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故意

第109章 故意

我足有七日没有见到折清,他自从那日送天帝出城就没再回来。

脑中想着事的时候,心中再无其他,靠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一盏腾腾的热茶捧在手中渐渐凉去。

千溯从书房中走出,将我手中捧凉的杯盏抽了过去,似笑非笑,“你这么魂不守舍可不好。”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浅淡的停留在他的唇边,并不真切,隐晦道,“洛儿,这天又要变了,你要好好看着,莫给雨淋着了。”

我点点头,而后道,“折清他很久没有回来了。”

“他很快就会回来。”千溯偏着头,自顾自的将我瞧着,淡淡的补了一句,”若是你想的话。”

果真,折清第二日就回到了离镜宫。

我并没有立刻的赶去见他,因为坐在屋顶上时,恰好的看着他只身一人,清冷从云端走来的模样。

天色灰蒙,他月白的衣袍轻轻浮动,偶尔露出的手腕之上,缠绕一圈细丝般的血纹。

止离咒。

我突然明白千溯所道,“只要我想”的意义,一时心中滋味难言。

……

离镜宫中多了些陌生的气息,或仙或魔,皆非城中的侍从,假装不经意的探遍了离镜宫的一草一木。

千溯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折腾。

我如是照做,入了夜之后便舒服的窝在床榻之中,偶尔看木槿自冥界传来的景象,再不然就是认认真真的捧着几个未能解开的藏宝图,绞尽脑汁。

可大半夜的,我的房门却蓦地给人从外面推开。

折清披戴一身月色站在我门前,脸色竟至于有些苍白,墨发披散,只着宽松的白纱衣,像是已经准备就寝的模样。

他看着我坐在床头,一下就愣了,瞳孔微微收紧,像是从某种情绪中回神。唇齿微动,怔忪般冒出很是奇怪的两字,“你在。”

我诧异的卷了藏宝图,时隔半月才同他正经肩上一面,尽量压下心中涌上的尴尬,带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这些日子,他分明一直都在避着我。

折清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却是逆光自门口走进来,丝毫没有避讳的来到我床榻前,直直瞅着我身侧的空位,开口道,“千洛,我今晚能睡这么?”

我张了张嘴,“你……”

“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躺在这。”他一双墨瞳锁着我,微微放低姿态的语调让我心中一软,干咳一声,“你,你难道是做噩梦了?”

他没言语。

我觉着男子都是好面子的,我这么直接问的确有点欠妥,犹豫复犹豫,想到他本就是我夫君这么一层,终是释怀了。往床内侧滚了两遭,将位置让给他,“唔,过来罢,好在床大。”顿一顿,想起他之前站在门口时苍白的面色,补充道,“夜间不熄灯我也是睡得着的。”

不熄灯能睡着不假,但是身边这么近躺了个人,我是不可能睡着的。好在我本就没什么睡意,抽空想想藏宝图权作打发时间。

折清坐上床来,轻声道了句“恩,打扰了”,侧身掀了被子,便熄了灯躺了。浑似本就是过来换个地方睡的,也不大愿意同我多说两句话。

我被他一番行为弄的有些懵,脑中清明,想了一夜的藏宝图。

折清这一打扰,就是足足的十天,总是在就寝的时间不声不响的到我房间来,不声不响的躺下,天明又离开。

我过往从不同他谈仙魔的事,现在亦是如此。只是仙魔关系紧张的时候,彼此之间难免会竖起一层说道不出的隔阂。偏偏我又是个不擅长掩饰言论的,比及一张嘴就哗哗的泄露着自己这方的现状,我亦宁愿同他安静的呆着。

千溯道要变天了。我已经对折清说过一次立场伤感情的话,便不愿意再说第二次。

十天没有睡,我实在是熬不住了,第六日清晨折清走后,抱着毯子就去了夜寻的院落。

彼时的小毛球正在院中欢腾的跳着,一来一回,勤快的往外搬着药材。夜寻安然若素的任由小毛球一只小兽做这种粗活,坐在树边的躺椅上,悠闲自得的翻着一本经书。

见我进门,夜寻只是略略的抬了下眼,扫到了我手中的薄被,淡然的发声道,“唔,小毛球,把她赶出去。”

我一下愣了,怎么的呢?才几天不见就翻脸不认人了。

小毛球脸翻得更是直接,嘴里头咬着的药材还没来得及放下,便亟不可待的直直扑来,大有仗势欺人,底气丰足之感,五爪带风,朝着我的脸恶狠狠拍下。

我几日精神紧绷的未眠,也是觉得小毛球好歹是我养的,不至于真会伤我,茫茫然并没有避开。结果面上一凉,我身子踉跄一下被小毛球扑到,跌坐在地。眼前花了半晌,才低头看到小毛球雪白的皮毛上添上的血色。

小毛球显然也是傻了,没想到真能伤到我,犹若给雷劈了一般吓得半死的呆在原地。

我摸了一把脸上由凉渐渐变得火辣辣的伤口,依旧是没缓过神来。

捂着伤口的手臂蓦地给人一把抓住,力道颇大,浑不似寻常的从容淡定,夜寻的声音隐隐低沉道,“别动。”

我点了点头,果真不动了,任由温热粘稠的**缓缓勾勒,延自下颌滴落,然后执念的对他道,”夜寻,我只是来借个地方睡觉的。”

夜寻难得的微微敛起眉头,清冷道,“你故意的么?”

