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酸儒

阿鳖好久没有这样酣快淋漓的打斗过了。而且他遇到的这个对手真的不错,手中的这把长刀已经达到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境地。阿鳖越打越高兴,越打越兴奋,不知不觉将自己的绝学慢慢显露出来。

可是打着打着,那独眼汉子似乎沮丧起来。他发现自己究竟还是比阿鳖差了几个境界。他的长刀在阿鳖的黑铁剑跟前如同一棵青草一般绵软无力。而且他已感觉出来,阿鳖并不是真的在和他比拼,而是在过招中给他演示剑术之中的妙处。

终于,那汉子一声大喊,收了招,接着将手中的长刀狠狠刺往地面。多半人高的长刀没入泥土中数尺,刀柄在膝盖的高度摇摆着。

“我输了!”那人闭起了独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阿鳖收起手中的黑剑,重新背了起来。他什么也没说,一瘸一拐走到独眼人跟前,另一手轻轻拔出没入泥土中的长刀,放到那独眼汉子的手中,接着绕过他走了过去。阿鳖知道,无论此刻他说些什么,对这独眼人来说都是一种刺激。他只希望这个独眼人以后能够远离是非,潜心练武。

走出这个小院之后,阿鳖又走到了前面的一个院落。这个小院比起之前那个要精致很多,虽然不大,但楼阁庭台样样俱全。在花草之中,有一人背对着阿鳖站着。此人一身青衣青帽黑鞋,像是读书人打扮,摇头晃脑不知在干什么。

此处虽然看起来恬淡无奇,阿鳖却感受到了一股隐隐的气场,就从那书生身上散发出来。阿鳖走上前去,“请问阁下……”

那书生却伸出一只手摆了摆,示意阿鳖别出声。阿鳖愣住了,不知这是要干嘛。等了半天,阿鳖忍不住了,迈开步就要绕过那书生。就在这时,那书生兴奋地挥舞起手中的扇子,“好词,好词!”接着那书生转过身,迫不及待地念叨起来:

“花间嬉酒不觉老,旧园知多少?

辰星寥落语谁说,潦倒愁肠满地是非多。

梦里魂断霜沾鬓,莫忆乡关径。

飘零千里故人心,却道山川不解月清风。”

阿鳖眨巴着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只见那书生三十岁上下,白净面皮,唇红齿白,目似皓星。他哗啦一下展开扇子扇了几下,急切地问阿鳖:“怎么样,刚刚这阙《虞美人》怎么样?”

阿鳖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我不认识什么女子。”

那书生叹了口气,又念道:

“流水落花语谁说,

幽静无人对愁坐。

风摧树老声沧桑,

月映人旧影斑驳。”

阿鳖纳了闷了,“这个书生怎么不好好说话呢?念着些诗句是想干嘛呢?”他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说了声“再见”,接着就要绕开这个看上去有些疯癫的书生。

“无趣啊无趣!既然这样,那只有动手了。”说话之间,那书生哗啦一声收起扇子,一抖身形,突然就挡在了阿鳖的前面。

阿鳖心说早这样不就好了吗,咬文嚼字念念叨叨干嘛?他沉稳地亮出架势,“在下於陵泊别,请指教!”

那书生却又偏了题,“於陵泊别?好名字,好名字!真是意境非凡啊!一帆千里桨入山,夜宿江水别梦寒。嗯,不错,好诗,好诗……”那书生又得意地开始摇头晃脑起来。

跛鳖无奈地笑了,“你这家伙到底打不打?”

书生整了整衣冠,“在下敬二狗,请指教。”

阿鳖差点没有吐出来,如此文质彬彬的书生,居然叫这样一个让人忍俊不已的名字,说出来像是骂人一般。看着阿鳖在那里嘿嘿地傻笑,这书生皱了皱眉,“我名乃先祖所起,不可擅改。不过鄙人有个雅号,叫做流深。”

阿鳖奇怪了,“你到底姓‘敬’还是姓‘刘’?”

