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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资料室、测试车间、生产车间……凌渊若三天用了两本笔记本,复印了三大纸箱材料,全都搬到她的临时办公室里。她飞回纽约,和刘睿阳,参加撤销临时禁令的听审会。法官做出撤销决定后,她回到律师事务所,打了七个电话,请朋友和律师朋友打听某些领域的专家名字和联系方式,接着安排所里的助手查询几个判例,以及帝工集团以往的类似案卷。还剩下两个小时,她和刘睿阳回到长岛的小公寓,重新收拾行李,洗了个澡,冲了两杯黑咖啡,两人在阳台上边喝边看着无边无际的楼宇灯火,说几句闲话,便赶赴机场。

回到中国,凌渊若临时办公室里的纸箱越来越多,堆满了墙角。

最后一个纸箱搬进来,凌渊若叫来刘睿阳和李艺、李佳,四人围着办公桌,纸箱们挤得过道狭窄,几乎都要爬进椅子里才能坐下。

凌渊若看着她面前的本子,微蹙眉头凝思。摊开着的那页,几乎每句话后面都跟着一个或几个问号。有些话上用红笔或蓝笔做着记号,文字是黑笔写的。

“我们这次是不是凶多吉少?”李艺看着她的神色,心头很是沉重,终究是因他而起的问题,话在嘴边转了半天,还是问道。

凌渊若轻轻摇了摇头,“单就这场官司而言,我有很大的把握,帝工集团赢不下来。我能找到好几种辩护策略,但是……”她指头轻轻敲着本子上的字迹,“这些天我们一起讨论和挖掘,整理出十几个关键问题。在这些问题上,他们缺乏真正强有力的证据,但我们也同样缺乏强有力的证明,能够真正去终结官司。”

李艺稍微松了一口气。李佳不解地问,“我们不需要去证明自己没有侵犯专利吧?是帝工集团提起诉讼,举证责任应该也在它。不是它想法去证明我们侵犯专利了吗?”

“这能达到的也只是帝工集团无法在法庭上告赢我们,但不代表它不能拖垮我们。”凌渊若说,“对我们不利的东西太多。比如,就说最简单的那个,鲲鹏的RV减速机的安装尺寸,和帝工有些系列的减速机是一模一样的。”

“他们在这上面没有申请专利,这应该不算侵权吧?”李艺说。

“确实不构成侵权,不过,如果在基本结构和接口上都完全仿照他们,在其他更重要的方面又给不出有力的证明,那法院很自然会倾向于支持他们。至少是一种合理怀疑。”凌渊若说,“这是一种高明的专利陷阱。帝工集团没有直接申请安装尺寸的专利,但是在其他专利里把安装尺寸作为要件之一列上。到时候它会用其他专利作为武器进行攻击,以它丰富的诉讼经验,把官司拖个三五年,甚至更长都不是问题。这么长的时间,资金、资本、供应链都会受很大的影响,甚至会被拖垮的。”

三人都吸了一口凉气。实际上不只他们如此,国内很多后起的RV减速机研发者,基本上都会模仿帝工减速机的结构,别说安装尺寸,甚至有些产品的命名都会仿照帝工的命名格式。但个中原因倒不能说是图省事或做不出而抄袭,因为有些结构不同的减速机,也会使用与帝工减速机一样的安装尺寸。主要是市场和客户体验方面的考虑,以帝工集团的市场垄断性地位,要让客户迅速接受新产品,必须最大限度地减少客户的更换成本。什么都不用改,只需要把新减速机换上,就能继续使用,无缝切换。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专利战不只是一场官司而已,我们可以把帝工的这次起诉理解成前哨战。”凌渊若把本子翻过一页,那页上用大字写着一个问题,红笔在下面画上两道以示非常重要。“在减速机的研发和生产过程中,实际上我们拆解并借鉴了从老康那里得到的帝工旧生产线。”

“我们做了最大限度的规避。”李艺说。

“和安装尺寸的问题有些类似,都是专利陷阱,但这是主战场,因此更危险,也更难回避。帝工集团怀疑到了这一点,它没有直接主张,但是从起诉材料来看,很重视,在外围发起了很多攻击。”凌渊若说。对于鲲鹏减速机来说,这几乎是一个死循环。如果避实就虚,会陷入被动,官司旷日持久;如果要正面阐述自己如何实现减速机的创新突破,难免要牵涉出实际上利用了帝工的旧生产线。“这是在逼迫我们提交更多更实质性的证据材料,稍有不慎,被挖掘到足够致命的漏洞,帝工集团会找到新标的物,发起新诉讼。就算减速机侵权官司我们最终赢下来了,只要输了新的官司,一样是灭顶之灾。”

办公室里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在压着,听得到粗重的呼吸声。

“这是我们最大的问题。其他的问题,要么有关联,要么是类似的情况。”凌渊若合上本子。

“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刘睿阳嗓子有些干涩,问道。

“帮我把这些材料都搬到我的住处。”凌渊若拳头顶着太阳穴,重重揉着,盯着屋角那堆纸箱,“这里太小了,我要好好看这些材料。”

“好!我们现在动手。”刘睿阳费劲地往后挪着椅子,站了起来。李佳灵活地跳出椅子,严厉地制止他,“不行!老大,你负责调派小货车。我喊几个兄弟过来,搬箱子是我们的事。”

刘睿阳看向凌渊若,尴尬地一笑。凌渊若浑不在意地微笑。

“给我些时间,我必须找到正面辩护的策略。”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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