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聚首

第五十四章 聚首

昏睡,其实是一种最好的休息,不仅让身体得到了放松,还有大脑,和心灵。

悲伤的时候,如果睡着,醒来之后,伤痛的感觉就会减少,淡淡地残留在心里,只是不知何时又会风起云涌。

如此说来,一旦感情出现断档,无论是如何激烈的情绪,都会恢复平静,哪怕是在梦中哭醒,也会有短暂的,一刹那的平静,就像是记忆的切面必须要连接起来才能产生丰富的情感,其实,会造成伤感的,也只是记忆而已,如果没有记忆,人类就不会有感情吧。

然而,对于自己哭过,流过眼泪这件事,君文乙轩始终觉得不可思议,就像是失忆了一样,简直不能相信自己会在别人怀里那样子哭,回想的时候,觉得那件事和自己毫无关系。

即使是那个目睹七戒坠海的夜晚过去后,他同样是从昏睡中清醒过来,躺在碧若家的沙发上,那张以往七戒很喜欢横着,用报纸或书盖住脸打瞌睡的沙发,即使是这样一张留有爱人气息的沙发,也没有引起他的情绪波动。当时,只是在安静的房间里呆坐了一会,看碧若始终没有回来,他也就不声不响地走了。

回到家中的他爱上了窗台下的地板,坐着抽了几根烟,最终因为抵抗不住疲倦,又睡着了。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再度醒来,是次日的早晨,朗朗晴空,阳光明媚,和过去无数个早晨似乎并无二致,他甚至觉得,或许过一会七戒会来他家蹭早饭,或者是找他出去早锻炼,自从两人确立了恋人的关系之后,七戒非常勤快地往他家跑,一日三餐都在他家吃,一切仿佛回到了他刚刚救出七戒,两人同居那时……

不过,当他洗完澡,呆呆地看着玄关处墙壁上的电话,他知道,一切已经不同了,七戒再也不会从他家的大门走进来,用冷漠的语气,却微笑着说:“饿死了饿死了,我看我还是搬过来住吧!”

开玩笑!那样子的人,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而七戒的房间,所有的物品,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军方冻结,他的任何一件东西都不会让任何人接触,哪怕是他使用过的日用品,他的衣服,他保存的,JESEN送给他的上耳夹……

虽然他没有去确认过这件事,不过这是惯例,更何况七戒是军方的机密。

都说东西会留着主人的气息,而他却得不到一件能记录七戒气息的物品,不过,那些虚幻飘渺的东西他也不需要,他要的是真实的七戒,一个活生生的七戒。

真正确信七戒已经不在,是在第二天的晚上,而悲伤则是一点一点累积,刚开始的时候,除了迷茫的空洞感以外,其实并不会有强烈的悲伤,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单独的时光越来越长,越来越清楚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再见到七戒,和调到后勤部的分别有着天壤之异,当大脑能够去思考这种“分别”的意义,悲伤才泛滥地涌出,然而,却已经过了流泪的时机,只能在平静中悲伤,强压住胸口的痛觉,慢慢地煎熬。

但是,无论怎样,他都没有理由变成一个会哭的男人,他甚至有些讨厌“眼泪”这种东西。八岁在修罗竞技场都没有哭过,为什么却在不可能哭的时候,哭了呢?

为什么,过去看到七戒流泪时,会觉得那是坚强,现在,自己哭,却显得那么软弱。

现在,他甚至害怕想起在空岛和七戒缠绵的那一夜,虽然当时他有一丝后悔,可现在却连回想的勇气都没有。

说到底,他觉得自己其实比想象中贪婪,因为没有被爱的感觉,所以不能接受七戒就这样离开。

因为连被爱过的感觉都开始产生怀疑,才害怕,自己的孤单。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确立彼此爱过的证明,和伸出手握住空气的感觉一样,最后,唯一剩下能拿来支撑自己的,竟然只有当初的缠绵过程,这就是所谓的“囧囧”的意义吗?或者是囧囧使然,必须通过一再地强调当初占有过对方的身体,才能让自己相信,自己是被对方爱着的。

不,像他这么脆弱的人,七戒怎么会爱上他呢。

七戒喜欢的,七戒的双眼所向往的,即使一再强调是平淡的生活,然而其实是强大的事物吧!

