫横飞地说出一句话时,他的拳头就会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张大根的腹部上。

俨然把对方当成了是一个宣泄用的人肉沙袋。

全然没把张大根的性命当成是一回事。

不过是短短的一分钟左右的时间,他竟然已经连续挥出了多达十记的连续拳击。

然而,这还没到极限,他体内还有更多的愤怒与力量仍在汹涌,他满脸地痛恨地看着张大根,空洞洞的眼眸仿佛在一瞬之间猛地放大。

于是乎,他看到的不再只是那个名字叫李进的人,而是,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为数不低的那一些占据一定社会资源的人。

显然,眼前的这个文弱的家伙极度讨厌那些人,不仅是因为那些人对他有多不好,更加是因为...他痛恨自己没有办法成为那些人。

要想成为那些人,就必须要像口中的李进那样没有下限。

趋炎附势也好,见风使舵也好,不折手段也没什么关系,人面兽心也没什么避忌,总而言之就是为了实现牟利,随时可以牺牲除了自己利益以外的一切。

“这座城市变得如此病态,全因为是有你这种人!”那家伙继续不满地叫喊,“你这种...满脑子只有生意,没有任何社会责任心的害虫!”

“听到没有?!”他红着脖子,继续扯着嗓子,唾沫横飞地大吼,“老子说你是害虫!”

“你不止是害虫!”

“你还是病原体!”

“社会就是因为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什么用也没有,就是喜欢小题大做,喜欢故弄玄虚,喜欢碍着个茅坑又不拉屎,所以,它才会生病了,病得无可救药!”

....

他说的这些话都很难懂,张大根也不想懂。

在承受他那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时,他只是在呆呆地看着那一盏吊挂在天花板上的电灯。

与其一昧地追问这些无聊的问题,为什么不多去想想…

苹果为什么会从树上掉下来?

“混蛋,烦死了,有完没完?”

就算是硬扛到了最后,在挨过对方的最后一击重拳后,张大根也只是轻轻地吐了口血。

他有些恼火地推开这个已经精疲力尽的男人,似乎是觉得在这个家伙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倒霉的人又不只是你一个人。”

他攥紧拳头,准备用这一发攻击结束这场无聊的闹剧,“大部分的人都很倒霉的好不好?”

“绝大部分的人啊…”他走步上前,在筋疲力尽的男人还没缓过气来之前,挥出了自己的拳头,只是一个照面就将男人放倒在地上,“也都没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然后,他踩着男人的胸膛,就像一枚钉子一样死死地把男人限制在地上。

“那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可那家伙即使摔倒,即使已经没有力气了,但仍然抬着头,目光凶恶,气势汹汹地说,“为什么绝大部分生活在这里的人,在这里工作的人都不怎么开心,不就是因为像李进那样的人当道么?”

“道貌岸然,嘴里全是主义,脑子里却全是生意!”

“说的就是那种人!”

“而我们这种人的人生啊...就像是螺丝,螺丝,就是一台机器里可有可无的一个配件而已!能用的时候就将就着用,不能用就会被随手丢掉!”

“把我们当成是螺丝的那帮人,可不会留情!”

“没有背景,没有本钱,没有关系的我们,留在这里…就像是替别人赚钱的工具!”

“我们就是工具!”

“你这种毛头小孩又怎么可能懂?!”

“我想说的是,我是人类,我不是工具!”

….

“我为什么不可能懂?”

张大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不想留在这里,为什么不走,不离开这个地方?”

“没有人强制你留在这里。”

“而你之所以要留在这里,不还是因为你希望自己的生活可以过得好一点么?最好就是能够变成你口中说的那个李进。”

“你其实没想过要改变什么吧。”

“你其实就只是单纯的妒忌,不满于...为什么最后过得好的那个人是李进,而不是你吧?你看不起他,觉得他这种没有学识,没有文化的人,才应该是要受苦受累的人才对吧?”

“但即使是这样,没有也没关系。”

“就算你再怎么妒忌,你也没不能成为他。但这不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

“像个普通人那样地活着...”

“娶妻生子,生老病死,度过平凡的一生。”

“对于很多甚至连怎么名正言顺地活下去都不知道的人来说,本就是只能在醉酒的时候稍微奢望一下的东西...”

“为什么到了你这里,你会觉得这还不够呢?!”

他忽然抬起了踩在男人胸膛上的脚,瞪大眼睛,极度凶恶地揪起男人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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