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清歌，原本是要血洗三界的鬼王啊，为什么自己把他养废之后，最终却是要死在自己的剑下？
重清歌做错了什么？他甚至没有杀过一个人，是那么乖巧的孩子，被鬼脉反噬都是独自己承受，这个结果难道只是因为他是鬼族吗？
“还不速速下手？以名正身。”掌门催促着，声音愈加严厉，五岳的其它仙尊默不作声看着他。
“是啊，师叔，快点吧，不要被鬼族蛊惑。”苍浪的声音很小声，却清楚地听在俞悦白的耳朵里。
原本苍浪以为他说完这话，会有弟子跟着他一起带节奏议论几句，却没想到在场所有的弟子没有一个说话，皆是屏气凝神看着月白上仙。
俞悦白在掌门催促的目光中，双手颤抖地握起了青霜剑，一种酸涩从心里漫延开来，俞悦白只觉得眼前模糊，耳边再听不到，眼里再也看不到，那种绝望又掺杂着难过，难过又夹杂着疼痛，胀得像要溢出胸口，眼里不觉得掉下泪来。
重清歌不敢看俞悦白苍白的脸，他闭上了眼睛，他不想让师尊为难，师尊为他隐瞒得太多了，若是自己一死能够让师尊得到解脱，也是自己对师尊最后的价值。
突然，重清歌听到了水滴落在剑尖上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俞悦白一身的白衣沾满了血污，双肩发抖，握着剑的手在发颤。
他竟然在哭？
重清歌从来就没看到高高在上、恍若谪仙的师尊哭过，哪怕刚刚玄夜师叔死去，小黑魂识飞散，也只是见他面色苍白表情隐忍，神色空洞茫然没有活人气息。
却从未见过他如此难过绝望的样子。
“师尊……”重清歌心如刀绞，他双手被反绑，跪在大梦泉水之中，看着俞悦白通红的眼眶：“师尊……我错了……”
俞悦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有无尽的悲伤，从他的心底涌出，若重清歌死在自己手中，若这个孩子在自己的眼前被自己亲手杀死，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穿回去面对那空空的写字台吗？
他以前总觉得书里的世界是他自己建立的，此时他才体会到，自己的世界被自己亲手毁掉的滋味。
“师尊……您动手吧，弟子只愿来世再来陪您……”重清歌的声音颤抖，已带哭腔。
“还不速速动手？”掌门的声音又冷冷传来，威压狠狠逼近俞悦白，让他竖起了一身的汗毛。
剑握得松松垮垮，俞悦白闭了闭眼睛，他看准重清歌一处无伤大雅的地方，一剑刺了过去。
一声凄厉凤鸣划破天际，俞悦白一惊，青霜剑像刺在一处坚硬的地方，随之便掉落在了地上。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整个天空绚烂无比，寐妖思思一身红色喜服坐在火凤之上，远看通红得如火烧般的耀眼红云一片。
只见她卷起一片红色光影，如雨雾般洒下，众人皆动弹不得。
她凤尾一展，一把将重清歌拉上了火凤，急道：“快，我的幻术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快走。”
凤鸣惊玉树，阵阵动云霄，两人皆是成对的红色喜服，坐在如晚霞般的火凤上疾驰而去。
俞悦白回过神来，愣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半晌，轻轻眨了眨眼睛。
“混账，岂有此理！”掌门怒气冲天，对着还在幻术中的众弟子下令：“速速去追，定要抓回来！”
众弟子稀稀拉拉御剑而去，掌门却怒目圆睁地看着俞悦白。
“月白，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俞悦白莫名，脑袋像当机了一般，难道这寐妖也跟自己有关系？
“你的守灵勾玉，为什么在他的身上？”掌门仙尊看着青霜剑掉落的地方，怒不可遏：“明知道守灵玉在他身上，你的灵力伤不到他，还如何清理门户？”
“弟子……弟子，一时忘了……”俞悦白结结巴巴。
“好，就当你一时忘了，你的守灵勾玉在他身上，他的去向，他的鬼族身份，你早就应该知晓，为何不报？”掌门仙尊步步紧逼，句句质问。
俞悦白身形一僵，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掌门仙尊的目中精光闪烁，盯着俞悦白，脸色沉了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重清歌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语不成句，被周围的呼啸的风声盖住了所有。