其实他从很早以前就发现,能够占据七戒心灵的,都是强大的事物,七戒的天xing里,明明有着向高处攀登的意念,只是七戒自己都没发现吧,他其实天生,就喜欢强者。

比如说……

这种无厘头的胡思乱想,在非常恰当的时刻中断了,避免了自己去承认一个残酷的事实。

就这样,他醒了过来,身处在有着土灰色水泥墙壁的房间里,后来,他知道这间简陋的房间属于双子月的其中某一个村落,村庄在很久以前因为居民搬迁,早就已经废弃了,被少数几个流民作为歇息的场所,还有被执行任务的部队当作临时驿站,就比如说,尹正带领的一支两百人左右的中队,这个数量是一艘巡洋舰的基本配备人数。

尹正?对了,就是他醒来后一直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注视良久的男人,或者按照对方的年龄来说,应该还能称之为“少年”。

之所以,他不能完全确信那是他几个月前才见过的少年,是因为他曾认为,尹正是那种穿任何衣服都能体现出潇洒帅气的男生,其中,也应该包括灰绿色的野战服吧?

但是眼前这个有着和尹正一模一样脸庞的人,为什么却把衣服穿得那么……

唔……他找不到恰当的词形容,总之看着那张脸,再看他身上的衣服,就是觉得扎眼,很不谐调,就像看见一位面容整洁的绅士穿着乞丐服那么别扭。

他一开始以为,对方靠在窗下的墙角边,抱着冲锋qiang弯起膝盖,以一种让人觉得小心而机警的姿势闭着眼,应该是睡着了,可是对方却突然开口说话。

“你那么长时间盯着我,是想不起我是谁了,还是在思考怎么报答我?”

听到了声音,君文乙轩已经百分之百确定,眼前的人一定就是尹正本人,不管他的衣服穿得如何别扭,他的脸沾满了煤炭似的污迹,他的头发长了许多,并且碎而杂,贴着头皮垂散,光泽暗淡,刘海已经长至鼻尖,没有经过任何修剪,任其随xing地遮盖双眼……尽管一切都在显示着,这个人是一位战地的军官,由于缺乏营养而有些面黄肌瘦,不过,那种狂傲的口气,应该是无人能模仿的。

在复杂的情绪驱使下,让君文乙轩看着尹正,竟欣慰地笑了一下:“我听温宝宝说了后勤部的变故……还好,至少你看起来安然无恙。”

“哼,看来你这个人真的是很容易激发人的倾诉囧囧,宝宝居然会跟你说那些事。”尹正冷冷地讽刺道。

真的是“安然无恙”吗?

不,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发生在尹正身上的变化,不需要说明,他就已经知道,这家伙在短短几个月里一定遭遇了令人无法想象的变故。

就比方说,那双黑亮的眼睛,此刻竟然像刀子一样坚韧锐利。

“下巴脱臼了就不要用那么难听的声音说话,弄得像只破娃娃似的,就算想让你做点什么事报答我,你也只能躺着浪费粮食吧?”

如同在故意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些话,让君文乙轩一时半会又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尹正,总觉得听起来充满荆棘般刺人,且吝啬小气的话语,实在不适合他认识的那个狂妄家伙。

果然,是环境所逼吗?

说起来,他和温宝宝,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战地,后勤部又怎么会发生那么多事……

他注意到尹正骨瘦嶙峋的手腕上已经不见了那根皮质的手链,本想忽略尹正的忠告,继续开口询问,却被尹正冷冷的眼神瞪得无话可说。

而尹正沿墙站了起来,把纯黑色的狙击qiang往身上一背,靠着窗门点起烟。

那种低头,半垂眼帘点烟的姿势,虽然也不缺乏魅力,却始终让人觉得过于颓废。

他敞开的皱巴巴的衣襟里,是失去了光泽而显得苍白暗沉的肤色,银色钥匙项坠也不见了。

“话说,你怎么会和宝宝在一起?还带他来这种地方……差点就被当作敌人干掉。还好队里有军医跟着,帮你检查过了,没什么内伤,还好你走运。”略微弯着身子,将手肘撑在窗台上,保持颓废站姿的尹正,用一种陌生的充满防备意识的视线,看着君文乙轩。

君文乙轩这才想到,在自己昏迷期间,已经乘坐军舰抵达双子月了,应该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吧?

