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疯王挥剑莽牛断角

刘麟紧跟着桂公公急匆匆的向梁武帝李光起居的承乾殿疾行而去,一路上所见宫人尽皆行色匆匆,往日里的宫规却是都顾不得了。披甲持矛的禁军四处往来,一片紧张。

“侯爷您这边走,这就快到了。”内务总管自小照顾皇上长大的桂公公在前面脚步急促的带着路,引着刘麟在如迷宫般的回廊中穿行。

……

“侯爷到了,事急从权,您就直接随我进去吧。”来到承乾殿门前,桂公公对刘麟说道。

“本侯也正有此意。”刘麟颔首道,当先一步迈进承乾殿去。

……

“吱-呀-”一声,刘麟刚刚进入承乾殿,大殿的门便被关上了,刘麟回身一看,本来跟在身后的老太监桂公公也是不见了踪影。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忙忙碌碌的御医,也不见严阵以待的侍卫。

“我都到了这里了,你还不出来见见我吗?”刘麟看着前面空无一人的龙榻上说道。

“哈哈哈,我怎么可能不见一见我大梁的百胜将军肱骨之臣,我的异性兄弟呢。”

刘麟回头一看,只见梁武帝李光正坐在身后不远处,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微臣,拜见陛下。”刘麟摇了摇头,回身低头行礼。

“哎,你我兄弟,何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说着,李光起身就要伸手扶起刘麟来。

刘麟往后推了一步,让开了李光伸过来的手,缓缓的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李光的眼睛,李光依旧是满脸带笑的看着刘麟,任由他盯着自己。

良久,刘麟苦涩一笑,问道:“为何?”

李光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为了大梁长治久安,为了我李家的百年基业!”

李光走近刘麟,拍了拍刘麟的肩膀道:“伏波(刘麟字伏波)啊,为了这些,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朕,不得不做啊,这世人眼中的至尊之位又何尝不是一种枷锁啊,唉。”

“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刘麟直觉满嘴苦涩。

“自莽牛军建军,在你刘家两代人手中经营了四十余载,人们都道,西凉莽牛军,只识刘家血牛旗,不认我李家青龙旗啊,伏波啊,你说我还怎么敢把你放在西北防御国门。”

“我刘家又何曾有过反心!”

“我知道,我知道你父亲刘老将军不会反,我也知道你刘麟不会反,可是我怎么敢肯定你的儿子孙子,子孙后代中就绝对的没人会反,那时候,如果我李家的子孙不争气,又或者你刘家的子孙有野心,你让我怎么对得起我李家的列祖列宗!”

“可是……”

“没有可是了,伏波。趁现在,朕还算是个明君,你还是忠臣,把莽牛军的军权交出来吧。”

“交出军权,我刘家就可得保全?”刘麟紧紧的盯着李光的眼睛问道。

李光躲开刘麟的目光,低头沉默良久,缓缓道:“不行,刘家经营莽牛军四十余年,已基本与莽牛军融为一体,你在军中威望极高,一呼百应,你不死,则莽牛军永远不可能消除掉你刘家的烙印。你长子刘锦蠡少有才名,冠盖京都,勇冠三军,是少年英杰,我若处死你,他必反,依他的才能和你遗留下来的影响力,必成我大梁心腹大患,我不得不处。既然已经决定,那为了不留后患,你刘氏一族,我是万万留不得!”

“一定要做到这一步吗!”刘麟上前揪着李光的衣服大声嘶吼。

“当然不是了。”李光突然说道,一丝丝疯狂中夹杂着病态的笑容爬上了李光的脸庞,本来一个儒雅的中年帝王,从内到外透出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

刘麟惊愕的看着眼前的李光,好像自己从来没认识过这么一个人似的,李光抬手一掌将刘麟击飞撞到大殿里的蟠龙柱才停下。“噗!”刘麟一口血喷了出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正在慢慢的擦拭着手掌的李光。

“呵呵呵,怎么样,难以接受吧?”李光把擦手的丝巾随手丢到一旁,慢慢走到刘麟的面前,蹲下看着刘麟,神色疯狂而狰狞,“其实也没什么,我刚才说的那些,只不过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李光用手拍打着刘麟的脸,靠近刘麟的耳边,低声说道,“我只是单纯的想你死而已啊,哈哈哈。”

刘麟看着眼前自己认识了将近半辈子的陌生人,双手撑着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艰难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李光双眼血红的冲着刘麟咆哮,一脚把刚刚站稳的刘麟踹倒,一只脚踩在刘麟的胸口上,“因为清怡!因为清怡!我的亲妹妹清怡!”

“清怡!”

