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娘子话音刚落，这间狭小的灵堂中，就响起了一道沉重的闷响。
这道声音不大，却是直入魂魄的低沉，震得那些个纸人心里，都有些发了慌。
“咚！”
“咚……”
这闷响声越发的密集，此时听去，才能听出这分明是擂鼓之声！
众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不明白，如此一间小小灵堂，哪儿来的擂鼓之声。
就在此时，一道更加低沉，却又十分悠扬的声音响起。
“呜”
大靖连年战乱，这些纸人里附着的魂魄，生前也是大靖子民。
饱经战乱的它们，对这种悠扬的声音，很是熟悉。
这是……画角之声？
画角，通俗的说法，便是出征战号！
“那方才密集的闷响，莫不是，布阵战鼓！？”
众纸人还在惊疑不定，却见躺在木板上一身青衣的陈仁，浑身装扮都在飞速变化。
那根别着长发的发簪，凭空化作了一顶霸王盔。
在陈仁身上，一件黑色平金绣，又辅以鎏金装饰的霸王甲，更是顷刻间浮现而出。
“且看孤，杀出重围！”
一句唱罢，陈仁本是空空如也的右手上，已然出现一柄一丈三尺七寸的漆黑大枪。
重达九九八十一斤的霸王枪，在陈仁手中竟是十分顺手。
枪杆随意一抖，按着他的七个纸人便全数被震飞！
枪柄一撑，陈仁便从床榻上立了起来。
一身霸王装扮的他，即便是在这间小屋里，气势也犹如山岳一般。
纵使是前有万军，也难挡霸王之威。
何况区区几个魑魅魍魉。
就在方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那纸娘子一刀扎来，恰好楼小凤报仇得手。
大仇得报，她的怨念本应消散于天地才对，可不知为何，被青灯收纳了起来。
青灯灯芯焚烧怨念之后，一篇《霸王别姬》的唱词，出现在了陈仁脑海之中。
“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个好处，看来以后得多多帮助那些怨魂煞鬼才行。”
在这曲霸王别姬里，唱的虽然是楚霸王大势已去，兵败郂下，自刎乌江。
但这楚霸王的个人武力值，可是在那儿摆着的。
莫说是几个纸人小鬼，便是楚紫儿那种冤煞之鬼，怕是也不敢直面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西楚霸王！
有了青灯的加持变化，陈仁整个人无论是气度，还是身形，都已经无限接近于西楚霸王项羽。
只见他大手一伸，就捏着那纸娘子，拿到了近前。
“便是你，想要杀孤？”
纸娘子运转浑身鬼气，就想要挣脱。
可卡在她脖子处的那只大手，犹如一把精钢打造的铁钳，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眼见挣脱无望，纸娘子眼珠一转，白惨惨的脸上立刻娇笑连连。
小手一抬，她就把自己那一身宫装，往下拉了一大截。
“这位爷，奴家只是一个柔弱女子，怎么会想杀你呢。”
陈仁低头看去，只见纸娘子那一身宫装，已经差不多全数拉下。
宫装衣领下，那两坨纸皮撑起的浑圆饱满，已经大半都漏在了外面。
“呸！不及孤那虞姬半片裙角！”
喝骂之后，陈仁似乎还不解气，扬手将纸娘子丢上半空，霸王枪跟着一挥。
“砰！”
纸皮碎片散落而下，连带着附在纸人上的一缕魂魄，也被打得魂飞魄散。
纸人依仗为骨的中心藤条，更是碎成了一节节，洒落一地。
其余纸人看到纸娘子连一招都没抗住，连忙各自催动鬼气，就要四散而逃。
有一个家丁模样的纸人，还算是有些血性。
它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柄纸扎的宣花板斧，嘴中发出一声怪叫，就已冲到了陈仁面前。
“竟敢与孤捉对厮杀，勇气可嘉！可为孤帐下之兵！”
嘴中虽然称赞，陈仁下手可是一点儿不含糊。
一枪挥下，那家丁纸人连忙抬斧来挡。
不曾想，却是连斧带人，都被劈成了两半儿。
抬手拧住一个纸人后脖子，陈仁凝神看去，只见一道漆黑鬼气，正顺着纸人头顶，飘向远方。
“原来是有人暗中操控？”
陈仁脚步一动，几枪挥下，打散了剩余纸人。
身形一个起落间，他已经腋下夹着一个纸人，顺着黑线追上了大街。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借着纸人行凶。”
此时已是四更天，即便是勤劳的打更人，都已经寻了个干净角落，安心的偷起了懒。
平八街的治安向来不怎么样，此时的街道上，只偶尔会有一队巡夜的士兵路过。
得益于短打武生的身法飘逸，陈仁虽然咯吱窝下夹着个纸人，闪转腾挪间，倒是也没人发现他。
一炷香过后，陈仁就已经翻身落进了一个破落的院子。
院中是一栋更加破败的房屋，墙上爬满了青苔，墙角尽是半人高的杂草，显然是许久没人打理过了。
借着昏黄的月光，往那并不能遮风挡雨的窗户看去，能看见在小屋正中，坐着一个头发苍白的老者。
老者并未点灯，大概是因为最近灯油价格又涨了。
看这木屋像是荒废了几十年一般，连最基本的修葺都没有，就更别说灯油钱了。
陈仁又看了片刻，扫到一个身影后，他随即手指微微发力，将腋下纸人，无声捏成了一团纸球。
在陈仁的视线里，能看到一个通体赤红的纸人。
这赤色纸人，竟是与活人一般无二。
它此时正从那小屋角落里，端出了一碗米粥，放到了白发老者面前。
白发老者目光呆滞：“小红阿，你吃，你吃。”
赤红纸人摇了摇头：“我不吃这个。”
老者看着桌上米粥，喃喃自语：“你们怎么都不吃呢。”
赤红纸人沉默不语，老者继续低头呢喃：“怎么就不吃呢……”
又过了小半刻，见老者还是不吃，赤红纸人就将桌上米粥碗筷收了起来：“老二它们都没了。”
老者枯坐在椅子上，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依旧是低声自语，
“没了，没了，怎么也没了，怎么都没了……”
低声念叨了几句，那老者浑浊的眼眶中，竟是流了几滴老泪出来。
赤红纸人连忙走到老者身旁，抬手轻拍老者后背：“没事的，我还在。”
安抚了老者几句，赤红纸人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才轻声说道：“我出去一会儿，您好好休息。”
说罢赤红纸人便站起了身子，轻轻带上四处漏风的房门，往陈仁躲藏的角落走来。
到了这时，陈仁自然是知道藏不住了。
左手一翻，楚紫剑跃然于手。
赤红纸人看了一眼墙角纸球，也不开口墨迹，一道红影闪过，身形就已经到了陈仁面前。
陈仁运转身法，侧身避让，拔剑出鞘。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飘逸干脆。
楚紫剑上激射而去的剑光，却是只在赤红纸人身上打出了一道波纹后，就整个没了踪迹。
陈仁瞳孔微微收缩，才看清那赤色纸人身上，有一层赤红色的鬼气，正在缓缓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