温宝宝和古渊现在在哪呢?

他转头看着尹正,尹正**了一下嘴角,冷笑道:“对了,忘了你现在不方便说话。”他吸了一口烟,夹着烟蒂的手指和温宝宝一样,骨瘦如柴。

不知为何,看到他的那双手,君文乙轩竟有种惋惜的心情,曾经,它们应该是多么漂亮的一双手。

尹正的视线微微移动向别处,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好不容易摆脱宝宝,结果,你又把这瘟神带来了。”

君文乙轩皱了下眉头:“瘟神……”

“他成天对我死缠不休,有他跟在身边,我就倒霉,不是瘟神是什么。”尹正冷酷绝情的话让君文乙轩听了很不舒服。

他不太清楚温宝宝和尹正这几个月的境况和遭遇,但是他能感觉到,尹正这样评价温宝宝,对温宝宝来说不公平。

“他肯定骗你说,他是从双子月逃出去的吧?只要他这么说,然后又说临时改变主意了,你们就会带他回来。哼,也只有你这个笨蛋会上当。”此刻,嬉皮笑脸的尹正让人很有囧囧,想冲上去揍他。不过,君文乙轩没有这么做,因为谈论着关于温宝宝的事,还不至于让他气愤到那个地步。

他纯粹只是觉得尹正的话很刺耳,让人心情郁闷。

“你马上就会看到,这地方一毛不拔,唯一值钱的,就是外面停的那艘军舰,我的小队正在执行任务当中,至少要在这破地方待十天半个月吧,这期间能吃的东西只有野生的甘果,大部分时间肯定是要饿肚子的。”

尹正一边转向窗外,凝视着已经渐渐泛红的天边,淡漠地说着话。

“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想吃东西,就自己到村子西边的树林里去摘,不过要碰运气,不是每棵树都长果子,眼神好,或许能饱餐一顿。在这里饿死了,没人管你。大家都是豁出xing命,才到这地方来的。”

所以,你也豁出xing命了?君文乙轩暗暗锁住眉头。

尹正慢慢地踱到门边,把门打开,在一缕夕阳余晖之中,回眸笑了笑:“哦,对了,你饿死了,或许能拿来喂我的花豹,它也好几天没吃东西啦。”

像恶作剧的孩子似的,故意说着威胁人的话,然后,门就被粗鲁地关上了。

君文乙轩还没来得及问温宝宝和古渊的情况,尹正就离开了,透过狭小的窗,他看见那个有些陌生,并且令人感到遗憾的背影渐渐走向远处停泊的军舰。

这间屋子,正好窗和门都是正对着军舰的,巨大的深蓝色的舰艇泛着令人觉得视觉疲劳的金属色泽,把尹正的身影吞没。

其实,对于君文乙轩来说,战地的艰苦早已是习惯得像一种生活,他并不在乎饿几天肚子,甚至有耐饥的经验,双子月他曾经来过,所以闻到了属于当地特有的硫磺气味,他的鼻子也能很快适应。

但是,对于尹正变得陌生的说话方式,反而却难以适应。

就在他想起小雨的时候,尹正回来了,推开门,身边居然跟着一头花豹,和它的主人一样,眼神比以前凶悍,体形却消瘦了。

尹正轻轻拍了拍豹子的脑袋,这只由周瑜命名的,叫“男朋友”的花豹非常温顺地到墙边匍匐着,用舌头舔着前爪末端的血印,浑身却仍散发着令人颤栗的危险气息。虽然是凶猛的兽类,却忽然让人觉得,它的眼神有点可怜。

这可怜,或许是萌生自君文乙轩自己内心的,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这只默默地舔着伤口的豹子,多么像它的主人。

