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很少称人先生。
先生是尊敬的称呼方式。
李沉舟、萧秋水这些人，也都没有令苏梦枕称先生，或许他们也不喜欢。
陈先生。
天下姓陈者不可数计。
陈姓之中，又不知道有多少读书人，有多少教书先生。
可在苏梦枕眼中，陈先生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位。
陈风驾一叶扁舟而来。
他亲自撑着竹竿，行在洛阳环城河中，出现在了苏梦枕的船上。
船并不大，设计布置得很精致，显而易见也耗费了一些心思。
陈风望着看上去似已有些消瘦的苏梦枕，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不称我为柳随风呢？”
苏梦枕笑了笑，摇头。
“说出先生不喜欢听的话。”苏梦枕:“在我的印象中，柳随风怙恶不俊，手段冷酷无情，武功更是绝高，平生以来出来李沉舟、赵师容以外，对于任何人也都只不过是利用而已，我实在不喜欢这个人，但我喜欢陈风陈先生，这个人至少非常有人情味。”
陈风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起来。
“其实我也一直这样认为，幸好我也不用生气，柳随风是我，陈风也是我，只是你这陈先生三个字，我实在不太习惯，也不喜欢。”
“不习惯？不喜欢？”zusi.org 狐狸小说网
“是的，不习惯，也不喜欢。”陈风望着苏梦枕:“在你的面前我是不配被称为陈先生的，你的胸襟气魄，你的志向抱负，我都及不上，你这样一个人称我这样一位江湖浪子为陈先生，我实在当不起，不过你能来见我，我实在很高兴，也很满意。”
“很高兴？很满意？”
“是的，很高兴，很满意。”陈风:‘人这一生所求也不过一二三知己，二三四仇敌，四五六遗憾而已，今生今世不能与全盛时候的苏梦枕交手，实在是我的遗憾。’
苏梦枕笑了起来。
他的面上有了一些血色。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个有趣的人，我的眼光是真没有出错，你果真是个有趣的人。”苏梦枕:“其实我也是个有趣的人，只可惜上天太嫉妒我了，想要让我早一点离开人世。”
“我也认为是如此。”陈风:“不过你的运气不错。”
“运气不错？”
“是的，运气不错，或许你可能还有一位同伴。”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中两位剑客中的一位？”
苏梦枕毕竟还不笨。
陈风眼中闪过了一抹伤感之色，慢慢道:“此战以后世上或许无叶孤城或许无西门吹雪，他们那种先天的仇恨也就在这一战结束了。”
陈风的身上忽然流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孤寂之色。
这一瞬间，雷纯、苏梦枕感觉陈风已说不出的苍老了。
叶孤城、西门吹雪他们之间似乎天生就有一种仇恨。
叶孤城恨世上有了他，为何还要有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或许也是恨这一点。
世上绝对不可能有两个相同的人，两个人实在太相似了，可又不一样，这样的两个人的交锋，注定将倒下一位。
他们的决斗也注定将随着这场决斗，名震天下，流传千古。
他们就如同流星。
两颗流星划过天际，碰撞之下，产生一种极短暂也极耀眼的火花。
而在这最耀眼的一瞬间，一切都已陷入了黑暗之中。
雷纯、苏梦枕都似以从陈风的情绪之中感到了这一切。
苏梦枕轻声咳嗽了几声。
他吐出来的不是唾沫，而是鲜血。
鲜红的血落在手帕之上，可苏梦枕的面上看上去更红润了。
这似乎是回光返照。
陈风望着苏梦枕:“你现在是千万不能去死的，即便要死，也在八月十五这一天去死，否则我也不会安葬你。”
苏梦者微微一笑。
“这次来洛阳，能够遇上这千载难逢的剑客对决，我当然不会就这样去死，不过如今距离八月十五，还有三天，我希望在这三天中能够向阁下讨教一二。”
陈风盯着苏梦枕。
“佳人在侧，你还有心思向我讨教？”
苏梦枕淡淡一笑。
“正是佳人在侧，我才向陈兄讨教。”
此时苏梦枕改变了称呼，陈风听得也很顺耳。
“为什么？”
苏梦枕道:“只有高手之间的碰撞，胜出一筹之人，当然能让人记忆犹新，永生难忘。”
陈风望着苏梦枕。
苏梦枕以一种非常温和的语调道:‘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那让人永生难忘的人。’
陈风不说话了。
在这种时候他当然是没有法子拒绝的。
一叶扁舟飘在水面上。
陈风、苏梦枕立在扁舟之上。
雷纯非常优雅而温柔的为他们乘着竹竿。
陈风算不上是个气质超凡的人。
可苏梦枕绝对是。
而陈风一个人瞧上去并不起眼，可此时此刻和苏梦枕立在一起，竟然也是不落下风的。
再加上一位绝代佳人撑着竹竿。
两岸的人都已忍不住瞧。
但凡瞧上一眼的人，都会忍不住多瞧上几眼。
这样的一幕，许多年后，不少人都难以忘记。
苏梦枕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陈风扶着苏梦枕登上扁舟以后，看过苏梦枕的脉象，的确已经很混乱了。
一直以来苏梦枕都身怀重病。
过去拜师在小寒山派红袖神尼门下的时候，也是如此。
甚至于红袖神尼也都不认为苏梦枕可以领悟出门派绝学红袖刀法，不是因为苏梦枕不聪明，而是身体实在太虚弱了。
可苏梦枕在绝境之中，不但领悟出了红袖刀法，而且自红袖刀法之中领悟出了最适合自己的刀法——黄昏细雨红袖刀法。
一跃成为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之一。
苏梦枕立在舟上的时候，他立刻就已恢复立在金风细雨楼与天下英雄开口训话时候的从容淡然。
他的气质看上去说不出的超凡，甚至于苍白的面色也在这一瞬间似也有好转。
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认这的确算得上是个奇迹，不可思议的奇迹。
“这些时日金风细雨楼的时候我都已交给王小石打理，因此我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打探一些关于阁下的事情，虽然有些冒昧，但我对你的事情实在很好奇。”
苏梦枕微微一笑:“但越打探也越好奇了，当然也越疑惑不解。”
“你有什么不解？”
“阁下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