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箭

突如其来的一箭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只是等你自己说出来罢了!”飞雪落满双肩,丘林野深情的目光立时变得森厉,恶狠狠地说,“你喜欢你的禺疆叔叔,但是,我也告诉你,你绝不可能嫁给他,你这辈子,注定不能嫁给他!”

“是吗?”爱宁儿的桃花媚眼疏慢地挑高,轻蔑、傲然之色自眼梢飞落而下,畅声道,“我知道我不能嫁给他,但是,必须要嫁给他吗?再说了,即使不能嫁给他,就必须嫁给你吗?”

寒风渐紧,孤鸦盘旋着渐渐远去,叫声嘹亮、悲唳。千里飞雪,天地一色,茫茫。

丘林野醇厚的脸上突起狂野的表情,狠辣之外犹带戾色:”我一定会做到的,你就等着吧!”

说完,他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一片白色之中。爱宁儿从没见过他如此恶狠的神情,不免心中有点紧涩,不过,她并没有在意他的话,他想干什么,她管不着,也懒得理会。

爱宁儿走后,杨娃娃走回寝帐,直觉丘林野坚决的话透露出很多意味,他一定要娶到她?会怎么做?万一他做出一些不可收拾的事情,那就无法挽回了!

一场洋洋洒洒的飞雪送来了冬天,接连三四天,漫天飞卷的雪片飘落在地,重重叠叠地覆盖了广袤的草原,昔日辽阔的碧绿草地,变成一望无垠的苍茫雪原。

初冬的雪原,清冷,空旷,寂寥,铅灰色的云层,集结在天空上,天色愈发显得沉重。

挛鞮氏部落一百余里之外,漫无边际的风雪之中,几十骑轻裘骏马浩浩荡荡地奔驰着,声势壮大,苍鹰低旋,黄犬紧跟在后,奔向前方那一片萧疏的山林。山林地处阴山山脉的北麓支脉,绵延百里,是珍禽异兽良好的栖息地。

一阵狂奔之后,一行铁骑在山林边缘煞住,骏马惬意地呼出热气;雪尘飞扬,袅袅地腾起一股淡青色的轻烟。

众等骑士都感到一阵久违的快意!

伦格尔头戴一顶棕色毡帽,往地上啐了一口,激动道:“这几天憋在帐里,闷都闷死了,今天总算出来透透气,舒展舒展筋骨,大伙儿把眼睛放亮一点,多打几只猎物,晚上喝个痛快!”

近空中盘旋着一只硕大的孤隼,双翅低垂,可见已经多日寻不到猎物饿得慌,一骑士兴奋道:“看,有一只孤隼!”

伦格尔哈哈大笑,急忙从身后的箭壶中抽出一枚铁箭,朝天拉弓搭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弓箭,转头看向酋长:“酋长,你来!”

立脱微微一笑,拉弓扣弦,铁箭嗖的一声,破开风雪,朝天飞冲,正中孤隼黄色的腹部。孤隼惨叫一声,带着伤痛狂乱地飞撞,不时,直冲冲地跌落下来,摔在雪地上,毫无挣扎地死寂。

冷旷的雪原轰开一片狂热的叫好声!

立脱身穿白斑虎皮大裘,头戴白狐皮锦帽,煞是华贵威风,他温祥地笑了笑:”兄弟们,分开行动,谁打的猎物最多,晚上有赏!”

骑士们策马扬鞭,呼啦啦地飞驰而去,争先恐后地窜奔于山林之中。

“烈火”不安分地扭动着、嘶鸣着,仿佛非常不愿意落于后面似的。禺疆展开冷眸、遥岑远目,一轮暗邈的光影自眸中深处隐隐浮现。他头戴貂毛锦帽,身穿月白色裘袍,外罩黑色披风,威严之中乍现出一丝阴鹜与严酷。

身旁的十骑护卫,洛桑,麦圣,塞南……寒漠部落的五千铁骑,就是塞南率领的,待命于挛鞮氏部落北向五百里之外,当天分散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五十里处,整装待发,只要狼烟一起,立刻狂奔而至。

洛桑总觉得今天的禺疆酋长跟往日不太一样,不过也只是一种朦胧的感觉。近来一个月,伦格尔处理着部落的日常琐事,禺疆酋长悠闲得紧,整天射箭打猎,脸上洋溢着平和的笑容,今天——他的脸孔似乎很放松,却是刻意放松的、而愈发显得凝重,棱角更加分明,神色更为苍劲。

禺疆一抖缰绳,狂奔而去,十骑护卫跨马紧紧跟上。

这片山林重山叠嶂,绵延百里;春夏时节,各种花卉争奇斗艳,林木茂密高耸,溪流、山涧潺潺流动,环境清幽。不过,现在是初冬时节,地上薄雪消融,枝丫上的小小雪球玲珑可爱,骏马飞掠而过,震落细碎雪花簌簌飘落,仿佛杏花漫天一般迷濛婉离。

由于几十铁骑的骚扰,山林显得狂躁不安!