但是,一旦看着尹正的身影,就不会有这种让人怜悯的感觉了。

尹正在屋子里唯一的木柜中翻出纱布和镊子,然后蹲到花豹前,巨大的花豹在他面前却像听话的小狗,用令人觉得忧伤的眼神看了看主人,当尹正扶起它受伤的前爪时,它则把头别向另一边。

那样子,真是太像……狂了……

君文乙轩越看,越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忍。

尹正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仔细地用镊子挑出花豹爪子里一根又尖又长的铁锥,看了看,厌恶地丢开,接着往爪子上绑绷带。

君文乙轩静静地看着,看尹正认真处理伤口的样子,看他绑完绷带,抚摸着花豹的头,并露出令人觉得伤感的温和微笑,对豹子说:“没事了,以后要小心点。”豹子把头一伸,往他脖子里蹭了蹭,他抚摸了两下,便把豹子赶出房间。

回过头来,他像是抱怨似地对君文乙轩轻叹着:“你看看,有你在,它就只能睡外面了。”

豹子毕竟不像小狗小猫,一旦野xing激发,难保不会袭击陌生人。

“小雨呢?”君文乙轩问出一直徘徊在嘴边的话。尹正冷冷淡淡地回道:“他在我哥哥家。”

想了想,对尹正的姐姐尹莫灵到是还有点印象,至于“哥哥”,他实在懒得深究下去。

“你把他寄养到你哥哥家去了?”君文乙轩关心小雨,忍不住追问。

尹正皱了皱眉,不耐烦地看着他,“叫你不要说话,你耳朵聋了吗?几个月不见,真是变得又啰嗦又懦弱,受了点伤居然哭成那样。”叹了口气,他又点起烟,仿佛烟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每时每刻都不能离开它。“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哭,我很受不了你那样。”

君文乙轩垂下头,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用叹气声表示回答。

他认为,第一次是意外,而且那时候意识模糊,是最缺乏防备和自控能力的时候。“哭”这种事自然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他也没有理由再哭了。

然后,话题在还没开始前,就结束了。

他看得出,尹正不太想理会他,或许是几个月前分别时的隔阂,或许是尹正遭遇的世故所致,总之,对于尹正xing情的细微变化,以及后勤部的动荡,他想要表达一些关心,却硬生生地被尹正拒绝了。

由于导致不能说话的原因是下颚脱臼,所以其实也不方便吃东西,连喝水也困难。索xing饿着就饿着吧,两三天不成问题。

尹正的小队似乎很忙碌的样子,半夜三更的时候,他从窗户看到军舰又起航了一次,然后大约在一个小时后回来。

那时候,适应不了身体伤患的他躺着睡了一会,其实除了躺着,也做不了别的事。听到军舰的声音后,他挣扎着坐起身,没多久,只见尹正大步雷霆地迈进门,往墙角一坐,抱着机qiang就睡。

屋子里点的是油灯,微弱的亮光使得尹正所在的角落显得无比昏暗,君文乙轩甚至看不清他是否闭上了眼,不过看他良久不出声,想来,应该是打算就那么睡了。

夜晚无风,可是气温降低了许多,盖着被子的君文乙轩感觉到冷,于是就想到蹲墙角的尹正。

“喂……你睡了?”

“对,我睡了。所以你别吵行不行?”

在尹正不耐烦的语气中,君文无声地叹了一下。

“不好意思,床被我霸占了……”

“你霸占的是我家花豹睡觉的地方,我在这一直是睡墙角的。”

君文乙轩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因为随时需要出去巡逻。——而且,随时可能开战。”

为什么,他会觉得,尹正保持平稳淡然的声音,听起来却让他觉得酸涩呢?

同样身为军人,其实在出任时时刻保持备战状态是常识,对君文乙轩来说并不陌生,但看着缩在墙角抱着机qiang仿佛时刻都充满攻击xing的尹正,心情就格外复杂。

联想起几个月前那个打扮时尚,衣着前卫,帅气潇洒,充满着时代潮流感,浑身带着对潮流极其敏锐的学生气的尹正,如今在眼前的画面简直就像是一个嬉皮士的讽刺。

这个高傲的人,即使遭遇了巨大的变故,也还是不肯在别人面前流露悲伤吧?

