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亚·亚尔伯里奇绝对不是那个会老老实实听从引导的类型。
他会相信人, 但是不会完全相信人；
他愿意接受一部分的情报，但是究竟怀抱多少信任，大概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所以, 凯亚也是那个会在游戏里接受游戏内答案皆为真实的规则，同时和阿娜尔轻描淡写地强调给出的答案真假需要自由心证的那个人。
“换句话说，就是哪怕你和他互相交换彼此的秘密, 你已经得到了他的保证，但是你只能保证他的话有一半的可信度。”
派蒙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实说她还有很多没能理解的地方，但看着阿娜尔的笑容，她也只是呐呐点了点头。
感觉完全没有听懂……而且好像是那种解释了自己也听不懂的类型啊。
派蒙挠挠脑袋，最后还是选择放弃思考。
就在不久之前，这位花了大价钱让他们陪同前往龙脊雪山的委托人忽然临时换了内容，要求他们在某个时间前往低语森林。
“不需要做什么额外的事情, 只需要在那附近找到凯亚队长就可以了, 如果我的猜错没有错的话……他应该是在某个方便行动的地方, 可以第一时间前往低语森林，也可以马上抽身离开；
以蒙德城作为起始点的话, 符合要求的地方不多, 我等一下会帮你们圈定一下位置，以旅行者的速度来看, 应该还是蛮好找的。”
这要求不难, 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倒是派蒙没什么心理准备，一脸好奇地直接就问了句为什么。
少女皱皱眉, 思考如何回答才是最合适的。
“嗯，派蒙就当是我和他玩游戏的时候做的一个单方面约定吧，去不去就是他的事了。”
细数一下, 先前几次“意外”因为控制得当，所以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引起过太大的动静，倒不如说当时暗夜英雄的频繁活动吸走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之后的蒙德又有龙灾肆虐，阿娜尔当时搞出来的小麻烦，根本就不值一提。
简而言之，知晓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本就寥寥无几，丽莎学姐的态度很明显，就差没有明说自己已经不会再干涉她的行动；而凯亚借着游戏大抵可以猜到七八分，但是考虑到他那个说一半藏一半的性子，大概率这件事是不会和迪卢克提前说一句的。
“只是去低语森林和陪你去龙脊雪山，这两个委托的难度天上地下诶，”派蒙忧心忡忡，小小声地问道：“我就是问一下哦……那个，之前说好的委托报酬会跟着变化吗？”
阿娜尔闻言一怔，随即失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不会。”
她笑着回答，见小精灵一副良心不安的样子，她便也就跟着补充了一句：“不过说起来，我现在也的确有一批材料急用，单独购买的话需要时间才能凑到，如果不介意的话，两位路上如果收集到了丘丘人面具和丘丘萨满的禁咒绘卷……”
少女话音未落，空已经从背包里翻出来一堆，默不作声地放在了桌子上。
丘丘人的面具，萨满的禁咒绘卷，深渊法师随身携带的地脉旧枝……只有她想不到，没有旅行者的背包里找不到。
阿娜尔：“……”
大部分时间都只能用摩拉和代工从冒险家协会那里换各种实验材料的学者小姐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旅行者的背包里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呢。
“这些东西我可以免费提供给你一部分。”空转头看着她，声音很温和，也很冷静：“不要额外的报酬，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阿娜尔的手指点点下巴，却是意外地轻笑一声。
“我猜猜看吧，你是不是想问我，我这么大费周章地让凯亚去低语森林，到底要准备做什么？”
“我在蒙德城的时间不长，和凯亚的交流其实也不算很多，但我也知道他愿意信任你，阿娜尔小姐。”空对她点了点头，脸上带了些柔软的歉意，“如果我这么问会冒犯到你的话，那么我会道歉，但是以我对凯亚的印象，如果你有什么要求需要他帮忙的，我想他会答应的。”
当然了。
“凯亚是会帮忙的，这一点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阿娜尔耸耸肩，故作无奈：“但是西风骑士团的骑兵队长总是不方便到处乱跑吧？我想这一点，荣誉骑士阁下应该深有同感？”
空愣了一下。
说起来，之前因为特瓦林的问题，琴也特意和他们解释过，因为愚人众带来的外交压力，所以身为骑士团的代理团长很多事情都不能表现出她的个人意愿。
所以现在凯亚也是一样的情况么？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阿娜尔，没有说话。