“鬼尊的元神一散，我就自由了。”寐妖思思语气带着解脱的轻松。
“自由？难道你……”重清歌觉得自己的脑子不能思考。
“我们都是自愿将魂魄献给鬼尊的。”思思说得随意，却不愿意再继续讲下去。
重清歌也很识趣地没有再问。
天边霞光明艳，印着红云，火凤飞向落日的方向，在他们身上镶了一圈金色光晕
“我们一定要复仇。”寐妖的声音闷闷传来：“现在鬼族群龙无首，你定要回去振兴鬼族，不能让鬼族全数死在这里。”
重清歌颓丧地低着头，像听到，又像没听到：“我……我不想报仇，鬼族，我也不想去振兴……”
思思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火凤飞过鬼界的边缘，那边水域的花还是开得很是浪漫，重清歌记得，也是个落日时分，就是在这里，他与师尊的告别。
重清歌垂下眼，轻声说：“只要师尊好好的，之前的恩怨，就让他过去吧……”
穿过那片水域，重清歌来到鬼界，之前熙熙攘攘的鬼市，现在已经凋零衰败，十里红妆也变得残破一片，无数在大战中受了伤的鬼族在街上穿行着，因为鬼尊的灰飞烟灭，让他们眼里都盛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爹……”一个孩子哭喊着，重清歌循声望去，那是个大概三四岁的小男孩，一身泥污站在大街上，衣服残破不堪。
他心里一阵心疼，想当年，自己也是被师尊捡回去的，忙上前脱下自己的衣服帮小孩披上。
“松儿，别哭了，你爹去打仗了，就快，快回来了……”一个女人急急匆匆地快跑上去抱住了小男孩，看到重清歌忙向他道谢。
重清歌点点头，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们，这孩子虽然可怜，至少亲人还在。
“这鬼族没了首领，难道又会和多年前一样，被三界任由的欺负吗？”一个老者的声音在重清歌身边响起，跛脚的老头在他身边絮絮叨叨。
一旁的青年也接话道：“三界真是太过份，看我们人口少，把我们往死里剿灭。”
“如果不是十年前鬼尊打开了天洞，我们怎么可能逃出来？”
“你是说那个叫月白的上仙的那次是吧？他厉害着呢，下手可狠啊，从不留一个活口……”
“……”
师尊？重清歌听到他们的议论，上前问道：“那个……月白上仙做了什么？你们这么恨他？”
“自然是恨的，他剿灭我们鬼族无数次，最近的是在十年前，那次几乎全灭。”老者颤颤巍巍，但说起来的时候眼神还是十分痛心。
“如果不是我们鬼尊舍弃肉身，用最后的元神打开了天洞，哪里有我们？哪里有这些孩子？我们把魂魄献给鬼尊供他驱使，也是为了保全我们自己……”无广告网am~w~w.
重清歌低下了头，内心有一种深深疑问冲上心头，师尊……为正道，为家国，到底谁才是对的……
一连几天，重清歌帮着鬼族重建家园，他们在赤天宫的门口架起了一个大鼎，熬煮吃食发放，凭着学到的药理知识，给受伤的鬼族配药包扎治疗。
夜幕降临，在众人都休息熟睡的时候，重清歌悄悄地在血红的赤天宫的后院培土烧水，种下了与师尊在人界时竹屋门口一样的花海的种子。
只要一年，就会长成花海了。
如果师尊有幸来到鬼界，应该也会看到的吧，重清歌心里泛起期待，但失落却更汹涌澎湃，可惜自己想要告诉他喜欢的心思，却没有机会说给他听。
一月之后，受伤的鬼族在重清歌的精心治疗下逐渐好转，大街上的商贸往来也渐渐有了起色，可是，重清歌存放的草药也用得差不多了，特别是他珍藏在须弥芥子袋中几味贵重药材早已消耗一空。
“思思，借你的火凤用几天，我去外面采些药草来。”重清歌写着药草清单，这一去估计要几天。
“好。”寐妖思思仍旧身穿那身大红喜服，小心地为重清歌递上了茶水：“你路上小心，速去速回，他们的药还没熬好，我一会去照看。” m..coma
重清歌头也没抬：“辛苦你了。”
思思看着面前一脸专注写字的男人，眸光敛了敛。
一声凤鸣，巨大的火凤扑扇着双翅，脖颈上的一圈金翎闪闪发光，重清歌有些叹气，觉得自己出行很是不方便，御风对于自己来说灵力消耗过大，得去找一件可以乘坐的东西来。
重清歌隐隐约约觉得，他以前好像坐过什么类似于火凤的东西，只是颜色好像没有这么红，而且，好像是纸做的……
重清歌揉揉太阳穴，纸做的？怎么可能？最近怎么总是有这些奇奇怪怪的画面跳入他的脑子中，自己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