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回来

你一定要回来

杨娃娃垂头丧气地走着,始终想不明白,乌丝到底是什么人;她了解多年前的事情,她可以起死回生,她可以预知未来,她甚至可以搞出一些虚幻的东西,让每一个人都相信:那是天神的旨意;她,是人、还是巫、还是神?她这么帮助自己,难道是后土娘娘的安排?

走着走着,忽然,一阵旋风从身后疾速地一掠而过,她猛然站住,定眸一看,那掩脸跑着的高挑身影,仿佛经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一路翻飞的淡黄裙摆如彩蝶扑翅,翩翩欲飞,洒落片片的忧伤;伤心而凌乱的脚步,越来越远……好像,是丘林非澜。

紧接着,又一阵旋风涌来,却是在身旁猛然刹住。须卜珑玲气喘吁吁,眉目扭在了一起,喉间拼命地吞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糟糕了——非澜姐姐生气了——一个人往前面跑了——”

“怎么生气了?谁惹她生气了?”杨娃娃奇怪地问道。

须卜珑玲调好呼吸,稳住心神,脸上红扑扑的殷红绯彩:“是伦格尔。我和非澜姐姐站在伦格尔和塞南等人不远的地方,无意中听到了他们说的话,非澜姐姐很生气,上前打了伦格尔一巴掌,转身就跑了!”

“他们说什么了?”

须卜珑玲白里透红的脸上有一些伤怀:“他们的意思,好像是,伦格尔是因为要牵制丘林氏部落,才故意接近非澜姐姐的,然后是为了更好的掌控丘林氏部落,才要娶她的。非澜姐姐听到这些,哭得很伤心!”

“这可真是……咳……”杨娃娃算是明白了个中原因,叹气地说道,突然,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前方快速地一晃而过,有如鹿奔,铆足了劲儿,朝着丘林非澜的方向狂奔而去。她开怀一笑,朗声道:“放心好了,总会雨过天晴的。”

——

禺疆顺利地登上联盟单于大位,统帅联盟十个部落。之后,须卜隆奇迎娶呼衍玫儿,呼衍揭儿迎娶须卜珑玲,而且,洛桑和真儿的大礼亦在秋风乍起之际举行,遗憾的是,丘林非澜一直不肯原谅伦格尔,即使伦格尔三次赶到丘林氏部落拜访,丘林非澜始终不松口。伦格尔亦是无奈,入夏之后再没去过,想她如此心高气傲,知悉自己当初接近她的意图,难免心里不痛快,如今,只能等着她自己想通的那一天。

又是一年秋天,想来,杨娃娃来到草原已经一年多了,已经习惯了这片辽阔无边的草原,习惯了草原上深蓝浩瀚的长空,习惯了毡帐、牛羊、秋风、狼嚎,习惯了牧民纯朴的笑脸与铁蹄驰骋的轰响,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习惯了禺疆激情不减的爱。

最初的一缕秋风,从青葱的树梢倾漫而过,惊黄了翠绿的叶子,凋落了枯萎的生命,涌荡起阵阵的凉意,仿佛一夜之间,秋意染黄了疏林草地,冷意瑟缩了牧民的脊背,却迎来了一年之中最丰盛的时节、最欢乐的日子。

在这丰收的时节,联盟中某些部落时不时地南下剽掠,如风如电的铁蹄多次插入楼烦的边界,抢夺牛羊财物,劫掠妇女小孩,一眨眼的功夫,边界上多个牧民区,已经人去楼空,惟见一队神出鬼没的铁蹄浩浩荡荡地扬长而去,徒留破损的毡帐、哭泣的老人、逃奔的鸡鸭、狂吠的黄狗,灰白的絮草,肆意地飘荡在秋风中,冷意嗖嗖,满目凄凉。

眼见不劳而获的利益如此容易,韩氏、栗籍氏、沮渠氏三个部落的首领愈加纵容属下四处剽掠,获取更多的过冬物资。不久,楼烦王获悉边界惨况,极大的震怒,当即派出一万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扫荡了韩氏、栗籍氏、沮渠氏三个部落。三部首领各携一小队骑兵拼命突围,赶到挛鞮氏部落求援,恳请禺疆单于出兵夺回部落。

禺疆单于安顿好三部首领之后,立即招来联盟各部首领,升帐召开紧急会议。韩氏、栗籍氏、沮渠氏三部首领声称楼烦夺走了他们的草场,一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家园,恳请各部兄弟出兵,给楼烦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匈奴铁骑的厉害。

最后商定,集结三万骑兵,征讨楼烦,夺回家园。为了树立威信、展现雄风,禺疆亲自挂帅,伦格尔为左大将,须卜隆奇为右大将,出兵的各部仍由各部首领率领,于清晨整队出发。丹红的太阳冉冉升起之际,禺疆率领各部首领在神龛祭天,祭祀活动结束之后,立即出发。