一个高傲得,甚至不允许自己悲伤的男人……

和自己一样,排斥悲伤,却反而被悲伤压垮……

“为什么你会——”

“你的下巴不疼了吗?废话那么多。”

话题显然没有持续的可能,君文乙轩无奈地闭上眼,决定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但是当他警觉到来自床边的压抑空气,显然是由于那里站着一个人时,他猛地睁开眼,只见尹正低头俯视着平躺在床上的他,背着窗户,所以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

尹正目的不明地,忽然把他抱起来。

“干什么?”他淡淡地问。

“闭嘴!”

命令人的时候,到是一如既往的很有气势……

大步走出门,拐了个弯,在一边是荒芜平原一边是稀落村庄的夜景中,尹正抱着他走向他完全不知道目的地为何处的方向,他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哑然地看着尹正模糊在夜色中的脸庞,却对他丝毫不会产生警惕。

大概是从对方身上,感觉不到危险吧,虽然尹正确实是散发着如豹子一般危险的气息,可是这样被抱着的时候,却不觉得自己会被害。

来到一间大同小异的屋子前,尹正大脚一踹,踢开门:“小残,这家伙今晚睡你这,让个地方出来!”

使唤人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嚣张。

一个和之前同样简陋昏暗的屋子里,和尹正年龄差不多大的少年走入光下,并不是睡眼惺忪的样子,而是穿着规格相同的野战服,手拿机qiang,随时准备出战的样子。

少年在门口一愣一愣地看着他们:“啊?中校,怎么你又改变主意啦?”

中校……在他晋升为中尉的时候,尹正也由少校晋升为中校了啊,应该是建立了什么功勋吧。

“有这家伙在,我根本睡不着。该死,老子我几天没睡了,再搞下去,非变神经病不可。”

“哈哈,中校,你昨天杀了那个俘虏时,真的是有点神经过敏,他只是撒了个谎而已,你何必那么当真。”

这个名字就让人觉得晦涩,笑容虽然开朗,却还是带着晦涩气息的少年讥笑着和尹正攀谈起来。

“我痛恨骗子!”尹正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大声说,“让这家伙在你这呆一晚上,明天我会安排人把他送走。”

少年残皱着眉头,用斟酌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尹正怀里的人:“你不是说,让他跟着我们嘛?”

“你刚才猜中了,我改变主意了!”

“哦哦,好吧,反正你反复无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无法开口的君文乙轩听他们一来一往,语速快得让人喘不过气。

而后,尹正冲入屋内,却愣在床边。

“这个人怎么在你房里?”带着极度厌烦的口吻,他质问着他的队员。

与此同时,君文乙轩低头看床上,虽然人影被黑暗所笼罩,根本看不清楚,不过他可以辨认出,躺在床上的是古渊。

残跑了过来,低头看着床上的男人,摸摸头发:“中校,不是你把他安排在我这的嘛,他到现在都还没醒来,你现在,又要搬第二个过来,我的床就那么点大,你自己看着办。”

“他怎么了?”君文乙轩听了小残的话,感觉到古渊的情况不比他乐观。

尹正却说:“脑震荡吧,我真怀疑他是装死。”

这期间,他站在床边,一直抱着君文乙轩,因为床只能睡一个人,已经被古渊占了。

而他似乎也并不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什么不妥,可是君文乙轩却有种别扭的感觉。

他想开口让尹正把他放下,但是一来嘴巴办不到这件事,二来来自尹正身上的强势气息让他冷静地思考后,认为这个提议一定会被狠狠驳回。

“他是你队友吧?”

尹正如此一问,让君文乙轩忽然想起重要的事。他看着尹正,谨慎地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人叫古渊,你还记得吗,那本小说里的‘古渊’。”

尹正一怔,猛然瞪向床上的男人:“你说,他是……!”