那书生又抖开扇子,一边扇一边耐心地解释到,我这个‘流’不是那个‘刘’,是‘静水流深’的‘流’,明白吗?

静水流深阿鳖倒是听说过,但他却眨巴着眼睛看着那书生问道:“敬二狗,大冬天扇扇子你不冷吗?”

“夏虫不可语冰,夏虫不可语冰!”那书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扇子收起,“好,你进招吧!”

阿鳖重新摆开架势,使出了自己首先学会的那套洪意拳。那书生也衣袂飘动,上前迎住了阿鳖的拳脚。过了几招后,那书生皱起了眉,“这是什么功夫?难登大雅之堂啊!”

阿鳖笑了,“是吗?没办法,我乃乡野之人,不会什么高深的功夫。”

“嘿嘿,你这跛鳖!你要没两下子能打败那个独目陶,走到这里?少废话,把你的绝活亮出来吧!”

阿鳖不理他,依然我行我素用着洪意拳这套平平无奇的掌法。

那书生有些愠怒了,他觉得阿鳖故意小看于他。于是他也不再留情,想要一举击倒阿鳖,给阿鳖一个教训。

然而认真起来这书生才发现,阿鳖并不简单。他的这套掌法看起来简单粗糙,大开大阖,没有一丝花巧,好像还有些笨拙。但是,招数之中所有的漏洞都被阿鳖用技巧和身法弥补住了。这就让对方很抓狂,明明看起来是有机会,实则无机可乘。书生心中啧啧称奇,这个小子能力太强了,但他故意将自己局限在一定的框架之内。这就好比是砍柴偏用钝斧,虽然也将柴砍地齐齐整整,却不知多费了多少力气。况且这家伙虽然跛着一只脚,但招式动作却不受一丝拖累。

二人缠斗了半天,打得难解难分。那书生上下翻飞,各种奇招妙招层出不穷,却占不到一点便宜。时间一长,那书生便焦躁起来,也顾不得身形的优雅,风度的翩翩,疯狂地朝着阿鳖进攻。饶是如此,依旧占不了片点上风。

阿鳖觉得这书生的功力也就如此了,于是大喊一声,“小心了!”接着,他加快了动作,招式一下子就变得繁复起来,原本平平淡淡的掌法突然之间就险峻万分。那书生没想到阿鳖还有这样的能耐,他一下子就从平分秋色变得变得疲于应对起来。

书生自知不是对手,急忙识时务收招跳出圈外,拱起双手,一辑到底,“阁下武功超凡入圣,在下自叹不如。我输了,我输了。”

虽然认输,那书生却一脸的洒脱和坦然,毫无沮丧之意。

阿鳖笑了,也朝那书生拱拱手,“多谢阁下承让。”

“好了,你走吧!还好你不会吟诗作对,如此说来我比你还强上那么一点点。”

阿鳖微笑道:“阁下所言极是。阁下满腹文才,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书生故作谦逊地摆了摆手,“差远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在下不求闻名于世,只觅高山流水。”接着,那书生又背过身,悠悠吟道:

“浊酒对夜阑,

灯幽人影单。

月冷千波愁,

山寒万江叹。”

阿鳖正打算要走,听了这几句诗不禁停了下来。他想了一会儿也吟道:“波愁千月冷,风叹万江寒。——这样会不会好点?”

那书生身子一震,蓦然转过身来,“浊酒对夜阑,灯幽人影单。波愁千月冷,风叹万江寒。好意境!好诗,好诗!”接着又闭眼吟诵起来。

阿鳖笑了笑,准备悄悄离去。这时那个书生又抬起头说道:“阁下此去要千万小心了,后面只会更加凶险。世态炎凉,道阻且长。阁下保重!”