薄雾漫动,金灿的霞光刺破了青灰色的天幕,万丈金芒之下,排列整齐的三万骑兵静穆地站立,腰杆挺直。璀璨晨光中,绣着各种动物图案的旗幡,迎风飘掠,猎猎作响。一声低沉的号角自远方响起,逐渐地高亢,绵绵不绝地传向四野,直捣人心。

禺疆俯视众将、众等骑士,拔刀出鞘,斜指天际,黑色风氅迎风荡卷,身形挺拔、气度绝傲;登时,战鼓擂动,闷沉、浑厚的鼓点,声声震耳,与号角齐鸣,惊天动地的呼啸、震得耳际呼呼作响。

得得得,铁蹄的鼓点逼近,一骑绝响止于神龛前方,白色骏马上跃下一名高挑女子,萧然站立于马旁,天青色的骑装,衬得她的容姿愈加形销骨立;冷淡的脸庞饱含风尘与企盼,漆黑的丹凤眼静静地、痴迷地望着伦格尔,顾盼神飞之际跃动着一缕轻愁。

伦格尔得到禺疆的默许,欣然走向丘林非澜,眉眼低低地笑,沉惑道:“你怎么来了?你的眼睛都黑了,路上很辛苦吧!”

鼓声擂天动地,愈加急促,震裂九重云霄。禺疆脸容冷肃,眉峰如刀刃,扯开浑厚的声音:“准备,即刻出发!”

三万骑兵齐声呐喊,大地震动,直贯云层。赫赫军威,摄人心魄。

丘林非澜听闻单于的号令,沉暗了眸底的晶彩,心中千言万语,却已说不出一个字,只化作一句关切:“一切小心!”

禺疆转身来到杨娃娃面前,定敛起眸中层层的涟漪,深深地望着她。这是他们第一次分离,万千情绪凝结于“离别”两个字;于她,战场上他的生死悬于一线,她只能在夜下担惊受怕;于他,柔情温腻只会慢慢销蚀他的斗志,雄鹰,必须搏击长空,必须在刀光箭雨中磨砺生命的纯度与厚度……不舍,是必然,舍,是必须。

禺疆的眉宇英锐勃发,粲然一笑,伸手宠溺地轻拍她的脸颊,黑亮的眸中、眷恋如海,却不得不着意冷却;他坚定地转身,稳健地走向战马,一掠而上,纵马而去。

黑色风氅,翻卷如翅,迎风荡漾,一如雄鹰振翅,劈风破浪。

霎时,铁蹄轰响,万千将兵紧跟在单于后面,撒蹄如飞,纵马奔腾;放眼望去,沙尘弥漫,数万骑兵如潮水滚滚地翻涌而去,升腾而起的,是浩浩的杀气。

伦格尔面沉如铁,嗓音渐促:“等我回来,好不好?”

丘林非澜竭力克制着翻涌的酸意,仍是迷蒙了眼,声音滞涩:“嗯,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伦格尔揽住她的肩背,狠狠地吻住她的娇唇,如火如电,极短的一瞬,亦是情意的涌动不息。他放开她,毅然转身,不再作任何留恋,上马驰骋,渐渐凝成一个小小的影子,激然跃动。

楼烦王派出三万骑兵迎战,于楼烦与匈奴边界处对垒。

楼烦是北狄的一支,约在春秋之际建国,其疆域大致在今山西省西北部的保德、岢岚、宁武一带。战国时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向匈奴人学习骑射击时,改革军队,训练出一支精锐骑兵,打败了一向在内长城附近活动的楼烦和林胡,北部疆域拓展了千余里,先后设置了云中、雁门、代三郡,与匈奴隔外长城相望。

楼烦受到匈奴与赵国的夹击,被迫处于河套以南、长城以北地区,以畜牧、骑射为生。在新任楼烦王伊车侯的统领下,休养生息,韬光养晦,骑兵猛增,马壮羊肥,发展迅猛,实力空前,近年来与漠南的匈奴部族分庭抗礼,时有战争,共有大大小小十几次。

交战十天,三次大战,五次小战,楼烦损失一半骑兵,匈奴亦损失一万人马;最后一次大战,楼烦主帅于围困之中拼力突围,仓皇南逃。然而,禺疆也不幸左腿中箭。

断断续续的,前方传来时好时坏的消息,杨娃娃听得心惊胆战、夜不能寐。操心,是最熬人的,没有几日,她便清瘦了。这日,夜幕降临,前方两名骑兵先行回来报告消息,禺疆单于凯旋归来,明天午时即可到达。她禁不住又惊又喜,想着十日来的难熬,而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却要时时地如履薄冰,当真是智谋、耐力、心力、体力的极大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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