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断齿

调戏完两个可怜的磨坊伙计,钟蘖心情大好,低头问曹闺:“那你去吗?”不去就回来练剑加训。

“去……”她不练剑,她不。

钟蘖朝外头一扬下巴:“走。”

五谷磨坊。

“亏我未雨绸缪,囤的米面量足!小贼,偷我的米面,还偷我的牛!还要磕坏我的八连磨!!!”张老板骂骂咧咧好几天了,看样子,还是不够解气。

他手底下的伙计心疼的摸了摸失而复得的宝贝牛:“老板,您不是去建设巷找人了么?他们什么时候来啊?”

“什么时候来?再过一刻没来,他们两个也别来了!”张老板气得肚子颠颠,闷闷不乐,“我这八连磨……这么好的工艺!没有那贼子磕坏,根本就不用花这冤枉钱!”

伙计劝他:“老板!说好了花钱消灾嘛!何必气大伤身呢?不过说来也太绝了,怎么之前那个人说只能找三法工坊那个裴有原的徒弟来修?有这么难吗?而且,他们工坊的胡途都跑了,老板,这工坊还靠不靠谱啊?”

“你怎么听风就是雨啊?三法工坊缺的只是轴承匠,和我们要找木匠有什么冲突吗?”张老板从来不想这些和生意无关的,“你管他呢,人家说不会就不会,还能把到手的钱送给别人去?你就是个外行的,懂这些做什么,赶紧去看店去!”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张老板死鱼眼掐着时间算,两个不长进的伙计好歹是提前完成了任务:“老板——人带来了!”

“在这里!”张老板听到了声音,脸上带着诚恳和欣喜跑了出来,一看两位青葱少年,那少年有多面善,那吊眼少女就有多凶,“二位……怎么称呼?”

“晚辈姓钟,这是裴有原先生的小徒,曹有河先生家的女儿。”钟蘖替曹闺发言。

张老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事不宜迟,我也不耽误你们做生意,先跟我来看看那个齿轮吧。”

钟蘖和曹闺跟着进了铺子后院,听张老板说他家那磨盘的事:“我这里就三件八连磨,他偷了我的牛,还要敲断我的齿轮,那两件八连磨现在是一刻一停不得,当天磨出来,当天又卖光了,再这么耗下去,存

货也要不够了。”

“张老板生意兴隆啊!”钟蘖赞叹。

张老板连连否认:“不不不,我也奇怪,这几天不是山洪吗?结果来买米面的,越来越多了,有的老板,一来就要全拉走——这可太吓人了!我都不敢这么做,他们买完了,我们自己县的吃什么啊!”

张老板带着曹闺和钟蘖从楼梯走下地下室,地下室做了特殊的处理,一点儿也不潮,还开了数口大天井,通风良好,没有异味,环境也很干净整洁。

五谷磨坊的规模真够大的,是他们工坊的两倍那么大,生意做得好,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些齿轮倒是干净。”钟蘖看着还不错。

张老板到了这地界,颇有些得意:“我们这地下室有天井,有地井,每天派人打扫三次,就是为了保证它们的工作环境,磨的面啊浆啊,不能弄脏了。”

曹闺在钟蘖和张老板交谈之间,看到了那个断掉的齿轮。

“就是个了,”张老板说,“那贼偷了牛,慌忙走错了路,来了地下一层,牛绳被齿轮绊住了,娘的,他就把我的八连磨齿搞断了。”

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张老板都能气得吹胡子瞪眼。

曹闺到这里才开口说话:“坏的是个小齿轮,好修,但是做出来还是要几天时间的。”

一听要几天,张老板就忐忑起来:“要、要几天?”

曹闺打量着这件八连磨,一个小齿轮就比地面上的那些磨盘还要大,最难的不是加工,是画图。

张老板见她不说话了,也不好打扰,这吊眼小姑娘看起来不是个好脾气,言语间,他发现决定权也在她的手里,要是冲撞了这女孩,等他的就不是区区几天的问题了。

八连磨,顾名思义,有八个石磨连着一起工作的大型石磨组。

每个石磨下方都对应连着一个同轴齿轮,围成一圈,中间共同啮合一个巨大的齿轮。

大齿轮下还有一层,牛拴在传动轴上,靠牛的拉力驱动这个大齿,周围八个小齿轮靠大齿轮传递传动,这个大齿轮就叫做主动轮,小齿轮就叫从动轮。

抛开断齿部位,八个齿轮其它磨损的地方都差不多,是一组啮合良好的齿轮组,给张老板安装的工匠手艺实在是巧妙:

“能冒昧问一问,为什么不请原来的工匠修吗?”