其实,君文乙轩已经认为,应该没有值得自己去做的事了,不过现在,他却有些感慨,难怪当日他举qiang自杀没有成功,或许是上帝认为,留着他,让他活着,还有必要的“用途”吧。

仿佛是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的,那些杂乱无章的线,如今都交织汇聚在一点了。

“狂,那本书,是他弟弟写的。”

说是第二天就送走,但其实对于正在执行任务的部队根本不可能临时调动人手护送君文乙轩离开。

等古渊从昏迷中醒来,并且能和他们交谈,已经是两日后的事了。期间,君文乙轩一直都是处于平躺的状态,和古渊一间屋子,不过是用被子铺在地上,临时形成的“榻榻米”。

两日内,他见过温宝宝三次,一次是把“阿尔法”搬到他们的屋子里,说:“这件东西很重要吧,重要的话就放身边。”

说完,把箱子丢在君文乙轩身边,就走了。看不出是恢复了体力,还是依然忍耐着饥饿,在干柴似的外貌下,其实已经分辨不出身体状况的好或不好,不过至少看起来没有什么外伤。

第二次是和尹正一起,来看看古渊醒了没有,之后,默默地跟在尹正身后上了军舰,尹正既没有表示讨厌,也没有表示允许,然而两人像是隔了一堵无形的墙,温宝宝始终不敢靠得太近,而尹正虽然没有刻意拉开距离,却完全不理会他。

看到这一幕,君文乙轩不禁有些同情温宝宝。

这孩子,应该是把尹正当作很重要的,不能舍弃的人吧?不然其他人都散了,为什么他却跟着尹正来到这里呢?

义无反顾地追随着老大,却被老大当空气一样对待……君文乙轩在一阵头疼中停止了思考,那些乱得像毛线一样复杂的事,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把它们整理出头绪来了。

叫残的少年给他换纱布的时候,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说:“温宝宝这个人真是难相处啊,像他这么不听命令的士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中校也真是辛苦,这时候即使干脆地赶他走,还是会不依不饶地跟过来吧,结果,中校不想带他一起执行任务,他还是自己跑来了,不过就这点来看,我到是觉得他挺可爱的。”

“像他那么对长官死心塌地的人,中校其实没必要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你觉得呢?”残用非常认真的表情问道,君文乙轩并不清楚自己该回答什么。

“不过,他们俩还真都是奇怪的人,中校不太喜欢别人太亲近他,温宝宝呢,不但不跟别人亲近,还不让别人亲近中校,看起来……有点像主人和随从的关系吧,听说,中校家世还不错的啊,不过家世好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啊,虽然觉得他们以前或许发生过什么事,但和我无关,我也不好意思问太多啦。”

残用淡淡的口吻抱怨着,抓乱一头还算整齐的金发,说不出是随xing,还是健谈。

然后,当君文乙轩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尹正丢给了他一个野果子:“我吃不下了,给你吧。”

他捏住野果子,饥饿已经让他无法拒绝任何食物,但是内心却很诧异。

食量惊人的尹正,在如此饥寒交迫的环境里,怎么会出现“吃不下”的情况?

自己,居然受到了恩惠……令人不太想接受的恩惠。

他默默地吃掉果子,故意不去思考“尹正省下食物留给他吃”的事实,这个讯息自动地被大脑屏蔽了。

第三次,就是在尹正默默坐在床边,叼着烟似乎在沉思什么地看着古渊目不转睛,温宝宝一直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一声不吭,低着头,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心事。只有当尹正的烟快抽完的时候,他很自觉地递上一根新的,尹正也很自然地顺手接下,说了句谢谢。

那句谢谢,完全没有感情的流露。

再然后,古渊才刚睁开眼,尹正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似乎那句话他早在心里徘徊了数千遍。

“你的名字叫古渊?你应该……还有一个网名,叫‘一片羽毛’吧?”

古渊沉默地看着他,良久之后,微微点头:“是。你是……”

“豺狼。”尹正没有说他的名字,也没有说他的网名,而是报出了一个绰号。当古渊眼中闪现出惊讶时,君文乙轩知道,这个绰号比姓名和网名更具有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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