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97 权谋天下(16)

刃皆虚想办法把目前太医院的名录要了来,跟苏游一个个地研究。

院使院判什么的不能考虑,尤其当年为惠贵妃诊脉的那名御医,现在已经是右院判,想必权力比较大,万一令他警觉,定会打草惊蛇。

考虑了种种因素后,苏游和刃皆虚选出了一个姓孙的御医。

此人出身名医世家,曾经为江如驰的未婚妻子,也就是太傅之女看过病,虽然没能将那位小姐救活,但相信医术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后被太傅举荐,经过考核,被选拔进了太医院。

之后给宁合帝看过病,想必也是表现不错,被宁合帝从吏目提拔为御医,从这个升迁路线看来,孙御医应与丽贵妃一脉毫无瓜葛,而且他官职低微,丽贵妃就是想收买,也看不上他。

“据说此人性格刚正不阿,爱较真,跟同僚关系也不太好,还因为他获得皇帝青眼,在太医院里还挺受排挤的。”刃皆虚道,“我觉得可以叫他来聊一聊。”

苏游沉吟片刻,点头道:“太傅跟丽贵妃一党向来不对付,这孙御医既然是太傅举荐的,我觉得也不会是丽贵妃的人。就算他不能为我所用,至少也不会出卖我,就请他来吧。”

事不宜迟,刃皆虚便亲自前往太医院,请孙御医前去给淳王殿下瞧病。

其实指名道姓容易惹人怀疑,不过当日也巧了,虽然还有别的御医在,但淳王殿下根基浅,御医里那些个势利之徒不稀罕巴结,各种找借口不去。

只有孙御医被人排挤,没什么出诊机会,又听是淳王殿下,便提着药箱跟刃皆虚来了王府。

他与太傅交好,而太傅曾经是淳王的岳丈,有这层关系在,孙御医本能对江如驰有些好感,他知道淳王素来身体虚弱,而这位隋侍卫又跟淳王形影不离,于是路上一直在问刃皆虚淳王殿下的各种情况。

刃皆虚便也按着之前与苏游商量好的,对答如流。

他们进屋的时候,苏游正靠在榻上躺着,面色发白,气若游丝,显得很是弱不禁风,见到刃皆虚和孙御医来了,他便用帕子捂着口鼻咳嗽了几声,看上去更加孱弱了。

孙御医行礼道:“参见淳王殿下。”

“免礼……”苏游气息微弱道。

刃皆虚担心地说:“孙御医就别管这些虚礼了,快给殿下诊脉吧。”

孙御医连忙放下药箱,取出托腕子用的小棉垫垫在苏游手腕下边,这才细细地为他诊脉,一边诊,一边观察苏游的脸,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刃皆虚在旁边看着,还真有点提心吊胆。

苏游为了让自己病得真些,大晚上洗了头洗了澡在院子里溜达,求仁得仁感了冒,确实挺难受。

刃皆虚只怕他浪过头,搞出个肺炎什么的,就得不偿失了。

“孙御医,殿下病情到底如何?”

“哦,殿下,隋侍卫,请两位放心。”孙御医许是天生一张严肃脸,方才诊脉的时候又过于专注,神情尤其肃穆,这才吓了刃皆虚一跳。

现在他回过神来,表情缓和了许多:“殿下不过是寻常伤风,不碍事,待臣开几副药,按时喝了,再注意保暖,几日便能痊愈。”

苏游“哦”了一声,缓缓起身,看着孙御医,认真问道:“只是伤风吗?”

“回殿下,的确如此。”

“不是……伤寒?”

孙御医:“……”

刃皆虚看他的表情,想必他此刻心情一定很凌乱。

苏游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当大夫的估计很讨厌被人质疑专业结论,而且还是病人自己瞎推断。

只可惜孙御医现在面对的是淳王殿下,不敢有火,只能憋着。

“殿下为何会有此猜测?莫非是接触过患有伤寒症的病人?”他小心翼翼地问。

“那倒没有。”苏游又躺了回去,捂着心口长叹了一声。

孙御医不解地看了看刃皆虚,刃皆虚冲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毫不知情。

苏游叹完了气,又缓声道:“此前我母妃因病去世,孙御医也曾有所耳闻吧?”