“我来蒙德只是为了我的毕业论文，至于这论文要怎么写，写什么，考虑到之前的风魔龙制造的麻烦间接让我的论文立题申请送不出去，所以现在哪怕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比较好。”
少年温声问道：“之前不是还说要去龙脊雪山？”
“当然，雪山是个不错的地方，可教令院的规矩比雪山可以拿出来的论文立题还要多，”阿娜尔摇摇头，“所以呢，与其我在这里慢慢摸索熬时间等着一次又一次的论文立题审核，不如我提前一步做好准备，先把‘不可以写的部分’全部搞清楚，余下的不就没问题了。”
空摸摸下巴，稍微有些明白过来了。
“因为不知道什么可以写，所以先研究什么不能写……”派蒙挠挠脑袋，一头雾水地反问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很简单啊，”阿娜尔一摊手，无辜回答道：“我这么解释一下吧，最可怕的违法者有的时候不是目无法纪的疯子，而是能熟读所有律法的聪明人，能明白吗？”
“这是个好危险的比喻哦……”
派蒙噫了一声，空看了一眼满眼不安之色的小精灵，顺便帮忙解释了一句：“因为聪明人可以比任何人都清楚律法之间的漏洞，所以才是最可怕的，对吧？”
阿娜尔打了个响指，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聪明。”
“可我还是不懂，这和我们要去低语森林找凯亚有什么关系。”
派蒙举起手，老老实实地提问。
阿娜尔挑了下眉头，她看着的的确确是对答案懵懵懂懂的小精灵，这一次眼底的无奈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只是当少女转头看向旅行者，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处理方法来终止自己旅伴稍微有些不合时宜的天真好奇心时，空却也跟着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故作乖巧的看着她。
阿娜尔：“……”
“拜托你啦，阿娜尔老师。”空扬起嘴角，笑得温良无害：“答案解释清楚了我们才能保证不拖委托人的后腿嘛~”
阿娜尔：“…………”
她一开始是为了什么才找他帮忙的来着？
哦对她之前花钱了。
“……之前就发现了愚人众先遣部队有部分去了雪山那边，我总不能奢求一群脑子里只有任务的莽夫能理解文物和遗迹的价值——但是愚人众又不会听蒙德的劝阻，凯亚队长如果站我这边帮我的忙，无论真相如何，以蒙德如今在外交方面表现出的弱势，他们很容易陷入被动。”
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所以你准备找个理由调走凯亚，自己去解决那些愚人众。”
同时因为凯亚的疑心病和森林的位置，他可以很快赶回蒙德城以防万一，至于自己为什么也要去一趟森林那边……大概率是因为孤身一人的骑兵队长还是有些势单力薄，说不准会不会被泼一层“不作为”的脏水在身上，既然如此，多个人证帮忙证明一下西风骑士团的立场正直且无辜，还是很有必要的。
少年张了张嘴，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如果只是一般的学术调查，需要做到这个地步么？
“首先，我要做的不是解决愚人众。”
小金毛很耐心的强调起来。
“我只是对他们的任务目标收集的东西很感兴趣，但是动用了自己的武装力量，过程又是这么小心翼翼遮遮掩掩的，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能在最后对外公开的学术研究……”阿娜尔顿了顿，又说，“至少不会是可以在教令院公开的研究内容。”
派蒙做恍然大悟状。
“这就是黑吃黑吧，旅行者？”
少年心有戚戚地点点头。
“这是什么话，”阿娜尔双手抱臂，满眼严肃：“我顶多就是带着火铳吓吓人，又不会真的杀人放火，那才是真的违法犯罪吧？其他的姑且不说，我一个柔弱无力的普通学者，处理现场很麻烦的。”
“一般单独不会强调处理现场很麻烦的，阿娜尔。”空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在少女略带不满的注视中，他揉了揉手腕，慢慢吐出一口气，“好了，帮人帮到底，除了这些材料和去一趟森林找凯亚，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我有这些就足够了。”
阿娜尔摇摇头。
“不过如果你现在有时间的话，嗯……来，帮忙把这些面具砸坏。”
空眨了眨眼。
“……砸坏？”
“对，砸坏。”少女微笑着比划起来，“比如说那种类似于撞击后造成的碎裂感，位置可以在额头之类的地方，或者单纯的出现裂纹也可以，我需要他们是破碎的，但是可以看出来完全的样子……哎呀，不会吗？没关系，放着我来就可以了。”
旅者沉思一瞬，很谨慎地收回手。
然后他看着阿娜尔举起了火铳的枪托，对着其中一个污秽面具比划了半天，一脸淡定的用力砸了下去。
……火铳砸出来的痕迹是不一样的。
看着面具上散开的裂纹，旅行者条件反射地想到了这件事。
“……”
说真的，他是不是正在围观什么相当糟糕的犯罪现场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