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林巧，道歉的话难道不该亲口和我说吗？”
来的人正是急匆匆赶来找林巧的许染染。
江念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几个来回，挽起衣袖，俯身从林巧躺着的病床底下掏出个水壶，“你们先聊吧，我出去接点水。”
她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拽了一把床边愣着的周泽依，“周队长，熬好几天了，您也回家休息休息吧。”
周泽依哦了一声，觉得好像是没自己什么事了，转身往外走。
江念跟在她身后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发现楼道里还站着一个人。
许宁眉眼间尽是戾气，是江念从未见过的样子。
她停下脚步，“许校长是来找我？”
许宁看看她又看看周泽依，“不是，我来找你们。”
江念掂了掂手里的壶，“不急的话，等我接完水回来再说？”
许宁像是也习惯了江念身上古怪的老派，点点头，“好，我在这儿等你。”
江念感激地笑笑，拎着水壶往水房的方向走去。
她猜得到许宁来找她的原因。
见过被基因改造的林巧之后，许宁自然也能想得到之前那些失踪的学生们之所以行为怪异，其实都是因为基因植入带来的反应。
没有人比许宁更痛恨基因移植，现在这东西又用在了他最看重的学生身上，他自然是刨根问底也要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2029，”江念半掩住水房的门，“你帮我查查，除了周泽依和许宁，黑纹队还有剩下的人吗？”
“没有了，宿主，当年黑纹队共二十四个队员，有十三人死于那场夜都决战，八个人死于基因移植，队长江时月死于自我引爆，剩下的人只有许宁和周泽依了。”
江念半晌没搭腔，水房里安安静静，只有水流的声音。
等灌满了水壶，她慢慢将水壶的盖子拧好，才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在规划局工作的十年里，江念一共完成了十次任务，这十个任务，每一个都充斥着血腥、杀戮、残暴，而她每一次都从这尸山尸海中杀出一条血路，至于这条路底葬着多少条人命，她早就数不清了。
或者说，她从未在意过。
她需要完成任务，而那些都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NPC罢了，每一次她都这么安慰自己。
但这一次，当再次见到十年后的许宁和周泽依时，江念突然意识到，即使她并不存在，这个世界也仍然在正常运转，她的确是消失了没错，但这些人却在新滨海城里真真切切地活过了十年。
许宁从一个普通的教授成为了大学老师，而那个只会撒娇的周泽依，居然像模像样地当上了安全局监察队的队长。
他们并不是NPC。
江念提着水壶的手渐渐攥紧，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江医生！”
江念从思绪里惊醒，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医务室门口，“怎么了许校长。”
许宁表情凝重，“学校刚刚收到通知，安全局找到林巧的妈妈了。”
江念下意识望向医务室里间的方向，“她情况怎么样？”
许宁摇摇头，语气有些不忍，“林巧的母亲她跳楼自杀了，安全局的人赶到时，人已经不行了。”
江念扬扬眉毛，“确定是自杀吗？”
许宁叹了口气，“确定。”
异化程度已经达到百分之七十的人，居然还可以控制自我意识，甚至能自主完成自杀的行为，需要非常强大的意志力。
许宁接着道，“她妈妈留下了一份遗书和一笔积蓄，遗书里让林巧好好活着。”
周泽依压低声音，“那这件事要告诉林巧吗？”
许宁眉头紧紧蹙着，目光移向江念。
江念不明所以，“你们都看我干嘛？”
“江医生，你觉得以林巧现在的身体情况，她可以承受这个消息吗？”
江念眨眨眼，“许校长，我不确定，因为我这里还有一个坏消息。”
许宁大惊，“还有什么坏消息？”
江念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遗憾道，“林巧的义脑已经有超过百分之三十的部分被侵蚀，虽然我已经第一时间给她使用了医疗舱，但被侵蚀的面积过大，已经超出医疗舱可修复的范围了，我认为除了更换义脑，”她缓慢地摇摇头，“没有别的办法了。”
义脑异常，意味着林巧已经不再符合未来次方的招生标准，而林巧妈妈想用生命交换给自己孩子的一场安稳人生，终究成了镜花水月。
许宁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脸色白了几分，不敢相信地确认道：“超过百分之三十了？”
“是的，虽然林巧义脑端口的邀请码已经第一时间拆除了，但被侵蚀的部分义脑确实没有办法恢复，”江念叹了口气，“许校长，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这些消息。”
她倚在医务室的门框上，等着许宁做决定。
许宁喃喃，“怎么会这么严重呢，染染在游戏里待了快一周的时间，也只有一点被侵蚀的痕迹，林巧的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几个人正在楼道里犹豫不决，里间突然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江老师，许校长，你们进来吧。”
许宁一个激灵。
他垂眸盯着紧闭的房门，许久未动。
江念在他身旁停顿片刻，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她目光跟着落在门把手上，温声道，“许校长，林巧的事并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要太自责。”
许宁抬眸，眼眶竟然挂上了水红色：“江医生，你不知道，这件事……”
他突然停住，江念也不着急，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他说完。
他哑然许久，才鼓足勇气般的重新开口，“这件事，得怪我。”
江念反驳得极快，“不怪你。”
许宁摇摇头，仿佛有万千难言之隐，“江老师，许多内情你并不知晓。”
江念或许不知道，但江时月是知道的。
虽然基因植入的技术是许宁和她一起研究的，但要把这个东西用在人身上的想法，是江时月提出来的，急于求成的人是江时月，枉顾人命的人也是江时月，千错万错，也不该是他许宁的错。
江念语气笃定，“许校长，不怪你。”
许宁一怔，江念已经推开门进去了。
“林巧。”
林巧面容平静，倒是许染染眼睛肿着，一看就是刚刚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