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搁这儿绣花呐？”
南风倒是镇定，也不计较他的调侃和他突变的称谓，不急不躁地打招呼，“吴将军怎么来了？”
“不来怎么能看到小公子你有这般‘贤惠’。”
张梓涵有些不好意思，忙收了针头线脑，“倒数第二教倒数第一，让吴将军见笑了。”
被打搅了二人时光，南风其实是有些不乐意的。他明知道吴忠义所来何事，却不主动挑起话头，也不叫人给他奉茶，就干晾着他。
张梓涵一看这情景就知道南风在想什么了，相处的时间越久，她越来越能感知他的情绪波动，好像被点亮了一项特殊技能。
“那个，吴将军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兰儿水烧好没。”
南风揪住她的衣角，“兰儿又不是第一次做那活计，你别走，就在这儿，没什么你不能听的。”张梓涵知道吴将军日理万机，此番前来定是有大事相商，不想搅扰他们。
她使劲拽自己的衣角，想解救被南风攥住的裙子，笑死，根本拽不动。她压低嗓子凶道，“你快松开，吴将军肯定有急事儿。”
南风牛脾气上来了，“我不，除非你坐下。”
吴忠义吃瓜群众就位，看着两个年轻人拉拉扯扯，心道这还没成婚南风小公子就这么粘人，成了婚还不得天天把媳妇儿挂在裤腰带上？zusi.org 狐狸小说网
真是没眼看啊，绝对的“耙耳朵”后备役！和当年镇远侯一脉相承，可见是家学渊源了。
“行了，张姑娘你就坐下吧。我看你要是不坐下，小公子就要把我请出门喽——”
“那哪能呢。”张梓涵只能干笑，还想给南风找补，却一时语塞，“吴将军，他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了好久也没就是出个所以然，闹了个大红脸。
南风好像对张梓涵在外人前维护他特别受用，一脸的春风得意，吴忠义觉得自己再看下去都要长针眼，忙打岔道，“小公子就别躲懒了，什么时候来帮我啊？”
“我手下的人不都给交给你调遣了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南风盯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话，张梓涵也只能在旁边当个吉祥物。
其实张梓涵特别能理解南风的抵触，他像影子一样深入金顽多年，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都不是他说了算，或者能帮得了的了。“镇远侯”并未昭雪，南风的身份也不适宜走到台前。
“金顽那边狗急跳墙，愈发疯狂了。我来之前刚收拾了一波刺客，都是个顶个的好手。斥候来报，金顽集结了五十万大军，已经在巴勒汇合了。”
“耶律津在我们手上，金顽不敢轻举妄动。”
吴忠义直视南风，“一时三刻是不敢，但若金顽再扶持新王上位呢？耶律津这个筹码岂不是没用了？”
南风不避不躲，勾唇笑了下，“吴将军应该比我更清楚金顽王庭，他们若是有这样的人选，又岂会一次次派人来解救耶律津。”www.九九^九)xs(.co^m
“要是他们在朝廷派人来之前就强行攻城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西北百万大军，可都没在抱罕，调兵即可。若真刀实枪的打起来，吴将军您还能让他们占了便宜去？”
吴忠义叹了口气，说到底南风还是不愿意再站到台前来，心里的伤疤没那么容易好，他也不好再强求。
“好了，既然你不想出头，我便不勉强了。”
南风拱手，“多谢吴将军体谅。”
“你说这次会派谁来呢？”
张梓涵知道吴忠义是在问两国会谈的人，这次谈判兹事体大，出席的人身份地位要么尊贵，要么德高望重。
“我也不知道。军书一到，皇帝就是再昏庸，谭贵妃的枕边风吹得再起劲，心里也该有所芥蒂，谭氏一系必不能被启用。”
南风的手指在一旁的茶几上有规律地敲击，思索片刻才接着道，“要么是皇后娘娘的父亲李阁老，要么是陛下的小叔叔庆王。不过庆王远离朝堂许久，估摸也不会接这烫手山芋。”
“有没有可能会派三皇子呢？”
“那对我们来说倒是最好的结果。就是不知道咱们的万岁爷有没有那样的魄力和决心了。”
“唉，现在还是只能等。就是天天提防金顽的刺客搞得我头疼，还不如和金顽蛮子大大方方的干一场。”吴忠义是武将，说到激动处一掌就拍在了茶几上，惊得张梓涵心里一突突。
然后吴忠义就迎了南风甩来的一记眼刀，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着张梓涵歉疚的笑笑。