我脑子里头实在是转不动了,不解,“故意什么?”

“……”

我竟然如此简单的借到了夜寻的床,简直走了天下无敌的大运。纵然脸上带了伤,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我只在两处睡得着,千溯和夜寻身边。

近来千溯很忙,多半都去了曦玥的那个空间,不会回来。我思忖着左右都是小憩一下,平素都是在夜寻的院子里头午休的,便过来了。

没想到他今个心情不好,莫名奇妙的不待见我了,还唤小毛球赶我走。

虽是伤了,可我破例的躺上了夜寻屋内的床,甚满足。没等到夜寻再说什么,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再睁眼暮光融融,透过窗子的倾泻下来,我想起折清,一个激灵猛的坐起身,牵带脸上的伤,嘶了一口冷气。

我有多皮糙肉厚我自个是知道的,没想到小毛球的爪子能利成如此的境界。再看它湿漉漉着眼,蹲在院门前,低丧着头,心里头恍恍惚惚的想了许多。

夜寻恰好从屋外走进来,见我醒了,稍微定了定脚步,开口道,”醒了?“

我恩了一声,又摸了摸脸上的伤处,有点疼。

“唔,醒了就自个快些走。”

没想到他好不容易准我进了回屋,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还是赶我走,不由有些委屈,“你,你今个是怎么了?”

夜寻停在书架前,看也没看我一眼,闲适从容的伸手从上头拿下来一本书,”没怎么。”

“那我明天还能过来么?”只是过来午个休,我好久没似今天一般睡得踏实了。

可不晓为何,我总觉得夜寻就那么静静站在那的时候,气势却无端很是强烈,叫我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嗓音,喉咙都有点发干。

“不行。”两字不容置否,听得我心里头一缩,很是伤神。

我心知夜寻他没有一挥袖径直将我丢出去,八成是因为小毛球伤了我。千溯也是这样,病人至上,要打要骂那都是病好之后的事,身上有了病痛,那就等同有了块免死金牌。

我在夜寻不明原因、回归冰点般的冷淡之际,相当无措且无耻的动用了这块免死金牌。捧着脸,悲凉道,“那,那我只来上个药成么?脸上好疼,钻心的疼。”

夜寻背对着我的身子几不可查的一僵,半晌,抬手揉了揉眉心,搁下书册走过来。

我正坐在床沿,故而当他靠近之际就抬了眼,心底发虚的仰望着他。因为伤口明显是经过处理的,若不是给牵扯到,当真就不怎么疼了。

他冰凉的手指,并不算多轻柔的抬起我的脸,低头将我的伤势打量了一番,“皮外伤,在脸上,怎么钻心的疼?”

他道出的话语很是轻慢,但瞅着我伤口的眼神却格外的深沉。

我扯了一抹讨好的笑,“那个……是我形容不当,应该是切肤的疼?”

他眉宇稍敛,幽定的眸直直望进我的眼底,”唔,说谎给人揭穿了,你就是这么个嬉皮笑脸的态度?”

我听罢面色一正,赶忙摆正态度道,“我错了。”

夜寻眸光更凉,“骗的不行就来哄的?”

“……”

夜寻素来难以捉摸,今个算是将这性子发挥到了极致,我有点招架不住了,巴巴将之瞅着。

他也就不说话了,仿佛自觉没趣,松开捏着我脸颊的手,要走。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忙道,”我不知道自个是哪里做错,惹到你了,可我分明是不愿意同你吵的,我道歉真的都不行么?你好歹给我个痛改前非的机会,我今天,前天,好多天,都没有惹事,你为什么要生气?”

脑中一晃然,想起夜寻问我的那一句”故意“,解释道,“给小毛球抓的那一下,是我没想到它竟然如此没良心,以为它不会对我下手,才没躲开,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故意破了相,还能有什么好处么?”

寂寥蹲在院门口的小毛球背影更加的苍凉,颤了颤,趴在地上去了。

夜寻听罢,静了静,竟认真的表示了赞同,”也是,你哪是能拿出那样心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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