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chapter 42

《初雪时去看海》全本免费阅读

《阿甘正传》里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块会吃到什么。

闻霜以为下一块巧克力会是初雪看海的惊喜,却没料到是当头一棒的家丑外扬。

那天她上晚班,周晏清在医院上班没空送她,她自己坐地铁到商场。

是个阴天,风呼呼作响,犹如虎吼。

气温只有几度,闻霜快步走过地下通道,进入商场之后,感觉手和脚脖子都被冻麻。

走进门店之后,她像往常一样和同事们点头打招呼。

同事们都笑着回应,但那笑里都有些尴尬和犹疑。

闻霜以为是店里发生了什么事。

她去后面休息室,脱掉羽绒服放进储物柜。

经理忽然进来,对旁边也在放东西的人说:“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有点事找闻霜。”

以往,为了拉近和员工的关系,经理都是叫她们霜霜、穗穗之类的。

今天却连名带姓地她叫闻霜。

闻霜面向经理,礼貌问道:“您找我什么事?”

经理反手关上门,看她一眼,“你不知道?”

闻霜被问得一愣,她回想这段时间在店里的表现,她应该没犯什么能让经理如此大动肝火的错误。

经理皱眉,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解锁,在上面点了几下,随即将屏幕对向闻霜。

闻霜伸手去接,然而下一秒,听到外放出来的熟悉男音,她双手顿在半空中,整个人像被劈了一道。

“我快死了。我没有别的心愿,只想几个女儿回来看我最后一面。”

“老话说养儿防老,没错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三个女儿没有一个有良心,没有一个管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把她们送去大城市读大学、学知识,难道她们学到的就是抛父弃母……”

闻有林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脏兮兮地挂在身上,他头上戴着看不出颜色的毛线帽,躺在病床上对着镜头泪如雨下。

画面一转,三张被挡住号码的身份证照片出现,照片上的人像很清晰。

闻霜排在第二。

屏幕上方的红色标题醒目:癌症晚期父亲祈求见女儿们最后一面。

经理后来都说了什么?

闻霜记不全。

她站在那里,两只耳朵嗡嗡乱响。

双眼看东西也很模糊,像那次做了胆囊炎手术又在太阳下暴晒后的反应,视线里结了一层蛛网,有密密麻麻的蜘蛛爬上来。

经理让闻霜先回去。

闻霜的班什么时候再上、还能不能上,经理也要等通知。

闻霜走出门店,走到地下通道感觉冷风袭来,她才发现自己把羽绒服忘在休息室了。

她没回去拿。

背着包往前走,到了地铁站,闻冰的电话打进来。

呜呜泱泱的人群在眼前涌过,声音那么喧嚷,听筒里闻冰的哭声却盖过了一切。

闻霜站在角落,后背还像往常一样挺直。

她脑子乱成一团,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不能跨,不能垮。

她才开始新生活,不能再回到原点。

闻冰哭到最后只剩干呕和抽噎,她断断续续地告诉闻霜,今天去上大课,中途突然有个同学叫了一声“天啊”,很快那个同学把手机递给旁边的人,一传十,十传百,还没等下课教室里已经骚动不止。

闻冰课没上完就从后门跑了。

她打电话给张瑞碧,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张瑞碧像是真不知道的样子,听闻冰气急败坏地哭诉一通才反应过来。

张瑞碧也哭,她说她不清楚,也不知道视频是什么时候拍的,又是谁发上网的,她明明一直守着闻有林……

闻冰没听张瑞碧说完就摔了手机。

之后她便一直躲在学校后操场的花坛边哭,直到给闻霜打来这通电话。

“该吃饭吃饭,该上课上课,不能自己先乱。”闻霜这话既是说给闻冰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你都不知道学校里的人怎么说我!”闻冰嗓子哭哑了,干嚎着出声。

“我知道。我也一样。”闻霜气息很乱,她深呼吸几下,告诉闻冰,“这几天不想在学校听风言风语就出去找个地方住,等考完试这学期就结束了。明年大四下学期没课,再回去也是去拿毕业证。以后天南海北谁还记得谁?流言纵然可怕,最重要的是你不愧于心。”

