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幽暗的环境, 让云砾端过来的墨绿色果冻状物品显得更为暗沉。
但表面光滑、内部蕴藏弹性的“果冻”会随着云砾的行走微微颤动，从内到外地轻颤，又始终保持着一定的频率, 一直等到云砾都已经停了下来，就在蘑菇人面前站定，那东西依旧能轻轻地晃着。
咕咚。
蘑菇人咽口水的声音格外清晰。
云砾用了一个大碟子, 装了一大块圆柱形的特殊污染版希望火炬。碟子边缘还摆有一支叉子。
云砾走过来时, 蘑菇人就已经闻到香味, 并且被香味吸引得绕着困住他的阵法边缘走，自始至终保持着和云砾间直线最短距离。
可现在，云砾当真已经将东西送到他面前, 他反而不敢吃了。
离得越近, 他就能越明显地感知到这东西里蕴藏的污染力量有多重。
如果真的吃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变得怎样。
但真的好香。
“爸爸，你不吃吗？”还被郑平抱住的雁南蠢蠢欲动，“那要不我吃了？云老板，我爸爸不吃，给我吃，给我吃！”
雁南双手双脚都开始了拼命扑腾, 吓得郑平赶紧抱着他避开了一点距离。
“诶嘿，我的小雁南哟, 你刚才已经吃不少了！现在可真的不能再吃了！要不然, 你知道你会变成啥样子不？”
郑平一边说一边朝雁南扮鬼脸。
“得了，你刚吃了不少东西, 我先你去别的地方玩玩, 让你消消食。”
“呜哇，想吃……”雁南还在叫嚷着。
可郑平已经抱着他走远了，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渐渐无法再传过来。
【这小家伙没啥用啊。】小天赋飘来飘去。【明明就想装作要抢自家老爸的食物, 让老爸赶紧吃，但看他爸这样子，一点都没被他影响到嘛。】
蘑菇人确实还在盯着云砾端过来的希望火炬，而没有动叉子。
连许齐都惊讶了。
他曾亲眼目睹蘑菇人之前的异常，知道蘑菇人之前有多难以忍耐，偏偏东西都到眼前了，蘑菇人反而能忍？
咕咚。
又是一声明显的咽口水声。
蘑菇人闭了闭眼。
等他再睁开双眼，他就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希望火炬很软。
蘑菇人一拿起叉子，叉子的尖端就轻松地刺透希望火炬，然后碰到了碟面，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滋啦。
蘑菇人只稍微一动手，叉子尖端就又划过了碟面，再一次发出较为清晰的声音。
不过这一次蘑菇人反应比较快，叉子稍稍一挑，就将一小块希望火炬弄起。
吃完第一口后，蘑菇人就怎么都停不下来。
他快速地将整碟希望火炬吃完，再满足地喟叹一声。
他刚刚朝云砾露出一个微笑，准备说些什么。
但马上，他表情突变，整个人都滚到了地上。
他原本所在的位置就已位于之前困住他的阵法的边缘，他现在这么一滚，一下子就碰到了阵法边缘。
阵法亮光响起，轻轻将他推了回去，他就往着蘑菇地深处滚去。而后，也不需要多长时间，他就又开始了原地胡乱滚动。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将许齐吓了一跳。
眼看着蘑菇人在地上乱滚，而且滚动的速度还很快，不时地蘑菇人还会“消失”一下，重新出现时已经在更远的地方，许齐干脆跳到了竹林上方，趴在竹子上，再往下看。
他不大方便拿着纸和笔，但依旧艰难地一手抓着笔记本，另一只手在上面写来写去。
云砾看着蘑菇人的变化，也是先心头一紧，而后立刻喊小天赋。
不过这一次连小天赋都没能给出多肯定的答案。
【好像是……进化？】
一度被许齐带走了的雁南到底和蘑菇人有着血脉上的联系，很快就感知到了蘑菇人的处境，快速让郑平带着自己回来。
他一度要让郑平带自己就到蘑菇人身边，可蘑菇人只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就快速地闪现到了更远的地方。
雁南靠近不了蘑菇人，只能气呼呼地来到云砾身边。
他都没来得及和云砾说点啥，云影就往云砾身旁一站，幽幽地盯着雁南。
刚刚还一身气势的雁南瞬间怂了，吮着指头无辜地看着云影。
云影不理他，他挨着郑平蹭蹭，而后再看云砾。
“云老板，我爸爸他怎么啦？”
小孩子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任谁看了都要觉得可怜。
偏偏云影轻哼，小声说：“你就装，刚才明明想过来打人！云砾，你别理他。”
云砾无奈揉揉眉心；“小影子，雁南也是担心他爸。蘑菇人现在这情况，还真挺说不准的。”
滚来滚去的蘑菇人跑得太快了，云砾没办法盯紧他，自然不大清楚他的身体究竟发生着什么变化。
但是云砾能感知到，有某些力量，正不断往蘑菇地汇聚。