别人修不好情有可原,制作这个的工匠总可以吧,犯不着来找三法工坊。

张老板一听曹闺问这个,有些怀念又有些尴尬:“这个……他们都不在善元镇了,这三架八连磨也是十多年前请的人,很久了的。”

原来如此,曹闺继续用【星斗】扫描模型,存录到文件夹中。

轮齿部分由多段曲面拼接而成,齿根到齿顶渐渐变窄。这件八连磨的齿轮机构,已经隐隐有些渐开线齿轮的雏形了。

齿轮机构随着工业的发展,应用范围越来越广,许多学者接连投入“能准确传递运动的齿轮形状”这一研究中来,渐开线齿轮诞生这段时期,并沿用至今。

在此之前,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齿轮,都没有统一确定的形状。

但是这不妨碍齿轮机构,仍然是古代许多发明中的核心机械装置。

比如,失传的指南车。

这么大一个齿轮,没有现代化机床加工,没半个月都弄不下来。

而且,这八个齿轮看似一模一样,其实数据都是独一无二的,甚至它们身上的每一个轮齿处处都有细微的差别。

能弥补这些瑕疵,要归功于它们的体积够大,允许的误差够大。

曹闺:“张老板,重新装备一个齿轮,时间会有点久,十来天……”

这好办,张老板毫不犹豫,大手一挥:“我加钱!”他的存货可等不到七月了!

钟蘖隐隐有些不悦:“您限售不就好了?我师妹最近有个大事儿,不赶紧地弄完会影响她的前程!那是钱这么俗的东西能比的吗?您这生意,说白了就是那前程的九牛一毛,谈不谈得下也不差这一单,有那高转筒车在,以后要什么单子没有?”

“怎么可以和钱过不去!”张老板也不想搞得那么紧张,“我说实话,我就一俗人,我就是经不起钱的诱惑!这样要不,你们给我在五天之内办好,我给你们拉活儿!”

张老板掷地有声:“两年内,至少三个四贯以上的大活儿!”

钟蘖反击:“七日内解决,一年内至少得拉够十二贯,多少由您来决定,不够的您得添进来。”

张老板咬牙认了:“行!立字据!”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曹闺人都傻了,她要是这么会砍价,以前的那些眼镜店得少赚她一半的钱。

将字据收回怀里,钟蘖友情提示:“张老板,我最近和官府走得挺近,在这跟您露个底。大人可能要治一治运河那帮子扰乱本县物价的商人,少不得拿本县的哪个铺子杀鸡儆猴的。您不妨先做县城的生意,你这两个八连磨还是撑得住的。那些码头商人,先放一放,可不能贪一时眼前暴利,毁了磨坊在善元镇几十年的名声啊?”

“这我……我当然知道。”张老板讪讪一笑,他不就是想两头都要吗!

“可以回去了。”曹闺退出了【星斗】,和钟蘖说。

张老板不敢置信,试图挽留:“就回去了?”不干点什么吗?看看就走啦?没测量,没画图,甚至也没见这小姑娘上去比划两手,这就好了?

曹闺也没法告诉张老板,就算她干了什么,也不能让你们知道啊。

反倒是钟蘖,依旧自信满满:“张老板,我师妹连高转筒车都做好了,你担心什么?”

“那哪能一样!”张老板不允许自己的利益赔在不靠谱的人身上。

你们两个小孩这一遭真的很像是来消遣我的啊!看看,连个数据也不量,图也不画,哪里像是要给他换齿轮的样子?!

曹闺没法,只好哄他:“这个简单,我心里有数了,您放心吧。”

张老板刚才还着急跳脚的,一听曹闺这话,摸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你都知道了啊……”

“嗯。”曹闺十分肯定,就怕张老板还不放心。

张老板奇怪地看了曹闺一眼:“那行……交给你,我也放心。”

钟蘖笑道:“那是自然,三法工坊的木工活本来也不赖,何况是裴先生的徒弟。”

张老板将人送到了门口,又忙着回去做生意。

五谷磨坊这条街就是买粮油的,来来往往不少苦力肩抗袋子从这些商铺里搬运到板车上。

“奇怪,张老板怎么就这么相信你?”钟蘖带着曹闺在繁忙的市井间小心穿梭。

曹闺摇头,她也不知道啊,但是她有另一个问题:“钟蘖师兄,运河边的城镇都那么好做生意吗?”

钟蘖想了想他见过的运河码头:“这才

哪儿到哪儿,善元县不能说是穷乡僻壤,也没有繁荣到哪儿去。别看有个运河码头,却因为山路崎岖险阻,四周城镇不好通行,商船都是本地人从别处带货回来。就是侯纯阳大人,那也是在朝中栽了跟头,被贬至此。”

这还是个贬谪之地。

“这么……”惨吗?

惨啊!

就这连个轴承匠都培养不起来的墨家小据点,都能代表建设巷的一流技术!能不惨吗?!

五谷磨坊在运河西码头,建设巷在善缘县的东边,曹闺和钟蘖刚走出码头的青石巷子就被人叫住。

那人喊的是曹闺的小名:“谈六!”

谈六是曹闺在谈家同辈小孩中的排行,到曹润就排到九,大多人家成亲也是如此,姓什么叫什么,两家各论各的。

“是我舅舅。”曹闺一听就知道。

等着那个穿金戴银腰坠玉的富家公子哥走过来,钟蘖很好奇:“谈六?你们家都连名带姓的喊呀。”

谈六是曹闺在谈家的排行,一些大族,没有成家立业,一律以排行相称。

“我们家是这样的,”曹闺也小小声解释完,朝那舅舅问候道,“谈双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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