阿鳖又朝那书生拱拱手,表示谢意。

看来这青水堂也挺有意思,自己都找上门来,还得这样过关斩将一般的考验。刚刚交手过的二人,都挺有意思,武功也可以,可是怎么看也不像是大恶之人。原本阿鳖还以为这青水堂之中的人,都如那钟花子手下的老八一样,交起手来会卑鄙无耻,不择手段呢!看来这人啊,真就不能单以环境而论。阿鳖一边想着,一边进入了下一个院子。然而这次他刚一踏进门口,一阵疾风径直向他的双腿而来。阿鳖无路可去,只好向后跃起,又跳出门外,躲过了这凶狠的一击。

阿鳖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人,怎么这么不讲究,这还没打照面就动起手了?

“喂!你这家伙什么意思?”阿鳖一边喊着,一边向门内看去。只见一个彪形大汉一手叉腰,一手拄着一根和他身高差不多高的镔铁棍站在门内,一脸阴沉地看着阿鳖。

阿鳖一瘸一拐走进门,想要和这人好好理论一番,然而他刚踏进院子半步,那大汉手中的铁棍又飞了起来,径直往阿鳖的脑袋砸来。

阿鳖见铁棍来势汹汹,顾不得说话,又跳着退出门去。“我说你这人什么意思?连招呼都不打就,二话不说就要开打吗?”阿鳖冲那大汉喊道。

可是那大汉见到将阿鳖逼出门后,就收了招。他依旧和之前一样站在门内,一句话也不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阿鳖心中来了气,他盯着那大汉,一步步向前走去。这次阿鳖刚踏入那门,大汉还是挥舞着铁棍从上到下斜着劈下来。阿鳖拿捏住时机,在铁棍落下之时,稍微退后一小步,接着一个侧身,趁着大汉的铁棍来不及收回,从门边上闪入门内跳到院中。

而那大汉的铁棍挥空之后并没停顿,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子又朝阿鳖扑来。阿鳖进了院子之后,并不着急出招。他一边闪转腾挪躲避着铁棍,一边朝院中深处走去。可是阿鳖每前进一步,那大汉的铁棍便更凶猛一分。到了后来,满院之中一根铁棍上下翻飞,根本看不清影踪。无论阿鳖如何躲避,那铁棍犹如附俎之蛆,如影随形跟着阿鳖。

看来不出手是不行了,阿鳖大喝一声“得罪了”,便使出了古孟拳,以快打快,向那大汉攻去。

见到阿鳖还能转守为攻,并且攻势凌厉,那大汉似乎吃了一惊,接着阵脚便不稳起来。此人所使的长棍善于中远距离搏斗,对于阿鳖这种贴身肉搏便有些吃亏了。眼看阿鳖反客为主,将那大汉逼得节节后退,那大汉向后跳了几步远,双手横举那镔铁棍用力一拧,那镔铁棍居然被一分为二,分为两截。接着那大汉将一截铁棍插到后背背起,接着又将剩下的那截铁棍拧开,变为手臂长短的两截。那大汉摇晃了一下脖子,挥舞着那两根短棍向阿鳖扑来。这两根短棍此时变成了双锏,势大力沉,犹如两团烈火扑向了阿鳖。

此时情况又发生了转变,阿鳖似乎一下子又落入了下风。他的一双肉拳,如何抵地住那两根势如千钧的铁棍?但阿鳖偏偏人高艺胆大,就用自己的一双拳头生生去拼那对铁棍。当然阿鳖不是硬碰硬,他加快了速度,将古孟拳速度一下子提高到三倍,去和那铁棍周旋。但是二人过了数招之后,阿鳖看到自己依旧占不到上风,居然又将已经快到飞起的招式又提高了一倍。

顷刻之间,局势一下子就又逆转了。阿鳖对付起那双铁棍游刃有余,不仅能轻易地躲开,还能随心所欲从各个方位和角度去攻击那大汉。当然阿鳖手下留情,他曾有过数个机会,能够重创那大汉。然而阿鳖良善,他却没有那样做,而是将那些机会一一放走。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