“……这个月的校招我拿到了两份offr,他们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反悔招我?”闻冰现在只感觉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闻霜给不出确切的回答,她张开嘴,嘴唇抖了几下,过来几秒才说:“天无绝人之路。”

手机两端,她们都没再说话。

挂了电话,闻霜把手机扔进包里,去坐地铁。

到公寓那站,还没出地铁口,便有冷风迎面扑来。

闻霜抬头看一眼天,更暗沉了,再晚点应该会下雨。

走回公寓,她整个人已经被冻透。

被屋里的暖气一烘,皮肤又干又痒,像是要从里面裂开。

闻霜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突然之间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

她抿紧唇,胸口起伏不定,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

去衣帽间脱掉工装,换上一身宽松舒适的衣服。然后将吸尘器插上电,把公寓每个角落都吸到。

机器嗡嗡运作,她垂着头,两手紧握把手,地刷碰到墙根发出脆脆的撞击声。

电线不够长,她又那样不管不顾地拉扯,插头掉落,嗡嗡声没有征兆地戛然而止。

闻霜弯着腰一下怔住,然后“砰”的一声把吸尘器摔在地上。

她蹲下身,双手抱住自己,脸埋进臂弯。

手机响,她没动。

响到第二遍的时候,她才站起身,抬手按了按眼尾。

屏幕上的来电人备注名称很陌生。

“……姐。”闻霜记不起到底有多久没和闻雪联系过了,七年?还是更久?

她一直都有闻雪的联系方式,甚至来海城换了新号码之后也短信告知闻雪。

闻雪从来没回过消息,闻霜以为她可能是真的永远不想和这个家里的任何人再有瓜葛,于是再也没打扰过她。

“视频看见了吗?”闻雪语气冷淡,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很像那种没有感情的AI女声。

“看见了。”闻霜说。

“什么感想?”闻雪问。

“……”

闻霜觉得自己正在被AI机器人采访。

“我说说我的感想。”闻雪似乎也不需要闻霜回答,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笑声让人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她说:“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死到临头了还要再拖几个人当垫背。他和我本来也不是父女,是仇人。只是没想到我都离开这么久了,还是能被他精准毁掉。”

闻雪比闻霜大六岁,大学一毕业就离开了家。

据闻霜所知,闻雪应该在临近渝城的某个省重点中学当老师。那时闻雪还没有对闻霜设置微信朋友圈不可见,闻霜曾看到她把全国讲课大赛一等奖的奖状发在朋友圈里。

为人师表,更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

闻有林那条视频被学校领导和学生家长看到,闻雪立刻成为各个小群里的议论对象。

兢兢业业的闻雪老师一瞬之间成为不孝敬父母、不配为人子女的冷血怪物。

“挺有意思的。我以为我离开他们就能开始新生活。但实际上只要我身上一天流着他们的血,我就一天也走不出生我者的霸权制衡。”

闻雪又笑了,那种旁观者姿态的残忍笑声。

闻霜和闻冰其实从小都和这个大好几岁的姐姐并不亲近。

因为她们幼时都被闻有林和张瑞碧带去外地,直到闻霜上小学五年级、闻冰上一年级的时候,闻有林干了十几年的石材厂不景气,他和张瑞碧才带着闻霜两姐妹回老家。

那时的闻雪正好高三,对长年不见面的父母和两个妹妹十分冷淡。

有次闻霜听到张瑞碧哭着对闻雪说这么多年来没陪她,愧对她。闻雪当时的回答是:“我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挺好的。从小到大爷爷只用扫帚打过我一次。”

闻有林才回来半年,骂是家常便饭,打时有发生。

闻雪是三姐妹里和父母相处最少、承受暴力最多的那个。

因为她出生时,闻有林还十分年轻,身上的戾气还没有遭到社会和病痛的制约。他要展示男子气概,展现对这个家的完全掌控。

闻有林在外地时,每次和狐朋狗友在酒桌上喝多了,就会拿自己的“伤口”作为吹嘘的开场白:“我生了三个女儿又怎么样?哪个成绩不好?两个小的就不说了,那个大的喊她往西绝对不敢往东!”

狐朋狗友附和说闻老大牛逼,闻有林飘飘然,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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