小天赋说蘑菇人在进化，云砾也倾向这点。
小天赋认证过菜肴安全，他也在过来之前亲口尝过，身上同样有蘑菇污染的雁南也吃过，大家都没出现其他问题，只有蘑菇人一个如此，云砾不得不相信，这只是蘑菇人个人问题。
再有四周汇聚过来的污染力量，以及那让云砾觉得颇为熟悉的时空交错之海气息……云砾更觉得蘑菇人应该又遭遇到了什么。
只不过这一次出现的时空交错之海气息很淡，远远不如云砾烹饪时遭遇的浓郁，还不至于对蘑菇人造成太大影响。
蘑菇人的翻滚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
蘑菇地深处终于没了动静。
一直趴在竹子上、一旦发现视野受限，不容易再看到蘑菇人，就要重新找位置的许齐也大声喊起来。
“没事了，问题解决，你们都过来吧。”
雁南这次甚至都不用等郑平了，自己三两下先往前去了。
许齐蹲在大字形躺在地上的蘑菇人身边。
他在仔细地检查着蘑菇人的身体。
越检查，他越啧啧有声。
郑平走得比云砾和云影更快一些。
许齐只听到他的脚步声，就兴奋得直嚷嚷。
“老郑你快过来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蘑菇人现在脱离晕迷的了，但你看看他身体，我发现他身上竟然已经一点蘑菇迹象都没了！”
之前蘑菇人身上能长蘑菇，那些蘑菇还能摘下来吃，摘下来之后，或多或少会给蘑菇人身体留下一些痕迹。
蘑菇人脑袋、手之类的部分还好，但如果要看蘑菇人胸膛、后背等地方，就很容易看到密密麻麻的蘑菇蔕。还有一些时候，许齐和郑平都能发现蘑菇人一部分身体凹陷进去，就长成了蘑菇的模样。
蘑菇人情况最严重时，倘若揭开了蘑菇人胸前的衣服，根本没办法看到任何的正常皮肤，只能看到大量的、从蘑菇人胸腔内部长出来的蘑菇。
即便是雁南的到来，让蘑菇人总体情况出现好转迹象，蘑菇人身上残留的痕迹依旧在。
但这会儿，无论许齐怎么从蘑菇人身上寻找，都找不到这些迹象了！
只要等蘑菇人醒来，再确定蘑菇人的生活习性都已发生一定变化，那就基本能肯定，蘑菇人已经好转。只要再用让拥有催眠方面的能力的人，过来问一问蘑菇人的情况，确定蘑菇人不会再随便对其他人动手，他们就能宣布蘑菇人的治疗期结束，以后只需要在定期复查。
这可是突破性的进步！
云砾走过来时，就看到许齐、郑平两个大男人，对一个晕倒在地的人上下其手，旁边还蹲了一个满脸兴奋的小孩儿。
云砾轻按额头，默默别开目光。
这景象有点怪，他还是先不要看那么多。
不过蘑菇人之前留下的痕迹……
他开启着天赋的特殊视野，配合着自己的精神力感知，已然看到四周有某些奇异颗粒形成的轨迹，正在逐渐飘散。
蘑菇人现在躺着的地方拥有最多这样的奇异颗粒，而更远一些的奇异颗粒已经不大容易被看到了，只残留这模糊的痕迹。
云砾心念一动。
他身后蓦地张开羽翼。
起飞！
他要从高处俯视这片蘑菇地。这样，应该能让他将所有轨迹都收入眼内。
时间有限，他得尽快。
蘑菇人最早留下的轨迹可能都已经完全散去了，他必须得抓住剩下的时间，尽快将轨迹记住。
有他和小天赋搭配，他只要保证自己能够看到，那么离开之后，他就有一定的把握，将自己看到的东西都还原出来。
蘑菇地内有竹子等东西阻碍，其实不大适合这形态的他飞行。
但云砾之前从陶克厚的情绪颗粒中得到过陶克厚以猴子形象，在丛林里跳来跳去的记忆。
现在云砾短暂地飞了一飞，就觉得自己好像也已经和这片蘑菇地融为一体。
他很自然地就知道了自己该要飞到哪里，才能得到最佳的视野。
他清楚要怎么侧身，才能让自己的身体和身后翅膀都不受影响。
此刻的他的飞行，比之前练习的时候又不知道轻盈、灵动了多少倍。
云影跟在他身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开心。
云影或许不知道云砾现在在做什么，但他享受着云砾飞，他就跟着云砾一起飞的过程。
他甚至还用阴影也给自己弄出了一双一模一样的翅膀。
终于，云砾将残留的颗粒轨迹都记住了。
他回到依旧晕迷的蘑菇人身边，试探着将自己的精神力伸往蘑菇人身旁飘散的神秘颗粒。
他确定这不是情绪颗粒，但还不知道究竟能将其当做什么玩意。
精神力从颗粒中穿过，根本没感知到有穿透什么具体东西。
这和触碰到情绪颗粒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情绪颗粒没有实体，但如果和精神力碰触，云砾能明确感知到自己碰到了什么，而且觉得碰到的东西能吸取他的精神力。情绪颗粒与精神力会相互拉扯，只不过离体的情绪颗粒太弱，而他的精神力还能从他的精神海中得到补充，他才能靠精神力引动情绪颗粒。
现在的这种神秘颗粒，没有实体，也不能为精神力所动。
云砾不由得微微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