“其实金顽的刺客来也不是件坏事。”
“嗯？”吴忠义被这些人搞得心力憔悴，小公子竟然说不是坏事？“小公子，你细说说。”
南风以手做刀，做了个下切的动作，“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还能杀杀他们的锐气。”
吴忠义一点就透，“小公子的意思是，可以把耶律津当成幌子，在朝廷派人来之前持续消耗金顽？”
南风点点头。“既然他们不想放弃耶律津，那咱们可得把手中的这枚筹码用到极致。摆迷魂阵，给他们个关押耶律津的假地址，偶尔留几个人，让他们觉得‘下一次’‘再下一次’就能将人救出来了。”
越听吴忠义眼睛越亮，高手也不是一夕之间就能培养出来的，耗死金顽的这些“高手”，他们几年内缓不过来，边境也能多安稳几年。
“好，好，好啊，这主意好！”
南风心里清楚，自己想的这主意吴忠义其实一直在做，自己只不过是略微调整了一下策略，最关键的还是给吴忠义做做心理按摩。等待太熬人了。
“哦，对了，谭文宝已经被我关押起来了，为了防止他自尽，我让人给他堵了嘴，将他缠在床上，这两天消停些了，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南风冷哼，“放心，谭文宝最是惜命，谁想死他都不会想死，不必多此一举。”
“小公子，当年侯爷侯夫人的事……现在是好机会。”
张梓涵看南风的脸色不好，忙对吴忠义使眼色，“吴将军……”
“好。”
张梓涵愣了下，她没想到他直接应了，有些担忧：“南风……”
南风拍拍她的手，“没事儿。谭文宝死不足惜，我总该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反手握住南风的手，“好，我陪你。”
看着两人情谊甚笃，吴忠义从他们身上看到了祝无疾和叶凌年轻时候的样子，也是这样恩爱，互相扶持。
原先吴忠义对张梓涵说不上不喜欢。只是觉得她既不是高门贵女，又不是才艺超绝，更不会武功，比起当年的叶凌将军真是差远了，觉得她配不上南风小公子。
可如今看来，自己才是俗人一个。
人生在世长不过数十年，可心的日子又能有几天。要是侯爷侯夫人还活着，也绝不希望南风周旋于蝇营狗苟之辈，耽于勾心斗角，必定是希望他能找个两情相悦的姑娘，能快快乐乐的过日子的。眼看这天下就要太平了，这不正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吗？
幸好自己对待这位张姑娘一直尊重有度，没有太失礼。
“张姑娘，有空可去我府上坐坐，我家生的都是儿子，我夫人一直盼着要个女孩儿，你们可多亲近亲近。”
“早就想拜访吴夫人了，只是城里人多眼杂才拖着没去，吴将军既这样说，我改日定当上门叨扰了。”
“好好好。那我今日就先告辞了。”
送别吴忠义之后，南风兴致不是很高涨，张梓涵猜想他可能是想起父母之事了。不经别人苦，莫劝他人善，这种事旁人劝不得。但张梓涵也不愿意看着南风这样痛苦，就想着帮他转移缓解下。
“想不想出去转转？”
南风点点头。俩人穿了厚衣服，挑着灯笼出了门。
才几日的光景，抱罕城中的景象就和张梓涵刚来时不同了。街上来往的行人明显多了，临街酒家叫卖的声音不绝，耶律津被抓，连普通老百姓都知道，这次他们是真的要迎来和平了。
“热馄饨——刚出锅的热馄饨——喝一碗暖呼咯——”
一名须发皆白微微佝偻的老爷爷正在热气腾腾的馄饨锅边叫卖。空气里都弥漫着肉香。
张梓涵问南风，“饿不饿？”
“有点儿。”
凑近馄饨摊铺才看到还有一个老婆婆在收拾碗筷，想来是一对老夫妻。那老爷爷很是热情，笑眯眯的打招呼，“两位贵人来碗热馄饨？”
“嗯。多少钱一碗？”
“六文一碗，我们这就收摊儿了，您要来两碗的话，算您十文就行。”
“来两碗吧。”
“好嘞。您二位先坐，马上就好。”
南风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使劲擦拭桌椅，“行了，别擦了，没那么多讲究。再说我看这婆婆都收拾得挺干净的。”
“嗯。”南风又擦了两下，才别扭地让她落座。
这种街边小摊都是典型的夫妻买卖，老爷爷负责做馄饨，老婆婆就负责收拾杯盘碗盏。馄饨汤锅在夜风里氤氲出白云似的雾气，把夫妻老俩的面孔遮住了。
就听到那老爷爷扯着嗓子吼道，“哎呀，你别插手了，都忙活一天了，快去坐下歇会儿去，我来就行。”
那老婆婆从喉咙里“嗬嗬”两声，冲着老爷爷不住打着手势，张梓涵瞧着她竟是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