“下官确实听说过。”

“当时我年纪小,只记得别人跟我说是伤寒。”苏游望着天花板,忧伤道,“此后我便觉得这病骇人得紧,一旦有个伤风唔的,就怀疑自己也是伤寒,命不久矣……”

孙御医赶紧道:“殿下实在多虑了,伤寒之症定义比较宽泛,很多病都会被视为伤寒,但还得细究具体表征才能断定是何疾病。”

苏游转过头来,好奇地看向孙御医:“那我母妃……当年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孙御医:“……”

他虽然进太医院晚,但对惠贵妃薨逝之谜也有耳闻。这事在太医院讳莫如深,他没想到江如驰会突然提起来。

淳王殿下,您怕不是在故意坑我?

“下官才进太医院两年,很多事情并不清楚。”孙御医斟酌再三道,“若是殿下有疑虑,下官可以代为翻阅已经存档的医案。”

苏游激动道:“真的?可是我此前数次想看母妃的医案,都被拒绝了,太医院似乎对此事,讳莫如深,就连父皇也不想多提,您真的肯为本王冒险?”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御医再傻,也明白这位淳王殿下是什么意思了。

今次请自己来看病,就是个幌子,真的目的是试探他,看来淳王对惠贵妃当年的死因耿耿于怀,现在是想重新调查。

当年太傅家小姐的病就是他看的,没能看好,虽说医者也不是在世神仙,病人病来如山倒,药石无灵,也赖不得郎中,可那毕竟是自己的病人,做大夫的不可能毫无触动。

而这位淳王殿下,自太傅家小姐去世后就没有再论婚嫁,孙御医想起来这事,觉得自己好像也欠了淳王殿下一般,现在看着面前这张可怜巴巴的小脸,没来由就想帮帮他。

孙御医起身,恭恭敬敬向苏游作揖:“陛下不想多提,应是不愿触景伤情。若是惠贵妃当年死因无疑,医案必然会记录得清楚明白,下官正常查阅,不应当受阻。”

“若是有人故意遮掩,甚至想要暗算下官,才说明当中另有蹊跷,下官定要一探究竟,以免让贵妃娘娘含冤九泉。”

“孙御医,有您这话,本王感激不尽!”苏游一激动坐了起来,想从榻上下去,却因为身体无力而险些摔倒。

刃皆虚连忙上前扶住他:“殿下!”

孙御医见状也吓坏了:“殿下请保重身体!此事就交给下官来查探吧!”

“此事危险!”苏游担忧地看着他,“若是当年真有问题,定是丽贵妃一党下手安排,现今他们羽翼正丰,半个朝廷都被他们把持,相信太医院里也有他们的耳目。若是您翻阅我母妃医案之事被他们得知,恐怕您……您……”

孙御医拱手道:“殿下此番试探下官,想必也已经有了进一步调查的计划,下官愿听殿下差遣。”

“你既然已经明白殿下的意思,也知此事前途叵测,为何还愿意被牵涉其中?”刃皆虚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就答应,不免疑惑。

孙御医依旧保持着拱手的姿态,谦恭道:“下官自有下官的缘由,殿下选中下官,相信也是觉得下官是可靠之人,此后行事,下官一定会小心谨慎,帮助殿下查出贵妃娘娘薨逝真相,驱除恶人,还朝廷一片朗朗青天。”

人家若是不想掺和,肯定不会把这事儿挑明,一定会糊弄过去,现在孙御医不但没有含糊其辞,还十分明确地表明立场,这要再追问其中缘由,就显得自己格局小了。

苏游感动道:“孙御医一片赤子之心,苍天可表,有您相助,这案子本王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稍后他便将自己的打算说给了孙御医听,一切谋划停当之后,刃皆虚再亲自送孙御医回了太医院。

抓了药,他又去了明月楼拿了今日的信息,看过后知道江如珣正是火急火燎地寻找西域舞团消失的一帮人和那两具尸体,除此之外再无动作,也便放了心。

回到房间里,刃皆虚看见苏游靠在榻上睡着,以为他只是累了,便想过去把他给抱到床上。

谁知这一抱,竟发现苏游浑身正在发抖,再看他的脸,涨得通红,闭着的眼睛睫毛一直微微颤抖,伸手一试,才知竟是发了烧。

“苏苏!”大魔头心疼坏了,把苏游紧紧搂在怀里,后悔让他受凉生病,本就做戏罢了,不需要这么真情实感,更不需要伤害自己的身体。

方才一定是太过劳累,使得伤风更加厉害了。刃皆虚不放心别人去抓药,非得自己去抓,耽误了苏游服药,这才害他发起烧来。

想到这里,他心中更加自责。

苏游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刃皆虚的脸,露出了微笑:“虚虚,你回来了,我今天……很高兴。”

“我也为你高兴,咱么这次这么顺利,一定能为贵妃娘娘报仇。”刃皆虚亲吻他的眼睛,嘴唇感受到的温度令他揪心不已,“你好好休息,先把病养好,听见了吗?”