一只只麋鹿、野猪在山坡上、在密林中慌不择路地狂奔;狡猾的狐狸与可怜的野兔冲撞在一起,紧接着四下逃窜;扑棱而起的山鸡、野雉不计其数,无头苍蝇一般乱飞一气。

天光一点一滴缓慢地流逝,众等骑士收获良多。

虎、豹跳跃在山坡上、树木之间,发出惊慌的啸声,森利可怖,又让骑士们精神一振。几头黑熊被赶得晕头转向,呼着热气,嗷嗷地狂吼着,张开血盆大口向围猎的骑士扑来。于此,展开人与动物的格斗,山林间传开猛兽的吼叫声、哀号声,气氛越来越紧张。

立脱和两个护卫围猎一头凶光毕现的豹子,豹子已然多处受伤,鲜血直流,却仍是不懈地反抗着,凶猛的攻击让骑士们且战且退。金光闪闪的毛色激起了捕猎者的兴奋神经,立脱一扫丧妻的萧索和伤口初愈的苍白,脸上红潮烁烁,眉宇间英气勃勃。

“你们都退下,让我来!”立脱豪气地挥退两个护卫,摩拳擦掌、准备捕猎这头只剩半条命的金色豹子。

两个护卫依言退开,根本不担心豹子会伤害到酋长,他们相信酋长的勇猛。

立脱大喝一声,操着弯刀猛扑上去,与豹子揪斗在一起。

一道幽魅的目光,交织着狂邪与热辣,痛楚与冷酷,穿越重重林木,层层枝丫,笔直地迸射而去,定格于人与兽搏斗的景象……跨坐在骏马上,搭箭拉弓,半圆形的雕弓,一如圆月,灌满无尽的思绪与劲道……铁箭乘风破雪地飞射出去,强劲、疾速的风,刮落枝头上残留的雪粒、渺渺飞扬。

箭镞正中豹子的脑袋。金色豹子的躯体猛然一僵,随即缓缓地扑倒在地,沉闷的声响,惊醒了立脱和两个护卫。立脱霍然转身、四处寻望,杀猎的眼神不复存在,如奔命的小鹿惊慌不已。

极短的一瞬而已,黑色的衣袂于扬扬白雪中扯动,毫不停滞地、抽出一支雕翎,弯弓扣弦,粗壮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狠下心肠,绷紧了弦,为的就是力贯双臂、射箭杀戮。

浓睫发颤,他轻轻地闭上眼睛,手臂一松,羽箭狂烈地追风而去——

“禺疆弟弟,冬天已经来了,春天是不是就快到了?”

“你回来吧,加入我们的部落联盟,过几年,你就是部落联盟的单于了!你比我聪明,比我有气魄,肯定做得比我好!”

“弟弟,你快走!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你别管我,他们不会发现是我放走弟弟的!”

“做哥哥的,以后绝不让别人欺负你!如果大伙儿推举我当酋长,我一定也让大伙儿推举弟弟当酋长!”

“谢谢你,弟弟!你的箭法,太棒了!比哥哥还要准呢!”

“弟弟,你看,这张硬弓还不错吧,今天开始,我教你射箭!”

忧伤的话,坚定的话,开心的话,稚嫩的话……回荡在耳畔,他俊豪的脸孔、苦楚的表情扭曲地撕裂开来,滚烫的泪水奔泻而下……哽咽着:”哥哥,对不起……”

泪眼朦胧中,落雪纷飞,绵绵无声,飘渺得让人抽心。整个世界,仿佛死寂了一般,重重雪幕之外,尖利的箭镞没入左胸口,立脱伸手握住箭杆,趔趄了几下,萎瘫在地,白狐皮的锦帽亦掉落在地,与洁白的雪融为一体……

两个护卫,慌了手脚,立马上前扶住立脱酋长。

而禺疆的十个护卫,惊悚地看着这一幕,杀戮的,嗜血的,一幕,呆滞如萧枯的树木。洁白的雪花落在每个人的睫毛上、脸上、衣服上、心上,刺骨的冷寒。

洛桑举目,看见禺疆酋长的黑色披风上缀满星星点点的白雪,点缀着他那颗冷酷的心,平静的脸上热泪纵横。是的,这个落雪的日子,禺疆酋长的表情一直是平静的,平静的底下,该是一颗冰冷抑或挣扎的心?

射杀哥哥,需要多么僵硬的心肠,多么寒酷的心思!禺疆酋长要谋得挛鞮氏部落酋长之位,立脱酋长必须死,必须死!可是,他为何如此急迫?

几十个骑士齐聚在倒地的立脱周围,伦格尔轩昂地站立着,紧眯得几近看不见瞳仁的小眼,矢志不移地望着禺疆——缓步走来的杀兄凶手,目光凛凛,宛如碎裂的冰屑,尖锐入骨。

禺疆高挥右手,麦圣带领着三个护卫走上前,抬起奄奄一息的立脱,跨上骏马,在众等骑士讶异的注视下,策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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