刘麟只觉脑袋轰的一声,尘封了十年,埋藏在心底的记忆不断的在脑海中浮现,这一瞬间,他忘记了李光歇斯底里的咆哮,忘记了所处的环境,忘记了身边的一切。只记得:

那一年,他意气风发,风华正茂,她豆蔻年华,眉目如画;

那一年,他纵横疆场,金戈铁马,她孤盏寒窗,辗转难眠;

那一年,他旌旗高展,凯旋而还,她倚栏回首,微嗅青梅;

那一年,她香消玉殒,溘然早逝,他早生华发,一夜白头;

那一年,她魂入青冥,只余枯冢,他独守孤坟,不见伊人

……

记忆如同洪流席卷了他的华年,嘴角溢出的鲜血也洗不掉遗失的眷恋。

……

李光的疯狂也无法掩饰他的悲伤,他泪流满面,指着刘麟骂着,笑着,哭着。

“母妃早逝,我和清怡自幼相依为命,在王府里,只有我们兄妹才是亲人,其余的,都是恨不得把你嚼碎了,连渣子都咽下去的禽兽,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我知道,从小就知道,只有我变强,我才能活下去,王府是一个比森林更原始的地方,弱肉强食是唯一的生存法则,我要活下去,我要和我妹妹活下去。”

“我拼命的锻炼,习武比谁都刻苦,我知道自己条件不是很好,可是我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别人练一个时辰,我就练两个,别人练两个,我就练四个,我总会比他强。先生说我字写的不好看,我就拼了命的练字,手腕肿了,咬着牙也得练。因为我知道,我必须得足够优秀,优秀到让父皇能够记得我,只有这样,我们孤苦伶仃的兄妹俩才有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

“清怡自幼善良,体弱多病,每次我练完功之后,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的时候,都是清怡把我扶回房间,那时候,我们住的比柴房好不了多少,一对胡人生下的儿女比下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没有人会待见我们,所以我们没有伺候着的下人,没有随行的侍卫,只能是清怡她那瘦弱的小身板把我扶回去。”

说着清怡的时候,李光的脸上没有了疯狂与病态,只有着怜惜与悲伤。

“那时候的清怡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扶我回去的时候硌的我直疼,我是真的又心疼又肉疼啊。”

“后来,我在皇子中渐渐的开始崭露头角。父皇渐渐的开始注意到我,可是也就仅此而已,虽然我足够优秀,但是,我的母亲终究是个胡人。我不甘心,所以我接近你,因为你父亲,是满朝文武中仅有的不在乎出身只在乎能力,并且有能力影响父皇的人!”

“可是我现在后悔啊!”李光拼命地用手锤打着自己的胸膛,涕泗横流的向着刘麟吼着,“要是我不认识你,清怡就不会和你有交集,也许她就不会去的这么早,她死的时候才二十七岁啊,才二十七岁啊!她的人生才走了三分之一都不到啊!”

“她喜欢上你之后,我想去求父皇让你休妻,她怕你为难,跪下求我,以她堂堂公主之尊,不惜给你一个二等侯爵做妾!”

“可你怎么能让她生孩子!你怎么能知道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怀孕产子的负担还让她生下锦衣!”李光把刘麟从地上提起来不断的摇晃着,“你已经有一子一女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麟被李光提着,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看着他,这个大梁建国以来最强势的君王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直到瘫软在地上。

“所以,我要报仇!我要为我妹妹,我可怜的清怡报仇!”李光拍打着地面的青石板,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你不是在乎莽牛军,战必争先吗?好!那我就剥了你的军权!你不是在乎你刘家门风吗?好!那我就定你个谋逆之罪,让你受尽千夫所指!”

李光从地上起来,掸掉了眼角的泪珠,收敛了身上的疯狂,仿佛又是那一个一代雄主回来了,他抬着头看着窗外高悬的秋日,负手而立。

“你知道吗,为了夺了你手上的军权,从七年前朕便开始布局,安插人手进你得莽牛军,整整七年的时间,他们才从马前小卒成长为了莽牛军中的中层将领,他们的存在让朕可以在莽牛军不伤筋动骨的前提下,夺了你的军权,毕竟,朕只是想报复你,并不是想自毁长城,毁了这个天下第一铁骑。”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李光的脸上,余下了身后的一片阴影。

“朕连发十二道金牌,急招你回来,除了朕、桂公公还有那十二个信使,无人知晓所以,哦,现在应该只有朕,还有桂公公知道了。沿途关卡无人知会,你率领三千莽牛骑,连破九关,直入金陵城,已然是形同造反,这个造反的罪名你是坐定了!”

“现在这个时候,你在西北的其余莽牛军应该已经被朕派去的人接手了,你的长子应该已经被砍首了,莽牛军里应该也清理的差不多了。等会儿你就要去陪清怡了,清怡她那么喜欢你,十年没见你了,她一定很想你,你就早点去陪他吧,放心,锦衣很快就回去陪着你们得,你们一家三口就快团圆了。”说完,李光便提步向承乾殿外走去。

“锦衣?锦衣他可是你得亲外甥啊!”刘麟用仅剩的那一点力气朝着李光喊道,“她是清怡的骨血啊!你怎么忍心啊!”

李光停住即将迈出承乾殿得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刘麟,“锦衣出生之后,清怡就没见过锦衣,锦衣也从没见过自己的娘亲,为人母为人子皆有所憾,朕就成全了他们吧!”说完便一步迈出了承乾殿。

“李光——!”

……

大梁天宝十七年,莽牛军大都督,威远侯刘麟勾结西北蛮夷造反,证据确凿,罪大恶极,诛!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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