“嗯……”苏游倒不觉得发烧有什么,虽然头很疼,浑身发冷,但他心里是高兴的。

刃皆虚把苏游抱回床上,给他盖了好几层被子,又跑出去到厨房找了药壶,亲自为他煎药。

“哎,发生什么事了?”沉鸢从他背后探出头来。

看到眼前唯一可用之人,大魔头连忙道:“苏游发烧了,你端些茶水过去,他若是渴了,你就喂他喝一点。再打些井水来,拧湿手帕帮他冷敷。”

“好嘞!我办事,你放心!”沉鸢没有多话,麻溜干活去了。

刃皆虚煎好了药,端到房里喂苏游服下,之后也没什么可做的,只能在床上隔着被子抱住他,等待药物慢慢生效。

经历过星际时代,大魔头觉得古代别的什么都还好忍,就是这医疗实在令人担忧。江如驰本就身体虚弱,一场感冒搞不好都要伤及根本,他真是不希望苏游忍受这些折磨。

苏游喝了药,一直昏昏沉沉,半睡半醒,本来脑子里直发懵,里头像是塞了一团绒线似的,现在他感觉这线团像是一点点被抽走,头脑渐渐恢复清明。

“虚虚……”

他这一动,刃皆虚立刻就发觉了:“怎么了?”

“我热。”

那药应是发汗的,见效很快,苏游又被好几层被子捂住,汗把里衣都湿透了。

刃皆虚去摸他的额头,确实汗涔涔的,已经凉了下来,才松了一口气,又很严厉地说:“热也得忍着,不然晾着又该着凉了。”

“噫……这么严格。”苏游脸上还泛着红晕,冲他笑,“我没事呀,只是感冒发烧罢了,发烧还能排毒呢。”

刃皆虚绷着脸:“不懂医术就少胡说,以后不能再用这种自损的办法,你这小身板经不起折腾。”

“嗐,我连你那么凶都经得起,发烧算什么。”苏游从被子里挣扎着伸出手,去扯刃皆虚的前襟,“我可热乎了,你要不要试试?”

刃皆虚:“……”

他按住那不老实的爪子:“我看烧还没退,你且捂着吧!”

看着大魔头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苏游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真没情趣。”

“要你命的情趣,我不要也罢。”刃皆虚冷声道,“你给我好好待着养病!”

接下来几日,苏游都乖乖待在府中没有出去,淳王殿下生病了的消息传了开去,所有人也都见怪不怪,江如珣那边更是放松了对他这边的监视。

据沉鸢反馈,平日里开蹲点的人都有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很不走心。

这效果令苏游很满意,这些天他谋划好了后边的事,先后还请了其他御医过来诊脉,避免别人怀疑上孙御医。

除此之外,他按时喝药,安心地养好了病,照着镜子里自己病愈后一张青白色的脸,更加满意了。

“走吧虚虚,咱们去给皇帝爸爸请安。”

进宫之后,刃皆虚有心想给苏游弄张步辇坐坐,被他给拒绝了。

“我就只是看着虚,其实没事。”苏游摆摆手,“要是得让人抬着走,我就别来请安了,肯定有人要担心我会传染父皇。”

他说的话也有道理,刃皆虚便没再坚持。

俩人往皇帝寝殿那边走,不多远就碰上了江如涯。

“大哥!”苏游笑着与他打招呼,迎过去行了礼。

江如涯那边,小宝师兄安排了人留意,据说太子殿下近日来十分勤勉,天天就是太子府和宫里两头跑,举止并无异样。

“如驰,听闻你近日又病了,可否好些了?”江如涯打量着苏游,眼睛里的审视一闪而过。

苏游笑笑:“自然是好了,不然怎么敢进宫来见父皇。”

“那便好。”江如涯无奈道,“我还想着怎么我没病,倒是你病了,是不是被那件事冲撞了?”

“可能是吧,还是我自己身子不济。见大哥没事我也放心了。”

江如涯抿唇:“我刚从父皇那边过来,他精神正好,方才还念叨你,你快些去吧。”

“好,大哥慢走。”

目送江如涯离开,苏游和刃皆虚继续往前走。

待绕过一片假山,刃皆虚碰碰他的手:“你想什么呢?神色突然严峻。”

“总感觉大哥像是哪里不对。”苏游嘟囔道,“看我的眼神不似之前那么和善了,可我也没惹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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