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与君长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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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姜殷沉声道。

姜殷离京前往凉州,皇帝十分体恤,亲自领了好几位曾与她在先前“定国之战”中并肩作战的将领于无定湖畔折柳送别。

这日万里无云天光甚烈,姜殷翻身上马时被晃了把眼睛,抬手遮了遮。

她身后乌泱泱跟了一大堆人,光是那九个一年四季穿红衣衫的箴女便是颇大一个阵仗,皇上为显褒奖赏赐良多,长长的车驾过了城关,姜殷骑着她的爱马赤姬领头走着。

其实她原可以乘轿子,只是以往王侯无论是就府还是戍边从没有乘轿而行的,面对着皇帝给她备的那抬崭新官轿,忍住了额前一跳的青筋,只请柔勉坐了进去。

前些日子来回亭山骑马而行姜殷便给磨出了血泡,如今还没好干净又要出远门,她给烈日灼得眼睛发疼,心里默默问候着咸熹皇帝的祖宗十八代。

在九个红衣箴女中甲一年纪最大,但最沉稳的是乙二,她办事最靠谱也最得姜殷青眼,此刻唯她一个在姜殷身侧共骑。

两人骑了半日,乙二也有些无聊,身侧没有人,她扯起了闲天:“神女在阙京耽搁这么久,也确实应该早些回西凉。那时战事起得急,您得了神位,还没来得及巡视完西凉全境,多少西凉子民翘首以盼想见您一面呢。”

她不提起,姜殷还没想起这桩事来,此刻忽然想起自己到了凉州还没好日子过,不得不继续轮回整个西凉地界吃沙子,不由得更觉得没劲,十分敷衍地“嗯”了一声。

乙二看出来姜殷兴致不高,便把这件事情搁着不提,说起别的来:“神女若是觉得晒,不如进乘一会轿?这儿也没人瞧着,您进去和勉姑娘说说话,也好宽宽心。”

姜殷摇摇头:“不用,她昨夜没睡好,我不去吵她了。”

“神女可真是疼勉姑娘,”乙二笑着,“勉姑娘渐渐的年纪大了,神女自然是要长居凉州的,只是日后要给勉姑娘许人家,是找中原公子呢,还是找西凉豪杰?”

乙二是西凉长大的,大齐官话却说得没有一点口音,她知晓姜殷是阙京世家贵女出身,想来说起儿女婚嫁是最寻常又日常的话题了,于是选了这么个切入口。

果然这个话题奏效,姜殷听了终于抿了抿嘴,露出点笑意:“我哪里知道她呢,阿勉主意可大着,前些日子提起来这件事,她还和我恼来着。”

她笑着低头:“不急,她还小,可再缓两年。等她慢慢自己看着,找合心的人。”

乙二顺着露出柔柔微笑:“确是这个道理。”

姜殷想了想,又开了口:“阿勉是阙京长大的,胆子又小,西凉勇士同她恐怕不合衬,还是我过两年回京帮她瞧着。”

乙二:“神女此话差矣,我们西凉的男人虽然人粗些,不比得中原人念一肚子墨水,可都能疼人呢。”

姜殷笑着摆手:“我不过同你玩笑,莫当真,若是阿勉瞧上了,便是多好的男子我也要给她求来。其实我原说了不要她跟来,和公主郡主们一同在阙京上学有什么不好,空了还有几个姜家的姊妹陪她,她偏不……”

姜殷这般用心地帮阿勉打算着,乙二瞧着也不免心里一软:“勉姑娘是想陪着神女尽孝心呢,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我也有个姐姐,只因我年幼便被选作了箴女,同她也有上十年没见过了。”

姜殷:“那你回了西凉便回家一趟吧,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

前方正到了驿站,一行人被暴晒了大半日都想歇歇,于是姜殷听了闲谈,吩咐下去下马休整。

几位随从引了马匹前去饮水,大多侍从都去驿站里头喝茶了,姜殷独坐在卸了马屁的官轿内闭目养神。

她半梦半醒间,仿佛梦里听见一阵马蹄声。

落花没马蹄,微雨花成泥,这声音很熟悉,零碎几声便惊醒了梦中人。

睁眼,眼前是熟悉的面孔。

姜殷有些恍惚,伸手在眼前晃了晃,还以为是梦境。

一别数日,裴晗显得瘦了,脸色有些苍白,身上还套着锦缎朝服,是方才在湖畔送别时穿的那件。

送了她想必皇上并不会速速放他们走,寒暄半日再寻个缘由告退、加上纵马出关要用不少时间,他没空换衣服也是自然。

其实姜殷远远拜别皇帝时瞧见了他,遥遥一扫便看出他脸色不好,估计是换季病了。

前两日两人闹得那样僵,姜殷虽然看着他憔悴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却也没功夫和他说好听的话。她凉凉道:“你来干什么?”

重生也许久了,每每见到裴晗,虽然初初相处平和,偶有心动难以自持,但自从闹掰了之后都觉得如鲠在喉。

明明从前该是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裴晗嗓子已经完全哑了,嘶哑声音让人听着心里闷闷的难受:“‘裴暄’今晨在大牢暴毙,想来你或许会关心,所以我来告诉你。”

哦,假裴暄死了。了却了一桩心事,姜殷心里略略宽慰。

她仍然冷着脸:“说实话。”

裴晗垂目不语。

姜殷伸手摸了摸他脑门,只觉得触手滚烫,惊道:“你怎么烧这么烫!”

她方才一直是透过轿窗同裴晗交流,此刻想要去掀帘子叫人喊大夫,然而被裴晗握住了手腕。

“我没事。”他额前似有冷汗,长睫遮住瞳孔,仍是一副沉静模样。

姜殷心里明白,皇上这样迫切催她去凉州,三五年内恐怕都不好上言说要进京,一切也都要看晋王表现。裴晗的身份更是不合适出京,若是运气好两人便是久别,若是运气糟糕,今日是最后一面也说不准。”

凉州太远,光是这千里路途便是天堑。

“裴晗,咱们从前也算是缘分一场,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见,你若想说什么便直言罢。”

裴晗扯出个难看的僵硬微笑:“我真的只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没有旁的。我知道你厌弃我,日后也不会总凑到跟前讨你的嫌。”

姜殷笑了笑:“好吧。”

她伸手碰了碰裴晗的脸颊,想了想另一条路。她逼裴晗兑现诺言杀了咸熹皇帝,如今晋王已经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要解决掉也不难,到时候天下在手,她要如何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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